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提前離職,以便爲我們的國家和政黨做正確的事。”

  2019年3月24日,在1922委員會會議室裏,特雷莎-梅鄭重承諾,若脫歐協議得以通過,她將辭去首相的職務。

  特雷莎-梅稱願辭職以換取脫歐協議通過

  她神色鎮定,言辭清晰,眉宇間偶爾泄露一絲疲憊。或許是爲顯示莊重,她身着黑色套裝,而非慣常穿的藍色西裝——

  那總是不免讓人想起她的前輩瑪格麗特-撒切爾,身着藍色西裝入駐唐寧街10號的景象。

  1990年,同樣在1922委員會會議室,面對分裂的政黨、虎視眈眈的對手,撒切爾夫人喊出“我要繼續戰鬥,直到贏得勝利”的口號,頑固地堅持自己的政治主張。

  撒切爾夫人

  2019年4月8日,我們迎來了撒切爾夫人逝世6週年的忌日,而此時的特雷莎-梅,雖然僥倖保住了首相之位,卻仍然深陷“脫歐”泥潭苦苦掙扎.

  作爲英國到目前爲止“唯二”的兩個女首相,又常常被媒體拿來相互比較,二者究竟有哪些共同點,又有哪些不同之處?如果撒切爾夫人當權,英國脫歐又會如何發展?

  我們都一樣:外貌、履歷……相似得超乎你想象

  2016年7月,在撒切爾夫人逝世的第三年,英國迎來了它的第二位女首相——特雷莎-梅。

  就職演講上,她精緻的妝容、得體而透着時髦的裝束,都讓人不禁想起上世紀80年代,那個馳騁世界政壇,同樣愛珍珠、愛漂亮,卻又有着強硬政治手腕的“鐵娘子”瑪格麗特·撒切爾

  特雷莎-梅就職演講

  此後,不斷有媒體報道提出這樣的設想,特雷莎-梅會不會是第二個撒切爾夫人?

  確實,無論從外貌、履歷、上臺背景、政治主張等各個方面來看,剛剛上臺的特雷莎-梅都與撒切爾夫人有很多共同點。

  同樣是短髮,同樣有着豐滿高挑的身材(撒切爾約1.65米,特雷莎-梅約1.68米),甚至同樣愛戴珍珠項鍊,如果只看背影,兩個人幾乎“傻傻分不清楚”。

  而同爲英國保守黨議員的兩人,在背景履歷上也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

  兩人都出自於基督教家庭,父親均爲神父,並且,各自的政治主張都受到了基督教教養的深刻影響。

  《US News》報道稱,正是在這種教養下,撒切爾夫人認爲,集體主義和國家經濟計劃不僅僅是糟糕、失敗的經濟政策,而且會對人類精神產生腐蝕性的影響。

  這種意識成爲了撒切爾主義的核心內容——在撒切爾夫人的執政期間,一直充斥着“自由主義”色彩,包括她在英國大力推動的自由市場,資本去國有化、財產私有化等。

  她相信,自由市場具有道德救贖的能力。“經濟學是方法,目標是改變靈魂。”

  而特雷莎-梅則是從這種教養中汲取了其他的教訓。受宗教影響,她致力於改善窮人和弱勢羣體的處境,不僅公開表示支持同性戀婚姻,還倡導男女平權。

  此外,兩人還都是在英國陷入某種危機之時上臺。

  1973年石油危機爆發後,包括英國在內的資本主義國家都進入了滯漲階段,凱恩斯主義失效。過高的稅率讓民衆不堪重負,爲所欲爲的工會幾乎將一個個行業扼殺,全國爆發罷工運動,而作爲前“日不落帝國”,英國在國際上的話語權也漸漸式微。

  在1980年首相選舉中勝出的撒切爾夫人,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日薄西山的國家。

  特雷莎-梅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2016年6月24日,英國公投宣佈脫離歐盟後,時任首相卡梅倫“怒”而卸任。

  等到7月特雷莎-梅匆匆上臺,面對的則是針對脫歐的全國性“罵戰”、瘋狂貶值的英鎊、失去信心的消費者與投資者。

  更戲劇性的是,撒切爾夫人1988年在布魯塞爾的演講,被認爲首次提出了英國脫離歐盟的想法。

  雖然她本人並不承認,但她在演講中強調英國在歐盟中應保持獨立性,在英國保守黨人心中埋下了一顆脫歐的種子。

  或許正是由於高度的相似性,在特雷莎-梅上任伊始,英國媒體與人民都對她抱有極大期望,殷切地期待這個可能的“新鐵娘子”能夠在這個國家因爲脫歐而陷入動盪與混亂之中時,力挽狂瀾。

  我們不一樣:政治主張、外交政策南轅北轍

  事實上,特雷莎-梅在一些論點上與撒切爾夫人的不同,早在她還只是保守黨議員之時,就已經凸顯。

  2002年,特雷莎-梅在演講中言辭犀利地抨擊了自己所在的保守黨,沒有盡力去挽回自己過分強硬、頑固的形象,而這,正是撒切爾時代給保守黨打下的恆久的烙印。

  “我們的國家沒有作出改變,毫無悔意……我們的國家遭到了兩次‘屠殺’。”她說。

  在2016年當選首相前期,她還公開表示,對企業家與勞動者之間“不健康且日益擴大的差距”表示遺憾,要求將勞動者代表列入公司董事會名單。

  特雷莎-梅

  “我們必須使英國成爲一個不是爲了少數特權者,而是爲了我們每一個人而努力的國家。”

  她指出,在英國,存在着因爲出身的不同而產生的不平等現象,在英國出生的窮人“比其他人平均早死9年”。

  而在撒切爾時代,情況卻相反。

  撒切爾主義提倡的自由市場令企業家迅速積累資本,而本意爲減少人民賦稅的社會福利削減,則更加加劇了英國社會的分裂、貧富差距的擴大,甚至形成隱形的“等級制度”。

  此外,撒切爾時代鮮明的市場化、個體化特色,在特雷莎-梅的時代也有了180度的轉變。

  南海聖約翰學院的政治學主任格雷厄姆·古德拉德博士認爲,相較於撒切爾政府,特雷莎-梅政府在政策上更加具有“干預性”。

  在2016年的黨內會議上,特雷莎-梅表示,“市場調節功能失效,我們應該做好乾預”,稱“這是政府可以做的好事”。

  她在2017年宣佈將規定能源價格上限之舉,證實她所言非虛。雖然這個舉動當時被保守黨譴責,認爲這是社會主義干涉市場的一個典型例子。

  兩人在政策上的差異還體現在外交上。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英國爲繼續保持“大國地位”,與美國建立軍事同盟關係,並將這種“特殊關係”作爲“三環外交”政策基礎,英美關係進入蜜月期。

  撒切爾黨政時期,繼續與美國保持親密友好的關係,撒切爾夫人與美國總統里根更是成爲“政壇cp”,常常共同出現在外交場合,媒體稱其爲20世紀晚期最不可能、但又是占主導地位的一對國際搭檔,有“政壇上的靈魂伴侶”之稱。

  撒切爾夫人與里根總統

  2004年,里根去世後,撒切爾不顧身體的不適,前去參加裏跟的葬禮,被外界傳爲佳話。

  2016年11月8日,特朗普當選新一任美國總統。

  然而,自特雷莎-梅上臺至今,接近三年的時間裏,她與這位“同年”之間卻沒發生什麼“化學反應”。

  特朗普的不可預測性、喜歡對盟國內部事務發表評論的做派,以及他提倡的孤立主義和保護主義本能,都是英美跨大西洋聯盟的障礙。

  此前特朗普將首次訪英行程推至2018年7月,就是雙方關係冷淡的一種表現。

  關於脫歐:“如果是撒切爾主導不會是現在這樣”

  如果在特雷莎-梅上臺之初,有人聲稱,將其與撒切爾夫人比較是往她臉上貼金,或許會有人反對認爲,下結論爲時尚早。

  但如今,如果有人這麼說,不僅無人反對,英國媒體還會添油加醋一句:這是“橫跨宇宙級別的碰瓷”。

  雅虎新聞(英國)3月公佈的一項獨家調查結果顯示,沒有一個國會議員認爲特雷莎-梅是過去的30年裏最優秀的首相,諷刺的是,特雷莎-梅夢想超越、民衆又愛又恨的撒切爾夫人,則獲得了41%最高投票。

  這與兩年半以來,特雷莎-梅在脫歐事務上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有關。

  3月24日,她在1922委員會會議室表示,願意爲了脫歐協議的通過付出辭職的代價後,英國媒體卻並未爲她的“大義凜然”喝彩。

  相反,包括英國有影響力的全國性報紙《每日電訊報》、新聞時事刊物《週刊報道》等在內的英國本地媒體,都言辭激烈地怒斥特雷莎-梅的不作爲。

  《每日電訊報》在一篇名爲《對不起,特雷莎-梅不是撒切爾夫人》的評論中寫道,在同樣的會議室裏,撒切爾夫人在面對黨內的分歧以及政策推行的強大阻力下,仍然能夠說出“我要繼續戰鬥,直到贏得勝利”這樣鼓舞人心的話。

  而反觀特雷莎-梅,只是懦弱地選擇退到一邊去,是“背叛脫歐的領導人”。

  即使撒切爾夫人在發表講話後,淚別了她住了10年的唐寧街10號,但仍然將自己強硬而執着的形象深深地印入大衆的腦海中。

  離開唐寧街10號的撒切爾夫人眼含熱淚

  而特雷莎-梅雖然最終未能“如願”辭職,但上任3年就差點辭職,實在有些尷尬。

  評論稱,撒切爾夫人起碼在自己當政的前五年,成功地推行了自己的主張並改變了英國,遏制了罷工的風潮以及工會的暴政,還開放了市場。

  而特雷莎-梅則主導脫歐進程的第三年,證明自己所謂的“政績”很可能只是個污點。

  《週刊報道》則援引同爲保守黨的議員諾曼·特比特表示,將特雷莎-梅與撒切爾夫人對比,是對前者的恭維。

  "撒切爾當政時期,爆發了福克蘭羣島遭到入侵、礦工罷工、布萊頓大酒店爆炸等棘手事件以及高失業率等社會問題,但她仍然成爲了20世紀任職時間最長的首相。”

  蘇格蘭《國民日報》分析認爲,特雷莎-梅政府的管理嚴重缺乏意識形態和歷史的嚴肅性,她本人缺乏領導力,最終導致脫歐陷入長久的拉鋸戰。

  其他英媒則不約而同地開始討論:如果主導脫歐的領導人是撒切爾夫人,那情況或許不會像現在這麼糟糕。

  《太陽報》就由此展開暢想稱,若當權者是撒切爾夫人,那麼首先,以她一貫敏感的嗅覺,她會清楚地認識到,部分民衆因爲錯誤地將脫歐理解爲結束與歐盟國家的友好關係,才激烈地反對脫歐。

  考慮到這一點,她會就英國人如何熱愛她們的鄰居、且仍然自視爲歐洲人發表激動人心的演講——這是她一直擅長的事。

  這將成功地讓民衆瞭解到,即使與歐盟的關係已經結束,但仍然希望與歐盟國家保持堅定的友誼。

  隨後,她還將嚴辭指出,能否脫歐“脫得漂亮”,決定權在歐盟手上。

  即使最終歐盟沒能作出有利於英國的選擇(如讓英國硬脫歐),她也會在剩下的時間裏清楚地闡明,英國與其他歐盟國家目前所面對的短期混亂的罪魁禍首是歐盟,而它本可以爲它的成員國特殊時期的順利過渡提供便利,但它拒絕了。

  蘇格蘭著名記者加文·埃斯勒(Gavin Esler)寫道:“撒切爾夫人當年被迫下臺的命運,正在等待着特雷莎-梅。如果她不改變對脫歐的看法,她作爲英國首相的大限馬上就會到來。”

  “不同於撒切爾夫人可以將英國的十年改革作爲自己的政治遺產,特雷莎-梅的政治墓誌銘很可能只有三個詞:試圖脫歐,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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