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項羽被他嚇了一跳。

下意識把他往外推，可是此刻的瀋海跟平時手無縛雞之力文弱書生的瀋海判若兩人，他力氣驚人，根本推不動。

「瀋海，你你讓開點～～～」項羽對突如其來的場面有點不知所措。

平時都是他嘴賤撩瀋海，可沒想到此時卻被他落了個實，直接給擎住動彈不得。

瀋海目光深邃，像這黢黑的大海，深不見底。可是眼眸深處，又皓月當空，星光點點。

項羽腦漿被船晃得沒法集中精神來仔細分析到底哪裡出錯了，還沒分析出個子丑演卯，瀋海熾熱的雙唇就覆在他嘴唇上。

平日里看起來溫潤如玉的瀋海，突然像暴躁的稚獸，毫無章法在親吻著項羽，彷彿一隻露出了獠牙的小狼，想把他給揉碎生吞。

項羽被這塊玉吻得喘不過氣來，而且這塊玉還在撕扯他的衣服，雙手帶著火鉗的熱量往裡面探了進去，燙得項羽大腦短路，心臟負荷驟升。

「哎哎！瀋海，過了過了，停下來。」項羽想把他在亂扯他衣服的手給控制住。可是奈何不了他突然武功高強，根本控制不住。又或許是他平日里根本就是在裝柔弱，實際是個深藏功與名的絕世高手。

瀋海身上少年人特有的純凈好聞的氣息，不講道理地鑽進了項羽的鼻腔心肺，順著血管毛孔抵達四肢百骸，讓他阻攔的動作慢慢遲緩下來，最後索性放棄，顫巍巍摟住瀋海，也拙劣地回應他的熱烈。平時高貴冷艷的瀋海，此刻就是一頭壓抑了多年的小獸，一腔的熱量在源源不斷噴薄而出。

這兩頭小獸從不得章法亂撞亂碰中慢慢摸索出些技法來。項羽隱隱感覺口腔里有血腥味，估計是被對方獠牙刺傷。瀋海輕輕地，一下一下舔著他的唇，專註得好像在給他療傷。舌尖在唇齒間遊走許久，然後試探著繼續往裡深入。

項羽徹底忘了天忘了地，忘了他們是好兄弟。

當瀋海伸手粗暴扯項羽皮帶時，項羽一個激靈，倒是清醒了過來，被夜空沒收了的理智又重新魂歸附體。

他可不打算繼續陪著瀋海瘋下去，硬是把他從自己懷裡抽離出來。瀋海氣息不穩，嘴唇微腫，衣冠凌亂。

項羽幫他把襯衣扣子扣好，撫平他起了褶皺的襯衣，整理好他凌亂的頭髮。也順手把自己著裝整理好。

他們四目相對，兩口無言。

許久，項羽撫了撫瀋海柔軟的頭髮，嘆了口氣，說：「寶貝，不急，我們有時間，可以再等等。」

瀋海眨巴著濃眉大眼，他彎如新月的眼睛，就這樣委屈又無辜看著項羽。

項羽內心潰不成軍，一敗塗地，差點再度失控。

平時他就嘴賤，有事沒事撩撩他。雖然他待瀋海有別於其他人。覺得他眉目好看，脾氣又好，連女生都比不上。

他也不是沒交好的女生，可是跟瀋海比起來，都覺得她們太過煩人庸俗，沒有瀋海的出塵與出挑。而且女生特別煩，有事沒事總是要哭啼幾下，要他哄。而他跟瀋海相處，就舒服多了。瀋海沒嫌他煩，他也覺得跟瀋海相處，舒服自在。誰也不嫌誰話多，誰也不要求對方必須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做事。

偶爾有時候也會調侃叫沈美人，但瀋海都是冷臉不回應他。沒想到暮色之中，月光之下，瀋海卻把自己所有的心思全盤托出，讓項羽始料不及。

項羽再禽獸，這點分寸倒還是有的。

不能趁人之危。他就覺得瀋海還只是個小他一歲的孩子。他往後餘生，不應該跟他一男人糾葛在一起的。

娶妻生子，才是正道。

平時看似不靠譜的項羽，心思卻比任何人都多，看得也夠長遠。

多年以後再想起這一幕，項羽依然沒把世俗的那一套言論用在當時他與瀋海之間。就是年紀那麼小，就胡作非為，還是同／性／戀，著實有傷風化。

世界上本無早戀之事，每一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合理的愛戀。

他們發生在少年時期，十四五歲，剛好是最純真最美好的年紀。往後他所有的戀愛當中，再也找不回跟瀋海之間那種臉紅心跳的讓人顫抖的感覺。

成年人的愛情，散發著的是世俗門當戶對的惡臭，唯有少年人的愛情，最純真，值得歌頌。

兩個人都平復心情，瀋海又恢復了他平時的清冷模樣。

項羽也努力試圖繼續嘻嘻哈哈胡鬧，可是試了幾次，發現徒勞無功，就作罷了，安靜坐瀋海身旁。

﹣2﹣

借著月光，看到海面有一個什麼東西快速向船這邊飛馳過來。

瀋海霎時間汗毛豎起。

「扶穩，可能是鯊魚。」瀋海把控住方向盤。

「啥？這裡會有鯊魚？你別嚇我。」

「也不一定是鯊魚，反正就是體積很大很兇猛的魚。坐好扶穩。」瀋海神經處於高度集中緊張的狀態。

那條大魚幾次攻擊之後，準確無誤撞擊了船身。

瀋海家這條船並不大，比較輕。受到重擊，整個船都晃動起來。瀋海沉著應對，把船的方向轉回來，還不至於翻船。但是項羽沒經歷過這種險況，整個人沒法淡定。

他現在後悔不聽瀋海的勸告，非要大晚上矯情出海。

在大魚的第三次撞擊中，瀋海被拋進海里了。

項羽一聲悲鳴，劃破長空。

他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狀況，自作聰明把船上的漁網給撒了下去。

瀋海掉下去之後，魚倒是沒再繼續撞船了。

項羽驚慌失措，不停呼喊瀋海的名字。可是漆黑的海面，哪裡有瀋海的影子。

項羽沒辦法繼續呆在船上等待，他縱身一躍，也跳進了漆黑如墨生死未卜的大海里。

﹣3﹣

當項羽睜開眼時，明晃晃的燈光把他眼睛都給刺痛。他費了很大的勁，才搞清楚他身在何方。

他躺在醫院裡，醒來時，看到他媽媽，還有李奎。

「瀋海呢？瀋海在哪裡？」項羽記起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心裡驟然緊張。

「你別急，瀋海在隔壁病房。」

「我要去看他。」項羽馬上坐起來要下床。奈何他一陣暈眩，根本動彈不得。

他媽把他扶回病床上躺下，責怪他不應該這麼著急。項羽倒也不再掙扎，安靜躺著。

「媽，我餓了，你去弄點吃的給我。」

「好嘞好嘞，你哪都不要去啊。阿奎你幫我看著他，我去去就回。」

項羽目送他媽媽走後，把目光收回，盯著李奎。

「你實話告訴我，我暈過去多久了，瀋海到底在哪裡？」李奎正要開口說話時，醫生走了過來。

醫生給項羽做了個基本檢查，告訴他基本上沒什麼大礙，經過一天一夜，肺里的水也清完了。也可以多住一天院，多觀察一下，也可以今天就出院。醫生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項，就走了。

項羽還是盯著李奎：「我在醫院裡躺了一天一夜對吧？誰把我送進醫院的，我明明也跳進海里了，瀋海呢？他被救上來沒？」

李奎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

「你他媽的倒是快說啊，你想急死我嗎？」項羽內心惶恐忍無可忍沖李奎發火。

「你們掉到海里時，幸虧有晚歸漁船，把你及時給打撈上來了。而瀋海是在第二天凌晨六點，才打撈上來的。他，」

李奎頓了頓，繼續把這句話補全：「沒了。」

項羽剛醒過來，腦子還沒運轉靈光，一時沒能好好理解「他，沒了」這三個字到底是啥意思。

連標點符號又反覆咀嚼消化幾次，他慢慢才把字面意思給搞明白。

「你是說，瀋海，死了？」項羽感覺自己坐在棉花上，身體使不上勁，一切都不大真實。

李奎點點頭。

「那他現在在哪裡？我要去看他。」

「在殯儀館，現在看不了，明天上午十點出殯，到時候你才能見他最後一面。」項羽不吵不鬧，目光渙散。李奎更加擔心。

項羽媽媽買了稀粥回來，讓他吃。項羽順從喝了兩口，就放下了。然後他堅持辦理了出院手續。

翌日，上午十點。

瀋海的出殯時間到。

他的父親和大哥，還有許多叔伯兄弟等親人，他在學校朋友並不多，所以只有李奎、潘庭生、黃亞龍、顧蕭、周蕾、李輝這幾個同學過來參加他的葬禮。

項羽早早就到了。

瀋海父兄看他的眼神，恨不能把他活剝生吞。但今天是瀋海出殯的日子，就忍住，只想讓他走得安寧。

項羽站在他的棺木旁邊，棺木上有玻璃蓋蓋著。

瀋海雙目緊閉，臉上上了薄妝，看起來氣色很好。就像他平時睡著了那樣，感覺他隨時會大呼一口氣，翻個身繼續睡。只是臉看起來有些不真實的浮腫。

李奎等人，時刻準備著應對這過分安靜的項羽。

但項羽一直是安靜的，瀋海的親人也有條不紊地接待來悼念的人。

悼念流程走完後，瀋海的屍體被推倒火化爐前。火化爐區域非親屬不能進，潘庭生等人在外面等候著。

這時候，項羽突然抓狂，喊著瀋海的名字往裡沖。

「你們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把瀋海燒掉嗎？我不同意！」項羽從醫院裡醒過來，得知瀋海死了，大腦與耳朵里都像被一層什麼東西蒙著，外界所有的信息不能準確有效傳達到他意識里。

當他看到瀋海被推到火化爐旁，積累起來的悲傷才後知後覺地浮出水面，他像被放逐出來的困獸，看到別人要把他的心肝寶貝推去燒掉，意識到他以後再也不能見到瀋海了，一時之間悲憤交加，爆發出來的力氣足以衝破所有阻攔他的人。

他沖向瀋海的棺木旁，這時棺木的玻璃蓋已經打開。

項羽把附身趴在瀋海的棺木上，叫嚷著：「你們誰敢把他燒了，我就殺了你們。」他伸手去摸瀋海的臉。

可是那臉卻一點溫度都沒有，取代他平時熟悉的溫度，是冰冷入骨。

不再是那個看似冷冰冰，實際是外冷內熱的他熟悉的瀋海了。

黃亞龍和李奎也沖了進來，想把他拉起來，可是這時他力大無窮，根本拉不動。無奈，李奎一個手刀砍向他後頸，讓他暈了過去。黃亞龍和李奎把他架了出去。

等瀋海的葬禮流程走完，向他的家人親屬道別，大家帶著項羽打車離開了。

周蕾在車上看向沈父，他的背佝僂，根本直不起來，頭髮斑白，看著心酸。

中年喪偶，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人間兩大悲傷，都讓他給遇上了。

瀋海離開後，項羽沒法繼續上學，整個人都處於生活不能自理當中。

他不能呼吸，一呼吸就胸口疼痛；他不能動彈，一動就傷筋動骨。

瀋海帶給他的溫度，還在體內熊熊燃燒，而他怎麼就沒了呢。

項羽一度抑鬱了。

﹣４﹣

當項羽把自己從久遠悲涼的往事中拉回來時，已經過了不止半個鐘。

李奎作為好基友，除了陪伴和抽煙，什麼也做不了。

沒人敢再去怪責項羽，當時為何矯情要瀋海在晚上帶他出海。他已經為自己當時的不知輕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項羽抑鬱之後，在醫院了治療了一年多，才恢復過來。但也錯過了中考，曾經同班的同學，也已經上了高二。

用醫生的話來說，就是一個人對自己的行為造成不可逆轉的嚴重後果，產生了不可原諒的自我譴責，進行自我毀滅性的懲罰，總是在想為何死的不是自己，而是對方。

這種自責的心理，能把一個人摧毀。項羽就是這種典型的自我摧毀的例子。

他覺得是他害死了瀋海。這麼好的一個孩子，等於死在他手裡。

他的名字打小就被別人取笑，開始他不明就裡，後來他讀了《霸王別姬》才明白其中意義。

他曾經向他爸抗議，要改名字。他爸說：「最能彰顯我文化水平就是我給你取這個名字了，別人一聽你名字，肯定覺得你爸是個讀書人。所以你名字不能改。」

項羽就背著他爸彰顯文化的名字一直苟延殘喘活到現在。

冥冥之中，他覺得他的名字就是一場悲劇的預兆。

項羽逃難中，他的心愛的虞姬自刎了，而他也在烏江自刎。

反正，項羽就是個不得好死的代名詞。

而作為當代項羽的他，他讓瀋海失去了生命，而他，也失去了靈魂。

瀋海，就是他心中的虞姬，也是他的靈魂。

他就是那個該死卻還沒死的項羽。

他家人在百般無奈之下，把他扔到英國去。重新開始生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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