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日，日本大海嘯的當天，晚上為了逃離電視上可怕的災難畫面，我去看了《慾虫》。心情是沉悶的，不論是現在發生的天災，還是七十年前發生的人禍，日本人對我來說，是個很令人心疼的民族。災後新聞裡，一直報導著日本人井然有序的應變態度，從容不變的處世哲學，在我看來卻是重度壓抑下一種令人心疼的美德。明治維新以後，日本近代化，培養公民的道德心，也就造就了這個看起來有禮貌，具有公民意識的民族性，國家的訓練非常成功，才能成為世人眼中愛乾淨、謙和、團結的民族。每個人都要為他人著想，每個人生活是以團體為出發，不是以個人，個人情感被克制在群體之下，所以在地震發生時，大家沒有慌亂的情緒，反而能夠看見其內斂的特性。

 

    在《慾虫》裡，也能看到這種包覆在群體生活下的壓抑，軍國主義的日本，國民良好的公民意識變成主政者刻意操弄的把柄，每個年輕人以替祖國出征為榮，即使戰死或變成殘廢也好過只能待在家鄉種田。政府宣傳出征是美德，於是女主角便只能守著四肢殘廢如蟲的丈夫過日子，個人內心的苦悶不斷被廣播裡、報紙上宣揚的戰勝消息及天皇夫妻的照片壓抑。軍國主義的宣傳，透過媒體像個強心針，打在渴望自由，渴望健全男體的妻子心裡。但最後會發現，這些虛幻的宣傳品，只是嗎啡，過久藥效便退，於是妻子憤怒的打擊丈夫，歇斯底里的吼叫，過後又恢復平靜，頻頻道歉，反映人心壓抑過久之下的宣洩，憤怒之後卻又要回復原有良好的美德，軍人之妻的美德。

     戰爭下的犧牲品除了妻子，還有全身殘廢的丈夫，連聽、說的能力都失去，喪失了生為「人」的自覺與特性，只留下如同獸一樣「吃」、「睡」、「性」的本能。原本他是主導者，如今他變成被動者，被動的要求妻子餵他吃，幫他洗澡，甚至祈求她解決他難耐的性慾。他被當作「軍神」遊街，接受他人供奉、膜拜，起先他也受到軍國主義宣傳的欺騙，認為自己是為國爭光，得了勳章回來，還被公開表揚，但最後他也受不了這種生活，他回憶起自己強暴女人的惡行，炸傷的一刻，他惡夢連連，懺悔自己的行為，也為了男性尊嚴受到妻子取笑而蕩然無存的處境感到痛苦。

 

    這是個小我的故事，卻投射出大時代軍國主義對於人性的操弄，任意發動戰爭的控訴。「性」如同戰爭一樣，都是侵略，而好戰思想的宣揚，洗腦人民思想，利用人民的善良及對國家的支持，玩弄人民的性命。二戰在廣島和長崎投下了原子彈，數十萬無辜的人民死傷，戰爭結束後日本的二、三級戰犯為國家擔罪被處以絞刑，全世界戰場死傷人數更高達千萬，導演若松孝二要譴責戰爭，譴責發動戰爭的人，也譴責軍國主義對於人性的愚弄。

 

    《慾虫》是部很直接的電影，所以有人批評藝術性或許過低，但它的確說出了一個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故事。關於人性，關於悲劇的釋放，是在戰爭結束的那一刻，或許才像天空的藍一樣，又回復晴朗的光亮。希望這次日本地震的浩劫也能趕快過去，他們團結的民族性在需要無我的時候充份的顯現了，善的美好的，只是想哭的時候希望他們還是能暫時放下民族的堅強，發洩一下，不要過度壓抑內心的情緒，天佑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