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藍橙&北崖

在經典老歌《千年等一回》中，有一段哼唱的間奏，二十年多來，很多人都以爲這段間奏唱的是“沙~拉~拉~啊”，其實，這裏面埋藏着一顆不爲人知的“愛國彩蛋”。

去年在《新白娘子傳奇》劇組26年大聚首的時候，播放了歌曲創作人左宏元老先生和徒弟的一段演唱視頻，沒料到，這個間奏竟然清晰地唱出了China。

很多人看到後，翻出了高勝美的原唱版本仔細聽，果真唱的是Chi~na~a~

說到這個曲子中，爲什麼要安插China這樣一顆彩蛋，左宏元說，他是放了很多情懷在裏面的：

白蛇傳是我們中國的傳統文化，是中國戲曲和傳統音樂的代表，所以他想把祖國唱出來。

但是因爲那個年代大環境的原因，身在臺灣的他，雖然心念祖國，可China也要偷偷藏着唱。

大家知道這個答案後，震驚中，紛紛燃起一股自豪感：

說起左宏元先生，很多人都感到陌生，其實他是名副其實的音樂大師。

《新白娘子傳奇》這部劇，不僅是這一首傳唱度最高的《千年等一回》，裏面的12首歌曲，103個唱段以及100多段配樂，都來自左宏元老先生。

左宏元帶給我們的，遠遠不止這些，一旦知道他創作過的歌曲後，很多人都表示：當時就震驚了！

左宏元今年已經89歲了，現在是鄧麗君文教基金董事，同時還是“中華電影製片協會理事長”，寫歌超過50年，幾乎爲臺灣地區的每位當紅歌手都創作過歌曲。

已經去世的詞壇大師、他的老搭檔莊奴曾說過，左宏元是“臺灣現代民歌運動之前，最爲重要的音樂大師、音樂推手，他開啓了夢幻的黃金年代”。

他的音樂，陪伴了幾代人的成長。

01

左宏元1930年出生在安徽蕪湖，出生沒多久，戰爭就爆發了。生逢亂世，每個人都無法擺脫顛沛流離的命運，左宏元也一樣。

我18歲時，因戰亂離開家鄉，來到了臺灣。當年我離開家的時候，沒地方睡，逃到豬睡的地方，跟豬抱在一起取暖。看到身邊的人一個個死掉。

在抗戰流離失所的日子裏，他每逃到一個地方，都能迷上當地的戲曲，包括河南梆子、墜子、紹興戲，也許是天賦，也許是興趣使然，很多曲子，他聽一兩遍就能哼唱。

1949年，左宏元在兵荒馬亂中，跟着人羣逃到臺灣避難，這之後，他進入了臺灣政戰學校音樂科，開始系統專業地學習音樂。

1954年，左宏元畢業後留系任教。最開始嘗試寫歌的時候，每週會寫一首兒歌，那時，他創作了很多兒歌，如《大公雞》《郊遊》等。

左宏元覺得，兒歌爲什麼就一定限定於兒童，它們也可以成爲流行音樂。

於是他嘗試打破原有曲風，把新鮮的節奏感融入歌曲裏，這裏面最著名的、流傳最廣的，應該就屬《蝸牛和黃鸝鳥》。

“阿門阿前一顆葡萄樹，阿嫩阿嫩綠地在發芽。”

他創作的兒歌，特別受小孩子的喜歡，這徹底激發了他的創作熱情。

做兒歌，讓左宏元真正與音樂結下了緣分，也爲他後面轉做流行音樂打下了基礎。

後來回憶的時候，左宏元說：

我寫兒歌的時候，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候。窮得想吃一碗牛肉麪都不可能的，沒有錢，但那時候我開始與音樂結緣，所以後來助教就不做了，真正的投身到流行音樂界。

02

左宏元的筆名叫古月，說起這名字，有一個比較有意思的來歷。

因爲當時偷偷寫歌，他怕老師們知道，所以起了個誰都不知道的筆名。

兩個字並在一起，就是胡，我想寫流行歌，胡亂寫，胡思亂想嘛，其實我用了好多藝名，就是怕老師知道，那時候寫兒童歌曲，寫流行歌曲，百分百是興趣。

轉身投入到流行音樂後，左宏元的創作開始了多元發展，不僅創作音樂，還投資電影。

我的生命和時間全部花在這裏了。

六七十年代，左宏元開始和瓊瑤展開了密切的合作，這之後，左宏元幾乎包辦了瓊瑤電影的配樂。

耳熟能詳的包括《彩雲飛》的插曲《千言萬語》，這些影視作品中的音樂，深深打動了人心，間接使70年代瓊瑤電影大賣，成就了臺灣電影的黃金時代。

此外，還有《我是一片雲》《一顆紅豆》《金盞花》等。

到了八九十年代，經由左宏元創作出來的瓊瑤劇音樂，更是流傳進千家萬戶。

1990年，一首《婉君》，柔腸百轉，百聽不厭。

一個女孩名叫婉君，她的故事耐人追尋，小小新娘，緣定三生，恍然一夢，千古傷心。

當時，左宏元不僅幫《婉君》創作了音樂，還幫小金銘創作了屬於她的第一張唱片，盡心盡力地陪着她錄製、演唱。

時隔20年後，在央視4套《中國文藝》左宏元專場上，當年演唱的小金銘和老師左宏元再一次站在一起，唱起了當年的經典，臺上臺下都無比感慨。

1993年，《青青河邊草》以一種特別明快的節奏，成爲當時的流行金曲，甚至到現在，都還是KTV裏榜上有名的經典曲目。

青青河邊草，悠悠天不老，野火燒不盡呀，風雨吹不倒。

關於電影，左宏元有個很有意思的“二技之長”的說法。

左宏元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專訪時說：“電影和音樂是我一生的追求，這是一個讓人陶醉的行業，我很享受。”“我要有二技之長，萬一哪一技關門了，被淘汰了，第二行業還可以有飯吃。”

03

除了承包瓊瑤劇，那個時代的臺灣歌手，大部分都與左宏元有關。

樑宏達在訪談節目中說，左老師是歌壇伯樂。

粗略一數，左宏元爲流行樂壇貢獻了超過一百匹千里馬，其中最著名的，當屬鄧麗君。

鄧麗君的父親是左宏元的結拜大哥，兩人相交莫逆。鄧麗君這個名字和左宏元有直接關係。

左宏元在一次節目中回憶，他第一次見鄧麗君時，她才15歲左右的樣子，在一個類似農村晚會的舞臺上唱了一首歌，她的父親把她介紹給左宏元。

左宏元問小姑娘的名字，她就在左叔叔的手心比劃，第一個字是“鄧”，第二個字是“麗”，第三個字是“筠”。

“筠”本來的讀音是“yún”，可當時左宏元一時不確定怎麼讀，就問她是不是“jūn”，小姑娘於是轉頭就對爸爸說：你看人家都讀成“君”，不如我就改名叫“鄧麗君”吧。

從此，鄧麗筠就成了鄧麗君，並在將來紅透整個華人世界。而左宏元爲她打造的成名曲，是瓊瑤小說改編的電影《彩雲飛》的主題曲。

1973年，導演李行將瓊瑤小說《彩雲飛》搬上銀幕，由甄珍、鄧光榮主演，而左宏元包辦了影片所有的插曲。

當時，左宏飛力薦鄧麗君演唱《千言萬語》、《我怎能離開你》等插曲，瓊瑤卻心存疑慮，認爲這位小姑娘過於年輕，無法表達歌詞的深意。但左宏元再三堅持，拍胸脯爲鄧麗君擔保。

不滿20歲的鄧麗君果然一鳴驚人，她演唱的插曲大火，甚至超過尤雅演唱的總主題曲《彩雲飛》，在東南亞各國受到歌迷熱捧。

從此，瓊瑤便迷上鄧麗君，恨不得讓鄧麗君包攬她每部電影插曲。左宏元也順理成章地成爲了鄧麗君的老師和專門作曲人，讓她也成爲了當時第一個擁有量身定做曲目的歌手。

左宏元爲鄧麗君打造了《海韻》《千言萬語》《美酒加咖啡》等很多膾炙人口的歌曲。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過去，又喝了第二杯

這些歌，都很符合鄧麗君的聲線特點，柔和溫婉，經過鄧麗君動情地演繹，成爲那個年代最流行的歌曲。鄧麗君也成爲無人不知的明星。這裏面，左宏元功不可沒。

04

1977年的一天，林鳳嬌正在拍李行導演的影片《汪洋中的一條船》，她就把編劇小組裏的一個年輕人介紹給左宏元，這個人就是侯孝賢。

侯孝賢當時在電話裏對他說：“我是侯孝賢，我很希望有機會做導演，假如左先生您能成全我拍一部電影，我這輩子都會感謝你。”左宏元講：“不是拍一部，我要你拍就拍三部。只要你自己想拍、敢拍。假如有這句話，我一定幫你完成夢想。”

就這樣，侯孝賢拍了第一部電影《又是溜溜的她》，主演是鍾鎮濤、鳳飛飛。左宏元給他寫了插曲《又見溜溜的她》，並找到了齊秦來唱。

你未曾見過我，我未曾見過你，年輕的朋友一見面，情投意又合。。。費翔翻唱了這首歌並改名爲《溜溜的她》，跟《冬天裏的一把火》、《故鄉的雲》一起火遍全國。

齊秦的唱法跟當年香港流行的唱法完全不一樣，有搖滾味道。搖滾有抒情搖滾、英式搖滾和重金屬搖滾。

做爲齊秦的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歌，一炮打響。

1977年，瓊瑤的作品《我是一片雲》要上映，左宏元給她推薦了一個新歌手來唱主題曲，電影上映後，主題曲在臺灣廣爲流行，這個歌手也隨着火了起來，她就是鳳飛飛。

這之後，左宏元、瓊瑤、鳳飛飛的鐵三角組合，雄霸了臺灣國語歌壇長達五年之久。

除此之外，孟庭葦、許茹芸、高勝美、李碧華…很多歌手的經典曲目，都是左宏元的手筆。

比如李碧華的《雲知道》，許茹芸的《沙漏》，在後來幾十年，依然是很多人去KTV的必點曲目。

但還遠不止如此，挖掘到齊秦的時候，左宏元認爲，當時唱歌最好的是齊秦，第二是張學友，而劉德華還要成長。

於是，他參與創作了張學友的一首《等到花兒也謝了》，他覺得，張學友很適合唱這類歌。

唱歌不是在造句，要表現一個完整的感覺，味道纔對。

這首歌張學友一唱出來，果然一下子唱響了，這也爲他今後被稱爲歌神奠定了基礎。

說起來，趙薇也要感謝左宏元，因爲當年帶着她去參加《還珠格格》試鏡的人，也是他。

有記者採訪左宏元：您究竟當了多少人的伯樂？爲何會熱衷於此？

左宏元說：好多啦，可能有一百人了，小金銘就是我一手帶出去的，趙薇也是我幫助選的。沒有我，趙薇就被換掉了，有才華的孩子們，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05

左宏元熱愛音樂，對自己的作品也很自信。當有人採訪他問到，挑選3首最拿手的代表作，會怎麼選？

他說：鄧麗君唱的，每句都是戲。《千年等一回》算家喻戶曉吧，不太民族風但也很好玩的，比如《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張學友《我等到花兒也謝了》。我沒辦法選。我覺得我有很多好歌。

左宏元的創作，不僅能很好地吸納民族風格，還能很好地追隨和融合時代，而他的“民族性”，深植於他對西方音樂的融通上。

1949年到臺灣後，他教過作曲、唱歌、鋼琴，貝多芬、巴赫、海頓的曲風對他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由此他產生一個想法：不管是嚴肅經典還是流行音樂，“根都是一樣的，只是往上面伸展的東西不一樣”。

左宏元第一次展露歌喉，是在《新白娘子傳奇》。

啊呵呵，啊呵呵，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煙哪。。。《渡情》是左宏元親自演唱。說到《渡情》這首歌，樑宏達滿是欽佩。

“‘百年修得共枕眠~~’，這個眠的音調，就是一種京劇的味道，能把京劇這種傳統文化和流行風格完美結合的，只有左老一人。”

《還珠格格》裏還有一首很別緻的歌，既不是古風也不是民歌，名字叫做《有一個姑娘》。

裏面有段口白是左宏元獻計的：

有一個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還有一些囂張有一個姑娘，她有一些叛逆，她還有一些瘋狂沒事吵吵小架，反正醒着也是醒着，沒事說說小謊，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90年代，Rap還不夠流行，所以這一段音樂，引起了製作人、唱片公司的質疑，瓊瑤也直說不夠文雅。

但左宏元依然堅持這樣唱，現在證明，這一段口白用對了，《有一個姑娘》成爲了很久的洗腦神曲，甚至到現在還在被翻唱。

那時，左宏元已經68歲了。

06

2016年的時候，左宏元接受採訪時，對記者說：聽衆都是隨着時代進步的，你總是喂舊的東西給他們吃，他們是不會嚥下去的，所以昨天的成功不代表明天的成功。

人漸老，心卻不服老，音樂，更是越來越年輕。

現如今，和徒弟唱起歌來，依然手舞足蹈，氣息沉穩有力，高音低音遊刃有餘。音樂對他來說，更像是生命的催化劑。

直到現在，接近90歲，他還在創作，有歌曲、電影，也有歌劇。

不僅熱情高漲，思路也無比清晰，他說：

所有的歌曲都取決於一個時代的口味，年輕人的口味又佔到很大的主導性。

莊奴（左）與左宏元

比如我的歌，原來可能流行300首，過10年減少到50首，再過10年減少到1首。每個數字我都知足。

能贏得一時的光鮮也了不起。一首歌要讓每個時代的人都傳唱很難，如果有，肯定是表達了某種積極的、陽光的、愛的觀念，其旋律是極其動人的、別緻的。

我聽到很多人感嘆現在的新歌不好聽，沒有老歌好聽。那是因爲，那些流傳下來的老歌，是枕着大量平庸的老歌的骨頭脫穎而出的。

1985年，左宏元參與成立了上華上唱片公司，並將自己擅長的影視歌曲當作了上華唱片賴以起家的法寶。

鼎盛時期的上華捧紅的歌手李翊君、高勝美、裘海正、孟庭葦、陳明真、黃安、齊秦、許茹芸、許美靜、熊天平、動力火車、迪克牛仔等一大批，很多歌手在左宏元這裏承惠頗多。

左宏元有個女兒叫左安安，在父親影響下從小學習音樂，長大後也成爲音樂人，莫文蔚的《如果沒有你》就是出自左安安之手。

音樂對他來說，是畢生最熱愛的一件事，它是工作，更是最大的快樂，一個可以一生和快樂在一起的人，纔會89歲依然有着孩童的心態，不畏懼年老和死亡。

“我只想給社會再多留幾首好歌，讓這些歌可以傳承下去。”

在這些老一輩藝術家心中，藝術和愛好，是值得用一生去追求的，而這，纔是生命最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