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妳就直說就好了嘛。」木須龍揪了揪鬍鬚,接著啜了一口木蘭泡給牠的茶。「幹什麼這麼扭捏呢。」
「這不是扭捏不扭捏的問題。」木蘭瞄了一眼躺在她床上翹著腳享受好茶的木須龍。「我就怕她覺得我很奇怪,哪有女生約女生去舞會的。」
「噗——」木須龍差點被口中的茶給嗆到。「誰跟妳扯那個了,我是說,妳需要我幫忙就直說嘛!」

 

「再說嘛,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有什麼奇怪不奇怪的。」木須龍放下茶杯坐起身來,雙手抱胸開始碎念:「連個直球都丟不好,難怪砲打那麼歪。」

「木須龍,我很謝謝你想要幫忙,但是——」
「啊!這就對了嘛。不客氣!」彷彿電流通過全身,木須龍從床上跳起來,扯開嗓門向外大喊。


「寶嘉康蒂!」
木蘭用力的拍了下額頭。「這下可好了。」

 

 

「有人找我嗎?」聽到木須龍的呼喚,寶嘉康蒂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到達了木蘭的房間門口。「噢,嗨,木須。」她彎下身來,摸了摸牠的背招呼。
「木蘭找妳。」木須龍的大拇指直直地指向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木蘭。
「噢,木蘭,怎麼了嗎?」寶嘉康蒂沒有停下搔撓木須的手,單單轉了個頭,然後把注意又放回木須龍身上,而後者則是一臉驕傲的看著木蘭。

 

「也沒什麼事啦......」木蘭的回應不得不讓木須瞪大雙眼提醒她。「就、就是......」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她的頭髮。
木須龍的憤怒逐漸從眼神轉換成唇語發散。『給我好好說!』

「呃——」
她直盯著寶嘉康蒂,發現自己一點話都說不出口。

木須龍翻了個白眼。
「木蘭想要——」
「木須!」但因為寶嘉康蒂隔在兩者之間,木蘭無法即時阻止牠。
「問妳在迪士尼周年的舞宴上能不能當她的舞伴。」

 

寶嘉康蒂猛然轉過頭看向木蘭,她則是愣地把手收回,而木須一臉的不屑依舊顯明。
房間頓時陷入沉默。

「呃,沒錯,大概就是這樣。」她尷尬的笑了笑。但她的嘴角沒能上揚多久又垂了下來。「抱——」
「好啊。」

 

寶嘉康蒂爽朗的回應讓木蘭又驚又喜。「真的嗎?」
「嗯哼,」寶嘉康蒂點了點頭。「我本來就在苦惱這個問題,還有禮服,啊!真是惱人哪。」
「妳可以讓木蘭陪妳去挑。」木須龍提議。
「噢,也好啊,木蘭,要一起去嗎?」寶嘉康蒂漾起一抹微笑,木蘭望著她如暖陽的眼神,茫的只管點頭。
「那事不宜遲,我們乾脆就馬上出發吧?」
木蘭還沒回應,就被一把從椅子上抓起。

「噢,我的小寶貝要去約會了。」
木須龍望著兩人離去的背,不禁感慨道。

 

 


(2)

 

「這個呢?」試衣間的門簾被拉開,寶嘉康蒂身穿一襲寶藍色的禮服緩緩步出小隔間,女人眼神閃爍,期待木蘭的回應。
花木蘭坐在一旁的長型沙發上,雙手抱胸。她承認寶嘉康蒂高挑的身形讓她不管穿什麼都顯得很高雅、很上相。但似乎就是少了一點味道。

 

木蘭搖搖頭,門簾又關上了。
她開始有點後悔為什麼要來,說不定寶嘉康蒂在試穿的期間心中早已有了想法,只是她一直覺得不對,害她必須來來回回的忙試穿。

 

「唉。」她嘆了一口氣,然後往旁邊一彎倒在沙發椅上。她閉上眼,希望自己能夠有用一些。

 


「木蘭?」沒想到換完裝的寶嘉康蒂卻以為她睡著了。「妳累了嗎?」
木蘭起身趕緊搖頭,「沒——」話才說到一半,她被眼前的女人驚為天人的裝扮驚喜地讓她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僅有鑲鑽裝飾的長裙比起架上大部分的款式都還要樸素許多,但這件淡米色的開衩長裙卻能恰恰完美襯托出寶嘉康蒂獨一無二的氣質。「就、就是這、這個了。」她一時太激動,變得手足無措、講話也結結巴巴的。

 

「真的嗎?」寶嘉康蒂被她慌亂的反應逗得笑了。「既然妳這麼喜歡,那就這個囉。」
木蘭不曉得自己是因為對方的笑容和回答所以臉紅了,還是只是因為猛然站起身讓她覺得有點頭暈。
她希望是後者。

 

 

「那麼,換妳囉。」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被推進了剛才對方才用過的試衣間。
獨自一人的空間內,門簾拉上的聲音格外清脆,她與外界的聯繫在一瞬間內就只剩下寶嘉康蒂那隻拎著服裝穿過門簾縫隙伸進來的手。

那是一件淡青綠的無袖長裙。
跟款式與顏色都無關,但木蘭遲疑了一下,首先,這場宴會的難題除了能不能約到寶嘉康蒂是個最關鍵的疑慮之外,第二就是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穿禮服的念頭,但為了不想讓對方失望,她還是接過它姑且一試。


「如何啊?」外頭傳來寶嘉康蒂隱藏期待的聲音。


「呃——」她看著鏡中的自己,不曉得該如何回應。「我覺得,我還是別......」
「不如妳讓我看看吧?」
木蘭又陷入猶豫。

「木蘭?」
最後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拉開簾子。

 

相較於中式傳統服飾,西式的禮服少了很多遮掩,除了裸露的雙肩讓她不適應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緣由讓她掙扎。
寶嘉康蒂走上前,輕輕的碰觸木蘭在行軍時曾經留下的那些細疤,雖然已經褪色許多,但仔細觀察還是能看清楚那些傷痕其實早已佈滿女人的肩背。
木蘭看著她,眼神有些不安。「我想還是......」
「等等。」
她轉頭掃視架上的禮服,但沒有一件是長袖的設計,就算有,也只有一層薄紗覆蓋,這並不能穩下木蘭的不安感。


然後她終於看到了。
「等我一下。」她拉上簾子,留下木蘭一個人在窄小的試衣間內。


花木蘭嘆了一口氣,她的背貼在牆上,頭垂了下來。
她的世界瞬間變的好安靜,彷彿一切都失了光。
這下她是真的後悔了。

她動身脫下禮服,準備換回自己習慣的穿搭。

「木蘭?」此時,寶嘉康蒂的聲音又透過那層布簾穿進來。
「不如妳試試這個吧?」

她本來只打算把頭從縫隙中探出來,沒想到寶嘉康蒂竟順勢把門簾拉開踏了進來。
她看見對方手上拿著一套女版西裝。「木蘭。」寶嘉康蒂喊她,把她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這只是一個建議,妳想,或不想穿都可以。」她把西裝掛上釘在牆上的鉤子上,然後把手搭到女人的肩上。「要知道,不管妳怎麼穿,妳永遠是最出色的那個,好嗎?」
她的手掌順勢捧住她的臉頰揉了揉安慰她,「我去把這個換下來。」接著女人緩緩的退出門外。

 

而更衣間裡的她,則是默默的把便服給放下了。

 


 

(3)

閃著金黃的液體隨著玻璃杯搖晃透出耀眼的銀色,舞會的一切既豪氣卻又不失其高貴,無愧是為周年而盛舉的宴會。
在一叢叢人群裏面,她輕易就能瞥見那一抹倩影。黑色及腰的長髮緩緩舞動,隨著她談吐之間的淡雅和盛情飄逸。
她走近,發現女人身邊有幾張熟悉的面孔。
「嗨!花平。」第一個注意到她的是總帶著祥和面色的金寶。「噢,抱歉,是木蘭。」他搔了搔自己光禿禿的頭頂,感到不好意思。
「沒關係啦金寶,都習慣了。」她笑著回應。「你們剛剛在聊什麼呀?」

 

「嗯——」
金寶遲疑了一下,還沒想好該不該回答,就被阿堯給插了話:「我們在談論妳。」
「我?」

「嗯哼!我們的公主說妳呀——很可愛!」阿寧解釋道。
木蘭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手掌雖然剛好遮住了她的嘴,但自己的喜悅卻在不經意中被那雙彎眼給透漏。「真的嗎?」她看向寶嘉康蒂,女人只是朝她笑了。

 

當她還在消化思緒、揣摩寶嘉康蒂的想法時,外頭猛然爆出猛烈的聲響,所有人同時迅速地朝窗外望去。
細長的火光衝上高空,撲往雲與高樓的霓虹燈之間幻作一朵又一朵炫彩奪目的煙花。
「是煙火!」阿堯歡呼起來,又推又拉地要把阿寧和金寶拉到露臺去。


「我們也去吧?」木蘭自然地勾起對方的手臂,卻沒想到寶嘉康蒂滯止不前。「寶嘉康蒂?」
「抱歉,木蘭,我不大喜歡那個聲音。」沒有逃避,她直接了當說出原委。「我在這等妳就好。」

 

木蘭瞬間就理解到,煙火的爆炸聲不可避免地讓寶嘉康蒂聯想到自己過往曾經發生的事情。

毫無猶豫,她立馬牽起女人的手,拉到更後面但能透過窗戶完全捕捉煙火秀的位子。
坐下之後的兩人少了些差距,木蘭便能輕易的把手繞過寶嘉康蒂的脖子,接連把兩隻手掌精準的貼在寶嘉康蒂的耳朵旁,並用眼神意示外頭的美景。

 

寶嘉康蒂看向外頭的美景,不出幾秒又把眼神轉回身旁的木蘭。
她望向煙火看到出神的她,然後輕輕地把頭靠在她的肩上。


「謝謝。」她輕聲地說。
煙火秀雖然聲音大、也奪目,但木蘭可是一點也沒漏接了。

 


 

(4)

 

同擠在一張懶人沙發上,寶嘉康蒂的頭靠在她的肩上,木蘭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汨汨從她們上臂相觸的那一點擴散開來。
她從沒想過,原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可以一夜之間迅速拉近,而更在她意料之外的也不只於此。
因為本來就住在同個屋簷下,大家似乎也不覺得逐漸密不可分的兩人有什麼值得她們留心質疑,反倒是習慣了,有時候找不到寶嘉康蒂,甚至還直接去問木蘭,相反亦是。

 

但習慣並未必是好事。

即便木蘭習慣待在寶嘉康蒂旁邊時那股徐徐吹撫她頰側的微風;習慣看她射箭射到準心時的那抹微笑;習慣睡覺時她側過來摟住她腰際的那隻手。
她依舊能感覺到,對方對「她們」有所保留。

 

想到這,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指節正在隱隱發癢,於是她把那天該留在家畫圖的時間,全都留給了外頭的木人樁。
木人樁是特製的,堅不可破,反而是她的手留下了不少青色的印子,恰似寶嘉康蒂右手上臂那圈深紅色的焰型刺青。


等她回到家的時候,寶嘉康蒂似乎已在她的房間內等候多時。
「妳去哪啦?」一看見木蘭出現在門口,女人趕緊拿了一條毛巾給被汗浸地彷彿淋了一場雨的她。
她並不想讓寶嘉康蒂覺察,木蘭裝做一切都沒發生似的回應:「沒什麼啦,練習而已。」她硬是擠出微笑,趕緊接過毛巾躲進浴室裡面。「我要先沖洗一下喔!」她朝門外喊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表現出非常朝氣的感覺。

 

溫暖的水流輕輕擦過她的後頸,就像女人上次替她紮髮時指尖擦過她的肌膚那樣溫柔,她的思緒一下彷彿沾濕的髮全都黏在一起。
她刻意多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盥洗,沒想到打開門濃霧散去,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個令她胸口悶塞的女人。


「手伸出來。」
坐在床沿旁的她旁邊擺著一個急救箱,即便木蘭什麼都沒說,她還是能洞察一切並且提供她所需要的。
「還好嗎?」

木蘭沒有回應,默默的看著寶嘉康蒂探出手把自己佈滿青紅色斑的手握在掌心裡面,輕柔的用棉花棒沾取酒精消毒,仔細的塗上藥膏。
「答應我,下次不要這樣了。」包紮到一半的時候,她要求道。「不要這樣勉強自己,好嗎?」

「知道了。」
她答應她,但是當她看到那個金髮男子和寶嘉康蒂的額頭相貼在一起的時候,僅僅一眼的時間,她又忍不住了。
而這換來了寶嘉康蒂的不理解。

 


女人看著她,忡心的情緒全寫在眼裡。
「妳讓我不要勉強自己的。」木蘭說,但這並不符合寶嘉康蒂心中期望的答案。
她的心又開始掙扎,在自己與寶嘉康蒂之間。
「莊‧麥斯。」再也忍受不住,她終究是把緣由說了出來。「我以為我們......」

 

寶嘉康蒂挑起她的下巴,她的眼神堅定,彷彿命令一般把木蘭的視線所及都鎮鎖在自己身上。
她捧起女人傷痕累累的手湊近唇邊,輕吻了下那些瘀青,然後把她擁在懷中。
「妳知道嗎?」她彎身細語,唇瓣幾乎是貼著木蘭的耳廓。「他呀,怎麼也比不上妳。」

落在頰側的親吻力道漸重,一路順延至女人的嘴角,木蘭羞赧地想要避開,卻失去重心連帶抓著寶嘉康蒂跌到床上。
女人原本扣在木蘭腰際的雙手順勢貼上了床,雙肘自然形成阻擋木蘭脫逃的屏障。
「花木蘭。」她喊她。「妳真的很可愛。」她甩了甩頭把髮撥到一旁,垂下的髮瀑擦過木蘭的頰留下一股沁香。「別忘記,那是場面戲。」
她戲謔地用舌尖劃過她的唇,接連吮住木蘭的唇瓣,動作溫婉,像在品嘗珍饈般。

「我、我,我知道了啦。」在對方的攻勢轉往她的頸側時,她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氣道。「等、等一下——我們先說完——」
木蘭推她,寶嘉康蒂才稍稍起身看著滿臉通紅的木蘭。「說什麼?」她舔了舔自己的唇。
「所以我們已經是......?」
「嗯哼?」
「嗯......算了,沒事。」

她不好意思問,但寶嘉康蒂又湊上來吻她的時候,輕輕地回答了:
「妳是。我們當然是。」

 

-End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