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朋友們就方鴻漸是否「失敗」爭論了一下。這是一個偽問題,何謂失敗,難以定義,每人的標準各不一樣,更難以評判他人。在我意氣風發、血氣陽剛的時候,我承認,也曾覺得方鴻漸挺失敗,在哪哪都混得不好,回個老家做個演講還忘帶稿子胡扯了一通,結果一通下來,很多人本來想提親的都收回了帖子。他雖然挺有女性緣,但和蘇小姐一事真是處理得好窩囊。

他在三閭大學就混不下去,劉東方的太太也看不上他,汪太太作媒時,劉太太覺得以後這妹夫也許無能。後來柔嘉的姑姑也看不上他。「姑太太認為侄 女兒配錯了人,對鴻漸的能力和資格坦白地瞧不起。鴻漸也每見她一次面,自卑心理就像戰時物價又高漲一次。」沒接到高松年的聘書還想再發封信去發泄耍賴,倒是孫柔嘉比他成熟得多。

他自稱,「像我這個倒霉 人,倒應該養條狗。親戚瞧不起,朋友沒有,太太——呃,太太容容易生氣不理人,有條狗對我搖搖尾巴,總算世界上還有件東西比我都低,要討我的好。」

但種種的倒霉事迹,在生活里如此灰暗的,正是文學裡的光彩所在。錢鍾書寫的是真實的一個人,假若方鴻漸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並不會覺得他比我們更失敗——他做得很窩囊的那些事,包括對蘇小姐的做法,都是我們可能會犯的錯,甚至,連錯都談不上,就是生而為人很抱歉的毛病。

如果把每一個普通人的真實生活寫出來,都有太多殘敗和無奈。但失敗確實是一個偽問題,正如成功也是一個偽問題,里爾克說得更好一些,有什麼成功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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