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位出道」和XX101，在此時已經成為營銷梗，各行各業都在使用，當然由於時代的變化，2018年的《創造101》始終是個娛樂話題，並沒有像2005年的《超級女聲》那樣，擴散到社會乃至政治範疇。此外，由於選手們背後都有經紀公司，場外有各種明裡暗裡的組織，並不像早年選秀粉絲那樣是一種單純聚合，這反過來限制了節目的裹挾度：視頻站點的收視人群年齡層低於衛視頻道的觀眾，但其消費能力反而更強，這使得《創造101》及其後續產品火箭少女101的人均消費水平相當之高。

但與騰訊最早設想的情況可能不大相同的是，這種消費在飯圈文化影響下形成了「內卷」。實際上國內的女團市場之前並不是不存在，而是處在一種封閉的亞文化和地下狀態之中，我們只要看看QQ音樂的銷量榜，就能知道韓團在中國大陸儘管不能演出，卻仍可以獲取自己獨有的一份份額。

無論是長於舞台剪輯、搞CP、安利和製作物料和應援活動的韓團粉、長於打投的快女快男粉絲，還是具備豐富氪金集資經驗，久經「總選」考驗的SNH/AKB粉絲，再到以八卦造料互罵為愛好的內娛流量演員「小花粉」（這個群體特別有趣，因為拿不了專業演技獎，電影票房撲街，靠各種緋聞炒作維持新聞曝光量，久而久之反倒認為不這麼搞的都是「糊」，所以只能拼封面、活動、代言和綜藝收視率，因為作品真的一言難盡），以及歐美、港台偶像流行音樂的受眾群體。這些有活力的地下組織被這個節目迅速捲入，大批「爬牆」，並開始發揮自己的特色，形成了各種極具創造力和喜劇性的群體文化。

到成團最後火箭少女101核心的四大粉絲群體里，你都能找到這個群體最早被刻下的一層印記，經歷了一年風雨之後，單純喜歡真人秀賭馬的「秀粉」們要不留下了，要不就去看其他新鮮面孔，這些人從「核心粉絲」的角度看，劃入路人範疇，他們也自覺地不領「粉籍」，維護著自己的高貴的批評自由，這種嚴格的身份劃分，倒讓我有個類比，就是健康人、病毒攜帶者、輕度感染還是重度感染，至於站子、職業粉絲乃至粉頭，大概能夠算作程度不等的「以販養吸」了。

回到最後的投票階段，視頻部門可能原本設想會有大量「真」用戶購買會員然後擴散裹挾新的VIP加入，但由於集資打投方式的出現，不得不說這個市場目標是大大折扣的。對騰訊視頻的拓展目標而言，集資打投買來的小號，可謂是垃圾用戶。

理想狀態中分散化的個體化11pick投票，類似於理論微觀經濟學中的消費者行為，投票只是消費會員卡這一服務的附加權益，而「我們將由你們創造」，實際上也只是個噱頭。但高度自組織化的集資打投、數據組、反黑組、產出文案等等眾包眾籌行為，實際上在粉絲層次形成了一種社團化治理的模式，使得「消費」行為的時間消遣，不由得自發演變成了一種金錢和精力的雙重「投資」行為，所以「入股不虧」確實是一個直觀的形容。

當粉絲開始參與集資以謀求效用最大化，並開始使用拔旗、追加、對戰、隱藏等等方式來進行心理戰時，原本是鬆散的興趣聯合，逐步成為一個目標導向的共同體，開始層級化，並且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委託代理問題和制約監督問題。而當這種花費超過某一個閾值（一個月生活費？）這個水平的時候，人類本身自發的損失厭噁心理機制就會賦予它某種崇高感，於是在競爭激烈的大熱選秀節目中出身的藝人，其粉絲群體往往具備某種奉獻與救贖式的自我認同，無論是「XXX只有我們了」，還是「保護我方XXX」，本質上都是一種為自己的「扭曲行為（在東亞文化，追星是一件不容於正常社交層面的地下情感活動，帶有某種禁忌的快感，你可以理解為是一種堪比偷情的背德愉悅）」「賦能」。這種以強烈情感紐帶而凝聚的組織，其行為必然趨向宗教組織而非慈善事業，區別只在行為極端程度上而已。

飯圈，是一個情感的黑社會，天生便帶有內卷的特性，因為他是傳播摹因（Meme）的，如果不能裂變式增長到一定的體量規模，並抵抗外部文化生態變遷的話，這個種群就會迅速衰竭下去，俗稱為「飯圈崩了」。當一個偶像無法通過作品、緋聞、爭議和曝光來增加討論度之時，哪怕是不及預期，都可能引致ta的粉絲群體不能有機完成新陳代謝，因而出現向內坍縮整肅，對外攻擊力度加大的行為特性，然後你就可以看到這個群體的粉絲逐步走上東南亞或是拉美游擊隊式的道路：殘酷的內部整肅，對外不斷製造極端事件，同時各種名目的捐獻稅賦竭澤而漁，高層則開了海外賬戶隨時準備跑路。

當然在創造101的決賽周，每一個粉群都處在打滿了腎上腺素的刺激戰場之中，這麼久遠的事情ta們還沒想太多，不斷跳動的doki粉絲數，不斷公布的排名數字，假如騰訊有一個自己的直播電視台，它一定會在畫面最下面像股市行情走馬燈一樣打上票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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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小偶像，在諸多粉絲心目中，看來只是「生而為贏」的代言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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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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