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要刻意捏造某種情境,換句話說就是順其自然地按快門,一切由被攝體、由時代決定,所以一定要處於被動、被侵犯才行喔。                                

-荒木經惟

 

        作為一個舉雙手反對數位相機的人,荒木經惟的攝影哲學深得我心。

 

        傳統相機的最貴之處,便在於底片成像的不可回復性,一個快門決定一個故事,我們能掌握的條件有限,記錄是最低底限、劇情常無可盤算,如同荒木所說,我們任被攝體「侵犯」著,卻又以此為樂。

       

        我想,荒木所說的順其自然,乃是儘可能讓著鏡頭暴露著無知的狀態,用一種不卑不亢的姿態攝納影像,去除觀點、意識形態的先置,真正好的作品於焉誕生。而這樣的好作品中,觀點與意識形態儼然自足,真空而妙有。

 

剛開始拍照的時候,總覺得萬物皆可拍,隨處都值得記錄,從垃圾桶到天邊一朵雲;而後,我們會遇見一些老師、一些專業的攝影者,告訴你這個構圖啊取景啊光線啊主題啊夜景花草天空人物……等等該怎麼拍才算「成功」,於是我們開始盤算,距離「成功」還有多遠,我們開始小心翼翼,快門瞬間於是少了痛快,檢視自己的作品像困難的評鑑般,懊悔著反省著得意著……

 

我覺得攝影手法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深奧,並不是「因為這樣這樣、所以那樣那樣」的因果關係,而是一種本能─會去嘗試,只是因為有趣─我認為這才是紀實攝影的真諦。 

                                                                                                           -荒木經惟

 

        荒木所說的道理,是攝影者在經歷技術鍛鍊後,精神上返璞歸真的體驗,我不知道如他的才華要花多少時間參悟這個道理,但無可否認的是,唯有真正理解攝影行動本身的價值及無可取代性的人,才能凌駕對肉眼可見事物的關注,從本能的樂趣中,肯定紀實攝影的嚴肅意義。

 

        所謂的「攝影」,就是不拍以後不想看見的東西,以及自己討厭的或是對方不喜歡的東西。這就是構圖。我對攝影有了領悟,並且學會了如何構圖。  -荒木經惟

 

        書中一段提到,荒木在接獲久病妻子的病危通知後,在趕往醫院的路上,還是拍了照,照片上是映在階梯上自己的日影,「我的心情並不平靜,只是身上帶著相機,就這樣按下快門罷了」,當死亡即將帶走他最愛的人,當有一天在鏡頭前與他對決的是挫敗的自己,荒木還是選擇按下快門,非常誠實地。

他也拍死去的父親、母親、妻子,在死亡之河中擷取切點,用對死者的愛與感情構圖,親人最美麗豐盛、最引人懷念的角度,便是其所謂「愛的角度」。這是一個極簡單的構圖概念,荒木卻如此慎重其事的揭示此理,以唯心論將攝影的意義回歸哲學上的最高境界,看似無可炫耀,實則令所有攝影者心有戚戚焉地默讚。

 

當我們遇見他人,與這些人面對面時,臉部會給予對方能量,對方也會有所回應,這種彼此之間的關聯性不就是攝影嗎?                                        -荒木經惟

 

        如果一個攝影師能用鏡頭與人臉對決,分辨出勇敢、強悍、迷惘、遲疑等真相,那他便是擁有同等快樂與悲傷力量的天賦者;這是相當可怕的,我在荒木的作品中,看見了這樣的東西,美麗的東西,卻又不僅止於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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