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底的第一句「所以,這並不是一本關於五月的書,而是關於我自己,其後與倖存的書。」,頗有欲蓋彌彰的口吻吸引了我。

一直讀到約三分之一才明瞭,她口中的五月就是邱妙津,一個被同性戀者推崇為教主,二十六歲就輕生,留下了《鱷魚手記》和《蒙馬特遺書》,甚至讓蕾絲邊成為女同性戀者代名詞的邱妙津。

 

賴香吟在大學時期遭遇朋友大樹追求不成而自殺未遂的事件,在她心中已深植不安的種子,沒想到在她赴日本唸書,邱妙津卻在地球另一頭的巴黎輕生。

邱妙津之於她,或許就像是她的靈魂碎片,恰巧附著在邱妙津的身上,那樣的投機而相惜。

她在書中耗費十幾年的光陰才得以從痛失摯友的情緒中稍稍脫離,在這之中她像活在黑洞漩渦中,或許根本就無法活、無法寫作、無法與他人對話、更無法傾聽自己。

 

「憂鬱之本質在於人遇到了自己。」

 

回想高中時期,自己壓力大到開始有了亂剪頭髮的奇妙行為,為了不被發現,還特意將外頭髮撩起,只剪裡面。一直到上大學才明白,其實自己當時處在憂鬱邊緣。

整本書中充滿抑鬱的氣氛,或許因為經歷過有些許共鳴,在許多地方為之痛心,太多太多的自我剖析,把內在最為鮮紅的肉刮下,展示給讀者們,是何等的痛。

她說,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這是一種書寫療程,透過書寫,釋放內心沉痛的情緒,治療破碎的傷口。

但她友人卻不贊同,覺得書寫是因為「好了」才能寫,否則在混亂之際,什麼都無法落筆。這似乎也是她對於自己整整十年都無法寫作的辯解。

 

她曾尋求過心理治療師,也和邱妙津的家人頻繁碰面,甚至試著找個能出門的工作,但就像是被灰色泡泡包圍而呼吸困難,連她的上司也曾無法理解的質問她:你到底對什麼還有熱情?

尤其她在描寫邱妙津死後,來自各地的筆記遺物一一送到她手上,那複雜且難以排解的各種「為什麼?」,讓她對那些凌亂的鉛筆手稿束手無策。

 

 

高中時期聽聞日本作家太宰治的頹靡悲觀世界觀,以及適逢他的遺作《人間失格》出版,而借閱啃食了一番。書中賴香吟描寫邱妙津對太宰治也有一種不自主地被吸引。

「每個靈魂都是不同的,但痛苦的靈魂之間有嗅覺般的共感。」

 

或許就是因為這太過敏銳的嗅覺,在邱妙津的朋友多認為她是溫暖有朝氣的女孩時,賴香吟卻能察覺那些笑容背後的不安與勉強。但這也讓她無法負荷邱妙津的種種情緒,而在最後一次於日本碰面的不歡而散後,讓這成為賴香吟各種假設問句卻也無能為力改變的遺憾。

 

「這兩年的沒給你隻字片語,及無數的偶然造成的『不見』,反而是好的,使我明白某種你之於我的不變性,多少之於我重要的人物來來往往於這簡短的五年內,無論是以如何如何的身分,反倒使我相信:我們是有關連的。只是我也在等你在某個向位上長大起來,使我能在你的人生舞台上占有一個角色,我並不覺得這於你事件容易或單純的事;在我這方,我的人生還欠缺許多自信,自我承認,直到現在我也還不曾真正學會自己愛自己,使我能在無論你是否知道如何待我的情形下,與你相處而內心能光滑不受疼痛的。」

這段書信內容滿溢著邱妙津對賴香吟的愛,讓我幾近流淚。因為相知而有了太多顧慮,深怕自己內心不夠強大而會刺傷對方,卻又渴望抱著對方取暖;希望對方能勇於追求夢想站上頂端,但又擔憂自己追不上步伐而挽留。

 

大二那年,忙碌了一天回到寢室,打開FB便看到高中朋友的哀悼文,忘不了當下受到的衝擊,雖然是位在同社團卻沒怎麼聊過天的同儕(我當時封閉),但那晚我卻無法自拔的大哭,還嚇到室友(她以她的方式默默放了一包衛生紙給我,是說我也有...);我無法和高中友人聊她自殺的原因,只會在每年的同一天看到她朋友留給她的貼文,和她報告大家十分想念她,一切都好。從小被教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雖然也曾瀕臨崩潰,但一直都有朋友陪伴,從沒想過輕生二字,那或許是我無法體會的人生經歷。之於我,就像無病呻吟,但也不知為何卻重擊至此。

 

 

「也許每一個人內心都是不可測度的深淵,但是大多數人情願將其掩埋於日常生活的表面。執意地探究真相恰恰可能把生活毀掉。」

「世界之初的青年有一種童真的,盲目的激情。死亡也許是有誘惑力的,能夠遭逢為之一死的激情是幸運的。然而我們卻是未老先衰。時代是如此的荒涼,沒有值得為之一死的人,沒有值得為之一死的激情。只好活著,看著,也許終其一生仍舊只有滿目蕭瑟。」---潘婧《抒情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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