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鴻漸與父親的關係,對於多數父子疏離的中國來人說,其實算是親密了。

比如幾個例子。方家逃難住在上海租界,鴻漸仍住周家,隔一兩天到父母處請安。孫柔嘉不願意去,他自己一個人去。

他在三閭大學時,剛開始上課技巧很差,講書時彷彿衣料尺寸不夠硬要做成稱身的衣服,要用寫黑板來拖延時間,課堂氣氛也悶,學生時不時缺課,要用點名的方法來強行要求他們出勤。想著沮喪時,方鴻漸突然感慨了起來——回國後這一年來,他與他父親疏遠得多,在從前,他會一五一十稟告方豚翁的。

這一點反而讓人吃驚於此前他和父親的親近,因為彼此鴻漸已經27歲,在歐洲留學了四年、到過倫敦、巴黎、柏林三個大學的人才,在三閭大學是副教授之職,他回鄉的消息是要登報紙的,回鄉後要在本縣省立中學演講的,這麼一個人物卻有什麼事都會一五一十稟告父親,很有意思。

同時我們也看到他的父親有慈愛和偏袒的一面。方鴻漸與丈人鬧翻了,他認為是丈人不對。方鴻漸在演講上胡鬧,又講梅毒又講抽煙狎妓,害得求親的人紛紛把女兒的照片庚帖拿回,方老先生也沒有說兒子一句不是。

在方鴻漸與父親的關係上,是以前鄉紳和他們的才子兒子最為經典的一種關係。父親對兒子恆有威權,即使這個父親再不濟,也是某個象徵,他的威嚴里代表著世俗的秩序和限制(比如方鴻漸想取消婚約時,他的那一封信),他的慈愛和包庇里代表著他對兒子光宗耀祖傳宗接代的自豪,代表著他把兒子栽培成人出人頭地的驕傲和滿足,甚至是自己最頂峰的人生意義。而方鴻漸也需要這個威權,潛意識裡是一個後盾和保護,在這個威權里有他很熟悉的價值體系,他未必認可,卻感到安全,並有一種不需要獨立面對人生戰場的舒適感,符合方鴻漸淡泊無為的人生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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