文丨翁章

  《雷霆沙贊》的高開低走已然成爲定局,雖然爛番茄指數遠超漫威的《驚奇隊長》和自家的《海王》,但即使吃了波清明小長假的優勢,2億的票房僅堪堪追上了驚奇與海王的零頭,被《反貪風暴4》反打後,說明勤奮向漫威學習的DC沒了自己的風格優勢,真的不夠香。

  從故事層面看,沙贊不好看的原因在於,雖然對於沙贊這個角色本身,DC對其進行了漫威式的微創新,但無論是正反兩派,角色始終缺乏重要的“行爲動機”。

  明線上希瓦納的設計沒有足夠行爲邏輯進行支撐,除了將很薄弱的“叛逆的認可”附着於角色之上,在弒父殺兄後,希瓦納就宛如7宗罪的提線木偶了,爲了中二而中二,自始自終作爲反派,甚至沒有提出對於毀滅/稱霸世界的可行性方案。

  沙讚的“行爲動機”本應該是對抗反派下大開大合的成長,但“純潔心靈”怎麼想都覺得沙贊角色本身就過於荒誕,雖然想注入類似漫威的死侍這類反英雄的元素,但除了搞怪,強加下的家庭觀念,反而讓整部電影顯得愈發稀爛。

  原本作爲暗線的老母親梗,也僅是短短一瞥,本來是很好的角色動機,但反而淪爲了可有可無的龍套。

  所以,拋開不成功的沙贊而言,超英電影已經作爲一種成熟的類型片,漫威亦或是DC在賦予旗下的超級英雄們,拯救世界、拯救自己、拯救他人的全套以拯救爲主題的“行爲動機”後,他們到底想講個什麼事呢?

  神逃不出科學

  超級英雄電影的吸引人之處在於,無論是鋼鐵俠、蝙蝠俠,還是雷神、海王,超人類主義始終貫徹其中,在人類社會現實無法解決的問題和矛盾,可以大方地寄情於“看似合理的科學”和“科學賦予合理的神性”。

  超英電影除了講完表層的關於拯救的故事,更深層次其實反映的是理性與實證主義對神學理念的徹底稀釋。

  在漫威宇宙中,耶穌也僅是惡靈騎士漫畫中的小跟班,而在傳遞歐美普世價值的電影文化中,哪怕不能直接提出反對耶穌基督,索性引入的北歐諸神也難逃被科學證僞的宿命。

  用科學去證明、戰勝神力,本就是對上帝創世的巨大質疑。在超英電影中,有神格的超級英雄,僅僅是消費主義的工具。北歐的神解決不了的問題,俗世的衆人也不會向偉大的上帝求證,鋼鐵俠、蝙蝠俠的科研能力永遠是萬能的。

  哪怕是沙贊將魔法作爲神格的載體,7宗罪最終還得靠有着PHD學位的博士,進行廣泛的社會實驗才能找到逃出神殿的符文密碼。

  另一個有趣的現象是,索爾與鋼鐵俠的合作。

  這種在國人眼中雷震子+錢學森式的操作,原本應該違和感爆棚,但在科學的邊緣,漫威通過天文學的解釋,讓阿斯嘉德竟然吃起了外星文明的設定,卻也顯得無法反駁。

  因此,超英電影實質上是反神學的。神祕主義與神力的不可知,在通過電影的消費語言面前,褪去了最後一塊遮羞布。

  合理性壓倒了一切。

  無論超英式科學在現實中多麼不可實現,只要不可知的超能力能有看似合理的科學解釋,超英電影終歸能樹立起——“世界是由一個不可抗拒的實體構成的”價值體系。

  漫威的生命法庭作爲臨駕於一切生命的物質實體,也讓超英帶着物質一元性的理性基因,對於生命法庭這一具有永恆性,外物無法摧毀的設定,其實也帶着斯賓諾莎實體論的影子。

  從笛卡爾到超英電影,時間的跨度,並沒有讓理性對於不可抗拒的實體作爲世界本源的思考消亡。

  哪怕漫威在頂層還設計了OAA(ONE-ABOVE-ALL)這種意識概念最高設定,但始終圍繞科學戰勝神力的超英電影,沒有掉進類似《黑客帝國》對於世界表象與意志的詰問,反而在很多層面OAA也被認爲是一種客觀存在。

  而DC將科學的訴諸力加在種族之上,至高的超人,早就超越了海王、神奇女俠這類的傳說神衹,但從俗世的角度看,超人不過是氪星的外星種族。再強的神衹也敵不過外星人,神逃不出科學。

  這也是爲什麼商業層面DC很難超越漫威,因爲DC的超人作爲至高存在很容易被種族主義利用,超人是黑人,還是白人,亦或是黃種人,都難逃種族情緒的逼問。漫威的生命法庭、OAA的設計,則更爲普世,神創說不存在的,一切都是來源於強大的物質實體。

  無論是至高層面,還是具體到英雄個人,超英本身就作爲反宗教的存在,多少部超英電影拍下來,神力無法抗拒科學,一定是永恆的主題。

  英雄的羣像與個體

  超英電影作爲一種已經趨於成熟的類型片,漫威與華納DC的競爭,對於電影產業來說是明面上是IP+商業運作的角鬥,對抗之下更是以漫威爲代表的英雄主義羣像的刻畫,與以DC爲代表的英雄作爲個體上的救贖的思辨。

  雖然誕生在同一時代,漫威與DC雖然互有借鑑,但就目前的宇宙電影系列來看,漫威的英雄具備着濃厚的羣像特徵,鋼鐵俠、美隊、蜘蛛俠、驚奇隊長等,他們所承載的是“犧牲自我,拯救他人”的普世價值。

  仔細來看雖然復聯裏的每個英雄看似有獨立的人格刻畫,但在終極目的下,英雄的特徵更像是一個主體在各個年齡時段的行爲表現,帕克代表了這個羣像的幼年期,託尼則像極了叛逆的青春,羅傑斯、索爾則承擔起了成年人的角色,與其他次級成員構成了“復聯”這一英雄羣像的整體。

  漫威賦予復聯的也是基於目的論的羣體使命,即英雄的目的就是爲了犧牲自我,拯救他人,所有的故事安排都是圍繞這個目的去展開,目的是漫威英雄故事的核心,而創作者要做的就是不斷重複安排由強到更強的目的,繼而讓這一羣體使命不斷昇華。

  從紐約大戰到奧創,再到滅霸,英雄羣體要做的就是不斷挑戰更高的使命。很顯然,作爲觀衆的我們也欣然接受這個設定,否則實在想不出如果英雄的目的不是拯救世界,那還能幹嘛?

  人也是爲了目的或者找尋目的而活。這也是爲什麼漫威的電影很大程度上老少通吃,總比DC受歡迎。

  DC不喜歡也不擅長刻畫羣像。

  與之相比,DC講得更多的是超英作爲個人的掙扎,因爲不同於漫威的羣像與OAA這種至高的設定,DC的每個英雄/角色都有鮮明的特徵,蝙蝠俠、超人、小丑、自殺小隊等,說得都是個體融入社會的糾結。

  充滿諷刺意味的哥譚,一方面排斥老爺和大超的濫權,另一面又造就了企鵝人、小丑的瘋狂。

  如果說漫威代表的理性主義給世界下了一個終極的公理,併爲了保證這個公理不被推翻而鑄就了英雄羣像。那麼DC則提供的是一個基於實證的假設,即:假設這個社會有超級英雄,那麼超級英雄該如何存活,以及論證這個社會需不需要超級英雄。

  現實世界是不存在證僞的環境的,因此我們把情感釋放在電影藝術之中。

  《黑暗騎士三部曲》、《守望者》都是在進行這一論證,老爺的成長、內心的掙扎,以及最後被公衆拋棄後的痛苦,笑匠、羅夏、曼哈頓博士等構成的後英雄時代,DC自己無法得出結論,因此只能用充滿暗黑意味和深層次電影語言,不斷暗示觀衆,你們覺得呢?

  但沒了諾導和向資本低頭的扎導,DC最終在藝術追求和商業票房面前還是選擇了妥協,否則怎麼會有那麼漫威化的正聯、海王和不知所謂的沙贊。

  所以,超英看了這麼多年,漫威還是DC?我們其實也是在“一時爽”和“若有所思的掙扎”之間抉擇,更溯源地看,“成爲羣像”與“忍受個體掙扎”,也象徵了我們對自我來源的潛在思索——世界的本質是個看不見的實體,我們是作爲本源主體的一小部分,還是作爲除卻意識之外的獨立存在。

  漫威的電影更傾向於前者,DC則更樂於接受普羅泰格拉的懷疑主義的觀點——人是衡量事物的尺度,存在的事物以人爲尺度,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尺度。

  然而每個人心中又都有自己的答案。

  總之,去神化是一面,羣像與個體的思考是一面,除了享受超英帶來的特效盛宴,或許發展了近半個世紀的超英文化想表達的還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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