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依風而行

  「指北針、地圖、水壺......」她清數必需品,就怕漏帶任何一樣會要了她的小命。「啊!這個,差一點就忘了。」抓起她珍藏的畫冊抱入懷,深吸一口氣之後才收進包內。要不是這本小簿子,她大概也不能踏上這趟旅程。
  「花平,你準備好了嗎?」外頭傳來李翔——這次任務最高指揮官的聲音。「商隊要出發了!」

  「來了!」
  她連忙衝出門外,冷不防撞上李翔。
  「小心點!」他揪住她的後領往後拉開她。「唉——你跟著商隊去,給我跟緊一點,不要脫隊了!」面對最高指揮,她只能低頭小聲應諾。

  「快去吧。」
  「是!」趁李翔還沒改變心意攔住她之前,她趕緊邁開腳步甩掉任何可能讓李翔把她按在原地的機會。


  比起大家,她的帳篷離搭船的地方還多了些距離,雖然她自己也知道她的身分不與其他人相同是經過篩選的外交官或水手,但這樣的差別待遇也不免讓她覺得這些人對她有些偏見。大概是看不起一個只會畫畫和搞搞藥草活的傢伙居然能跳過筆試就輕輕鬆鬆地跟著一堆能言擅文的外交高官一起同行遠洋到這傳言中的西北淨土。

  又或是因為她是女人?極有可能,那些待在皇宮的人個個都古板地令人不可置信,重男輕女的觀念在他們的腦袋裡早是根深蒂固,要不是她女扮男裝,恐怕就連殿前的台階都沒得跨上。
  但這說不通呀,她又不像宮裡的嬪妃那般豔麗,長年陪父親征途摘採草藥也讓她跟嬌生慣養的性格搆不上邊,她甚至還比皇上那老愛抹香擦脂的小兒子多了不少男孩子氣,他們肯定還沒發現她是女兒身才是。

  一股煩悶塞往她的胸口,她腦袋頓時想法全無,隨便挑了一艘商隊的船就要上。

  「想去哪啊?」
       然而,其中一個矮男人竟刻意擋住她的去路。他們本該平起平坐,她就是不理解,怎麼這些人以為高抬著下巴就覺得自己有了比她更高的權力。「你的位置在那邊。」

  她得稍微後退才能看到對方手指向商隊船尾的位置後面原來還綁著一艘獨木舟。他們對她有偏見大概就是事實,只是她還不確定理由。
  「是。」她懶散地回應,說真話,她就是覺得要說服他們改變實在是太費神了所以從不爭論,要用息事寧人形容她的話那才太高估她了,這遠遠不到那種程度。

 

  剛放下背上的行囊擺在配置好的小槳旁邊,還沒坐穩,船便駛動連帶拉著她所乘的小舟前進,她將手掌探進冰冷的河川中切出一道長長的水痕,她閉上眼,感受到一股微風吹過她的耳畔。她開始喜歡這個獨設的位置,就算有些搖晃也無所謂,至少不用聽前面那些傢伙說長道短的。

  不過就算他們愛說,又奈何得了她呢?

  她興致勃勃地拉動繩子,靠近前頭把與那群無賴唯一的連結鬆開,並抓起小槳逕自往另一道支流划去。雖然總被看扁讓人有些不爽,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不被看在眼裡似乎還是有些好處的。

 

  沒有特定的目標,風把她吹到哪,她就停在哪。
  岸邊別於京城常設磚道的港口,腳下濕濘的泥土讓她憶起與父親一起上山採藥的時光。而那也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但自從他某次失足從樹上摔落之後,他的手腳就不再靈活,長時間的休養也讓他的耐力大幅下降,他便很少外出了。

  她突然好想他。可是她不能後悔,當初違背他的意願隻身來到這塊新大陸時,她就下定決心了。她想她只是還不習慣思念襲上時,那股原本在她心裡打滾的矛盾猛然爬上她胸口的感覺,就像她還不習慣濕膩、悶熱,黏在她靴子上怎麼甩也甩不掉的泥巴。


  再說,她那麼努力,才好不容易到這裡了。


  她吸吸鼻子,抹了抹臉重新拾起信心。
  沿襲過往的經驗,她用石製的小刀沿路留下記號,避免在叢林中迷失方向,加上這片林子比她想像中還要難走,她特地折下重量適中的樹條,削尖其中一端當作臨時的工具。

  她也沒忘了自己為何而來,深入叢林的過程中一旦發現從未親見或是不曾在書上讀過的草木,她便立馬駐足、翻開畫冊動手紀錄,把沒見過的花一瓣不差印進她的手冊裡,畫作之外的空白處也填滿詳盡的敘述。

  太陽愈爬至頂,她能從漸漸滲透她身體的疲累感知到她凝神於探索的工作已有一段時間,但比起發痠的腰背,她更在意她找到的果子是否可食用,又究竟對這邊的動物有多少吸引力。


  削開紅色的果皮,裡頭飽含水份的淡黃色果肉散出陣陣甜香,她切下一塊插在剛削好的尖木上,又扯了幾段樹藤做了一個簡易的陷阱。
  若她的猜測沒錯,預估不用多久的時間就可以吸引到附近某個可愛的貪吃鬼,所以她不打算走遠,幸好附近有一個瀑布可以供她暫時休息一下。


  雙腳泡進冷水裡時她不禁發出一聲讚嘆,她用手沾了沾水把掉出來的髮絲勾到耳後,接著往後一仰躺在河中的大石塊上,雖然不如昨夜墊在她身下的軟被舒適 ,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充實感。
  林子靜靜的,除了瀑布墜入河床的聲響之外她只能聽見自己呼吸的氣音,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等到那聲從山谷竄出的尖鳴。


  自幾個月前被委任重責之後,長久待在海上的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能讓她心臟如此狂跳的興奮,她連忙坐起身要去探查。彷彿火信被引燃,她的身子好似鞭炮一般不受控,要不是最後一刻她穩住了腳,那麼吸飽水的可能就不只那隻從她右腿滑落的褲管了。
  「在幹嘛啊!」她咒罵道,要自己別激動。「牠跑不掉的,緊張什麼!」她邊拍自己的臉邊甩了甩濕漉漉的腳,弄掉上頭的水珠後才穿上靴子出發。


  由於陷阱並不能捕捉太大或太小的生物,加上誘餌不是肉類,所以她肯定抓到的調皮鬼是她能夠掌握的類型。再來,她會先確認小動物有沒有吃下樹果,如果有,她會在盡量避免自己被抓傷或咬傷的情況下觀察、確認是否有異狀出現,二來是觀察動物的反應和生理跡象,最後簡單紀錄就可以完事。沒錯,她本來設想的場景不過就是這般最稀鬆平常的結果。

 

  花木蘭怎麼也沒想過,當她撥開錯綜的樹葉與枝椏,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個人。要說是使者也就罷了,她頂多就乖乖跟著他們回去接受處置,但眼前只跟她差了沒幾步的,可是那她光聽就頭皮發麻的野人啊。
  「哇啊啊!」她躲到樹後才意識到應該要先摀住自己的嘴,只好縮緊肩膀,讓樹幹成為她的庇護。「不會吧?」她呢喃,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不過腦袋轉了一轉,她剛剛叫得那麼大聲,看來對方要是沒注意到她的存在也是有些難度。
        她微微側身偷偷確認,看到那人沒追上來,選擇留在原本設置陷阱的地方,那被身軀擋住的手似乎正忙些什麼。她雖然摸不著頭緒,但勉強可以算是鬆了口氣。
  她不想惹事生非,寧可把疑問往肚裡塞也不想扔了自己的命,打算趁女人背向她時偷偷溜走,但笨拙的她卻壞了自己的好事。
        踩斷樹枝清脆的聲音頓時充滿了山谷,女人一聽見便轉了過來,即使木蘭這次記得先摀上嘴,也無用武之地。
  女人瞪向打算脫逃的她,結實的肌肉緊繃著,嚇得她連根指頭都不敢彎,她慶幸對方並無武裝,不然連喉嚨是怎麼斷的,她大概永遠都不會曉得。

  雙方僵持了半响後女人壓低了身子,擋在陷阱前,令木蘭感到有些困窘,她從來沒遇過這個狀況,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但事情不能就這樣擱下,經過一陣沉默,她決定不管女人使出甚麼招式她都要堅決的往後逃,直到一隻腳踝被吊在空中的毛球從女人後頭盪了出來,她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她一下就認出了那隻小動物手中拿著那淡黃色的東西是什麼,她這下大概能猜到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她嘆了一口氣,把雙手高舉在空中,帶著她最能釋出善意的表情緩緩邁出步伐,但女人的眉頭見她一靠近又皺得更彎了,喉嚨也再度發出低啞的聲響想要斥退她。

  「放輕鬆,沒事、沒事。」她不知道對方究竟聽不聽得懂她說的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別緊張。」越靠近,她的語調放的越慢,就怕出了差池會沒命。

  幸虧她的安撫真的奏效了,一走到夠近的位置,她就立馬替中了陷阱的小傢伙解開腳上的結。這舉動也讓女人稍微收起了戒心,雖然不是完全解除戒備,但至少現在她的表情現在不是會出手攻擊她的樣子。


  而她的夥伴則是好像什麼都沒發生般,一落地就忙著把果肉給吞進肚子裡去,也不管刺傷的危險,連附著在尖木頂端上的汁液都不放過。木頭從頂到尾仔仔細細被舔了一遍,但這顯然不能滿足牠。牠巴上木蘭的腿,眼底滿是渴求,淡粉色的舌頭還落了幾滴口水下來,就盼著牠的救命恩人能不能給點什麼止住牠的口慾。

  木蘭被牠脫序的反應逗得笑了,她蹲下身,從口袋掏出一些早前摘下來的梅果當做牠讓她搔背的獎勵。
  「牠是妳的寵物嗎?」餵牠時,她忍不住問。「牠是什麼?老鼠?猴子?」灰白參棕的皮毛,這隻長得像老鼠卻又能在樹上爬的動物,就算是走遍老家那大片後山的她也從沒見過,她的父親肯定也沒有。
  「牠有名字嗎?」她一連丟了好幾個問題後才意識到她們之間還存在著語言隔閡,只好尷尬的笑了笑,希望對方只當她是聒噪的烏鴉在亂叫。她沒殺她就夠仁慈了,還指望別人會說她國家的語言實在是得寸進尺。

 

  莓果吃完了,她便放開那團毛球,站起身拍掉沾黏在她衣服上的細毛,女人似乎是看她終於有心思聽她說話,便開口了。
  「米糕。」
  「什麼?」木蘭以為自己只是餓了所以幻聽,沒料到女人又指了指她懷中的灰毛球向著她復誦:「米糕。」
  「妳、妳⋯⋯」木蘭一臉錯愕,要不是僅存的理智告訴她用手指對著別人很不禮貌,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收回自己顫抖不停的手。

  而在另一個人的理解中,她天真地只以為木蘭是要問自己的名字。「我?寶嘉康蒂。」

  一切都太唐突,大量資訊一下全湧進她的腦袋,衝垮她原先構築好的想像,她好像溺水的貓,嘴是張開了,卻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音節,只有水在喉底翻滾的喑嗚。

 


  木蘭的輪廓、衣裝本來就像,現在驚愕的表情又讓寶嘉康蒂聯想到那些初次見到狼皮時就嚇得腿軟的使者們。不過都是碰到未知的事物,她的仁心和無懼的精神,就夠她釐清兩者孰優孰劣。可惜寶嘉康蒂還來不及等到木蘭開口,山谷另一頭便傳來號角吹響集結的暗號。

  「我該走了。」
  本來還抱著木蘭小腿討食物的米糕被剛才想要保護牠的寶嘉康蒂給抱走,速度之快,還處在失神狀態的木蘭根本趕不上她的腳步,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叢林中就只剩她、和一道擦過她身旁的勁風。
  眼睜睜看著一個奇蹟從手中溜掉,木蘭懊悔地拍了額頭,開始責怪自己的愚蠢。「愣什麼啊?」她低聲咒罵,把陷阱的殘骸踩碎當作是在洩憤,等到內心稍微平順了,才隨著先前作的記號回到河邊。

  映出她的心情,船槳撥弄水波的力道比早些她到達這裡時的還要輕,她彎身看了看自己水中的倒影,那雙垂下的眼睫想說的大概不是難過,也不是憤怒,而是可惜。女人笑容中所隱藏的認同,是她已經追尋好久的東西,她嘆息,希望自己只是被眾人冷落太久了才過度反應。

  她厭惡的別過頭,加快划船的速度。

 

  木蘭回到紮營地點時已經接近下午,但因為大部分水手還忙著修理船,加上熟悉商貿領域的官員通通外出工作去了還沒回來,除了準備伙食的船員之外,整個營地空空的。而就在她以為可以躲過擅自離隊的懲罰時,李翔出現了。

  「我以為你——」
  「花平!」他揪住她的領子把她整個人抓起來。「你不是應該跟著大夥一起回來的嗎?」他的語氣裡滿是不悅,木蘭聽得出來李翔非常想衝著她的面大吼。「你去幹嘛了,說!」

  木蘭拍拍他揪住她領口的手,要李翔冷靜下來。「咳咳——」清了清喉嚨,她開口:「我不是有任務在身的嗎?」她不懂李翔為什麼要這麼生氣。「你難道忘了嗎?我得尋找能治療皇后身子的草藥啊!」她反問他。
  幾個月前,她還是個無名小卒,多虧李翔意外看見了她簿子裡收錄的珍貴知識,大大向皇上舉薦她,不然她也不可能踏上這趟旅程。可如今,最賞識她能力的人,居然對她惡言相向?

  「我沒有忘!」李翔放高了音量,他伸長脖子探探四周,確定大伙依舊專注在準備晚餐的任務後才繼續說下去。「重點不是這個,外頭太危險了。你要是惹出什麼麻煩被那群野人給盯上了,那怎麼辦?」

  李翔剛開始揪住她領子的時候,木蘭還覺得自己錯了。
  叢林危機四伏,稍有閃失可能就沒辦法全身而退,他為部下擔憂是情有可原,尤其她是他提拔上來的,肯定格外感觸。但當對方卻把危險因素全歸咎在野人上時,即便明白跟李翔作對沒有好處,她還是不顧損益收回了對李翔的認同。
  「什麼?他們才......」
  她想反駁,但河邊不知怎地哄嚷起來,李翔沒有時間也不想浪費心思跟她爭辯,便直接打斷她:「下次給我好好跟著,沒有第二句。」

  這下想大吼的人絕對不止李翔一個了,但礙於身份,木蘭只能趁李翔跑向商隊的時候,朝他的背後的空氣亂揮一番。

  不過,女孩的爹都沒能攔住她隨風而去,又何況是李翔呢?

 

....To be continued


  寫的時候沒有命題,每次要發的時候都詞窮,所以請不要問我為什麼篇章名稱這麼爛undefined

  雖然只有短暫幾分鐘,不過咱們女女主角終於相遇啦(拍手手undefined
  不過在寫的時候真的是滿滿阿凡達既視感就是了(難怪大家總說阿凡達不過是很華麗的風中奇緣罷了(?

  嗯,沒錯,所以寶嘉康蒂壓低的姿勢詳見可以參考《阿凡達》​​​裡面女主角護著被強制登出、即將被殺掉的男主角時的動作
 

  認真說,寫這系列大概會順道當作是字數練習,因為以前都寫短篇的,總感覺不努力一點,這樣下去沒什麼長進啊

  另外敝人的(壞)習慣是沒寫好下一章就不會發前一章,也就是代表說我第二章發出去的同時等於我第三章已經寫好,以此類推。不過照手感可能以周為單位來更新了undefined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