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但緊跟著的話一定不能讓現代人苟同:「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

拿人生時期作比較,臭味食物一定處在叛逆的青春期。中國人規規矩矩地按照儒家框架長大,偏偏在吃臭這件事上橫生枝節。

別說你不愛吃臭。往大了說,這是刻在基因里的東西:誰祖上還沒個茹毛飲血、生吃腐敗食物的時候?

▲ 臭豆腐鍋,圖源@南寧美食部落

中國哪裡吃得最臭?

誰也想不到,吃臭屆的扛把子,會是精緻的浙江人,單一個「寧波三臭」,就擔得起中國最能吃臭的名頭。

沒有一個地方能像寧波一樣,聚集如此多的「臭菜」。

麵筋、百葉皆可臭,冬瓜、南瓜皆可臭,連蔬菜不吃的部分,比如根,比如梗,切下來就隨手扔進臭罈子里。

▲ 寧波人製作臭菜的滷水,圖源@風味人間

寧波臭莧菜梗,當地人稱之為「壓飯榔頭」,被陳曉卿認為是「中國最臭的菜」。

▲ 蒸霉莧菜梗,圖源@風味人間

寧波人笑而不語,再端上一盤「蒸三臭」和你談笑風生——霉莧菜梗鋪底,上面依次是臭豆腐、臭毛豆或臭冬瓜或南瓜,能扛得過這種帝王待遇的絕對是條漢子。

▲ 蒸三臭,霉莧菜梗是必須的,其餘則可自由搭配。

莧菜梗鹵出來的那一壇水絕對不能丟。各種蔬菜在罈子里泡一泡、蒸一蒸,就能幻化出無窮滋味。

蒸的本意是保留食物原味,而在寧波人手裡成了凸顯臭味的最佳方式;臭的本意是小酌怡情,而老寧波有句話「無臭不下飯」,餐桌上不帶點臭味這飯都沒法吃了。

▲ 霉千張,寧紹一帶氣候濕潤,食物種類多又難以保存,所以發展出了「腌、糟、醉、臭」的腌制保存方法。同時,腌制也可以看做一種重新提煉食物鮮味的途徑。

中國哪裡吃得最臭?能與寧波抗衡的地方,大概只有廣西了。

酸筍,廣西美食的精髓。無論是聞名全國的螺螄粉,還是廣西人家家戶戶都會做的一碗酸筍鴨,都臭到極致。

▲ 螺螄粉

外地人去了廣西,說廣西到哪裡都飄著臭臭的味道。那味道的始作俑者便是廣西酸筍。腌制的酸筍色澤發暗,味道發臭,接受不了的人甚至把腌制酸筍形容為「下水道」、「味道像shi」。

但它卻是廣西人的靈魂。

▲ 《舌尖上的中國》曾介紹過柳州酸筍的製作,選取「個大肉靚」大大頭甜筍,輔以專門從山上引來的山泉水,用大瓦缸腌制,浸泡半月左右即成。

南北各地物產迥異,臭味食物的輕重緩急也不同。但有一種食物,卻讓南北方人民都心照不宣地嘴角上揚。

臭豆腐,臭味食物界的無冕之王。

長沙「臭乾子」、紹興「臭豆腐」、建水「燒豆腐」無不以臭聞名。

▲ 雲南建水「燒豆腐」,生來帶有豆類發酵的酸臭,經過炭火烤制與蘸水浸泡,結果異香撲鼻。

▲ 湖南長沙「臭乾子」,聞著臭,吃一口就是直衝天靈蓋的火辣。湖南人把加變態辣的臭豆腐視作一種韻味,兜兜轉轉還是要滿足吃辣的慾望;

▲ 浙江紹興「臭豆腐」,在發酵一年以上的莧菜鹵里浸泡一定時間,盡得臭味神髓,蘸上甜辣醬,便席捲江浙所有旅遊小吃街。

不過與安徽的臭鱖魚比起來,蔬菜、豆腐發酵那隻能算餿。

▲ 臭鱖魚,徽菜的典型代表

新安江的肥美鱖魚活殺,留下殘留的血漬和肌肉細胞,抹上鹽,疊在樟木桶里,微生物的發酵立馬開始。

腌好的鱖魚魚鰓殷紅,表皮泛著青綠,散發著令人難以忘卻的臭味。

▲ 黃山古稱徽州,山地崎嶇,境內溪流小不產鱖魚。在往山裡運送途中,魚肉意外腐敗,結果催生這道名菜臭鱖魚。

黃山人把臭鱖魚施以濃油赤醬的手法,得到一種「異香」:這種氣息讓一半人掩面而逃,而讓另一半人則以為是人間至味、下飯神器。

▲ 臭鱖魚

不管是順從食材原本的腥臭味進行搭配,還是調動食物微生物發酵得到臭味,亦或是借用老臭鹵的臭味浸入食材,中國人對臭味的理解都絕世無雙。

湖南人把臭作為輔佐辣味而存在,而安徽人的臭則有資格擔當主角;雲南人擅長把食物原來的腥臭味用搭配去掩蓋甚至提升,而寧紹人則一般用蒸來突出臭味,毫不掩飾對臭味的追求。

▲ 沒浸泡滷水前的臭豆腐

臭,其實是最高級的鮮

每當面對熱油,臭豆腐都會想起,在那鍋老鹵里安靜浸泡的時光。

浸滷水,是普通白豆腐的成人禮。

▲ 一鍋黑色的老鹵,凝聚了無數精華。

每家的滷水都獨一無二。

徽州程記豆腐坊有一鍋百年老鹵,配料有三年陳的刀板香、黃豆、鴨蛋、腔骨、山筍、黑芝麻……

▲ 百年滷汁的養分來源,圖源@鮮味的秘密

這些極美的食材,隨著微生物的消化分解釋放出成倍的鮮味,只要數小時就能被豆腐吸收。

▲ 程記豆腐店的百年滷汁。除了食材自身微生物分解得到的臭,借用滷水來得到臭是更常見也更易控制的做法,滷汁里微生物的數量和活躍度大大提升,食材里的蛋白質被破壞,分理出遊離氨基酸等鮮味物質。圖源@鮮味的秘密

為什麼臭豆腐、螺螄粉這麼臭,卻還是有人愛呢?

人們喜歡吃臭豆腐和對螺螄粉上癮背後的道理是一樣的。賦予螺螄粉個性的酸筍,而酸筍是發酵食品,發酵過程產生有鮮味的氨基酸使食物變得鮮美可口,而食臭又是寫在人類基因里的味覺記憶。

所以,與其說螺螄粉讓人慾罷不能,不如說酸筍的「臭味」讓人慾罷不能。

▲ 酸筍,圖源@美食來了

「聞著臭,吃著香」,當人們驚喜地發現,這些聞起來噁心的食物嘗起來如此鮮美,便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它。

▲ 《風味人間》里解釋道:食物的氣味分子從口腔擴散到鼻腔後段,大腦對此的感受,與直接用鼻子聞到的感覺完全不同。配合味蕾上更多的鮮和嫩,產生了「聞著臭,吃著香」的體驗。圖源@風味人間

除了臭豆腐、螺螄粉,還有豆汁兒、蝦醬、臭鱖魚……這些雖臭但極鮮的美食都來自於人和微生物的共同努力,要是失去了人的控制,這些食物的狀態便只能被稱為「腐敗」。

本質上,製造臭味食物和釀造酒和醬油、製作大醬都沒有區別。

有西方營養學家提出,發酵食品是飲食的最高境界。那麼臭味發酵食品,毫無疑問應該是最極致的鮮味食品。

▲ 能產生臭味的食材主要有:豆製品、蔬菜及海鮮。食臭文化形成的原因之一就是這些食材難以保存,而且古代生活普遍貧困,不允許隨意浪費,誤打誤撞就產生了帶臭味的美食。

中國臭味大全

螺螄粉:能將廚房變成廁所的食物

▲ 螺螄粉,圖源@泉州吃貨王

螺螄粉聞起來臭臭的,但是吃起來卻很酸爽,這種味道也恰恰是螺螄粉的精華所在。

經過發酵的酸筍有一種乳酸味,如果你懂得欣賞它的內涵,就會知道,它是香而不腐的,聞之開胃,想之流涎,吃之打滾。

魚露:海鮮的屍水也可以是美味

▲ 魚露

魚露是潮汕人民的醬油。

不了解它的人只能聞到一陣咸腥——沒錯,就是臭魚爛蝦的味道。說白了,魚露就是海鮮放進大桶腌制出來的屍水。

但偏偏加幾滴在菜里,食物就立馬變得歡脫起來。

牛癟:牛的胃液你敢吃嗎?

▲ 宋代朱鋪著《溪蠻叢笑》記載:「牛羊腸臟,略洗擺羹,以饗食客,臭不可近,食之則大喜」。圖源微博@益趣玩兒

牛癟,侗族人的快樂之源。

在不告訴你吃的是牛癟的前提下,吃時讓人生死相許,吃完得知則讓人追悔莫及。

牛癟其實是新鮮宰殺牛胃裡的消化液。你想想,人家牛吃著草唱著歌,突然就被人給宰了,做成牛癟還要美其名曰「百草湯」,是個什麼情形?

豆汁兒:比泔水更臭,比臭豆腐更餿

▲ 豆汁兒。郭德綱有個段子,說是若把人一腳踹倒在地,按脖子強灌一碗豆汁兒,還能有力氣跳起來罵娘的肯定不是北京的,真正的北京人會一抹嘴來句「有焦圈嗎?」。

豆汁兒,一樣立馬能鑒別是不是北京人的食物。

「酸餿」,是豆汁兒的獨特風味。吃不了的人把它視作「姥姥家以前養豬時剩下的泔水」,而老北京則對它甘之如飴。

豆汁兒的獨特風味主要來自於綠豆渣發酵,可想而知,豆汁兒味道並不豐腴,甚至還帶著點植物的餿臭氣息。

燒豆腐:讓人慾罷不能的臭豆腐燒烤

▲ 燒豆腐,圖源@舌尖上的中國

燒豆腐,建水人能把它從早飯吃到夜宵。

雲南建水的燒豆腐,生來帶有豆類發酵的酸臭,經過炭火烤制與蘸水浸泡,結果異香撲鼻。

當地民謠完美描述了臭豆腐的形態:「聞著臭,吃著香,脹鼓圓圓黃燦燦,四棱八角討人想,三頓不吃心就慌」。

折耳根:常年霸佔最難吃蔬菜第一名

▲ 涼拌折耳根

折耳根,學名「魚腥草」,自帶腥臭味,常年霸佔最難吃蔬菜榜第一名。

「嗆人的死魚味」、「濕泥土味」……無數惡毒的詞語加之於它,讓雲南的形象似乎都蒙上一層腥臭。

但對雲南人來說,折耳根既清爽解膩,還有藥用價值,有什麼理由不吃?沒有折耳根的一天大概率是不完整的:涼拌折耳根、折耳根雞湯、折耳根蘸水、折耳根炒臘肉,就連狼牙土豆也得放點折耳根意思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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