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去年金馬獎的最佳女主角,最後由臺灣女演員謝盈萱獲得,而這部《誰先愛上他的》,僅僅只是她主演的第一部電影長片。在這之前,她還憑藉該片摘得臺北電影節影后。

2月1日,《誰先愛上他的》在奈飛全球播出,春節及之後,這部因爲種種原因無法在大陸上映的電影,成爲影迷圈和電影媒體討論的熱門話題,其中扮演同妻劉三蓮的謝盈萱的表演,也屢屢被提起,雖然一致被誇讚演技純熟傳神,但對絕大部分人來說,謝盈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是的。在這之前,她在臺灣劇場摸爬滾打十幾年,雖獲封“劇場女王”的稱號,也跟林奕華、賴聲川等知名導演合作,但她的知名度也僅限於喜愛舞臺表演的小衆人羣。近年來轉到影視表演領域,僅憑兩三部作品,就以迅雷之勢在臺灣聲名鵲起,而榮膺金馬55影后,更是讓她一夜之間名滿華語世界。但如果沒有前十幾年在劇場的蟄伏,她是否會有今日的厚積薄發?怪不得謝盈萱會覺得看到章宇的訪問時,覺得惺惺相惜,鏡像一樣看到自己。他們都有過同樣的人生際遇,今日也面臨着一夜成名後的興奮與不適。

預約謝盈萱採訪的時候她正好在臺南拍戲,後她有來臺北工作一天的間隙,我們在她公司聊了一個小時,關於表演、關於未來的規劃等。能夠感受到在誠懇和流利的表達之下,她對事業和人生的思考,以及對當下自己定位的一份平常淡定。

——採訪自此開始的分割線——

黃豆豆:去年您獲得臺北電影節和金馬獎的影后,兩次領獎發言,我看到你都提到了感謝母校北藝大(臺北藝術大學),可以看出您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我想知道北藝大的戲劇系給了你什麼?

謝盈萱:我非常感謝母校北藝大。我不是臺北人,而是來自中南部的小孩,有着不同的成長環境,包括方言,生活習慣之類的。所以一開始很難融入臺北的生活,長輩們(老師們)並不覺得我和臺北小孩有什麼不同。那個時候的我也認爲自己應該和其他小孩一樣生活成長,不能成爲異類。

其實我是到了北藝大之後才真正有了歸屬感,那個時候我大概十八九歲,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找到同一類的人,然後纔有了家的感覺。我在念書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當學生有多幸福,隨着畢業進入社會工作,時間越長越覺得北藝大的生活是一段單純幸福的時光,所以一直都很感念北藝大。

我念書的時候藝術學院還是五年制的,我們花了五年的時間,每天都在讀劇本,討論故事和角色。大家平時聊的最多的也是夢想,表演和藝術,不用擔心其他複雜的事情。直到現在我和同學們都還在聯絡,他們一直都是我身邊的朋友,我們曾經都看到過彼此最本質、最青春的樣子。北藝大給我的不只是教學,還有那份很重要的青春,最單純最本質的東西。

黃豆豆:您們班當時還有哪些同學還在演藝圈?

謝盈萱:有黃健瑋,還有納豆也是我同學,他剛好北影節和金馬人都在現場,所以有看着我兩次上臺。

(謝盈萱和同學黃健瑋、朱芷瑩、莊凱勳等合作舞臺劇)

黃豆豆:納豆也是學表演的?

謝盈萱:是,所以他後來才演了那麼多戲,包括鍾孟宏導演的,他大學時候表演課都很厲害的。

黃豆豆:你當時畢業以後進入劇團表演,是因爲您自身更樂於往舞臺劇的方向,還是當時沒有特別多的機會往影視劇的方向?

謝盈萱:那個時候我沒有想太多。我在藝術學院接觸劇場比較多,所以畢業之後就往劇場發展。其實那個時候如果不是長得特別出彩的人,基本上是不太有機會先接觸到電影的。十幾歲的演員也沒有太多人生歷練,所以大家的表演程度不會有特別大的差異,除非你是表演天才。所以同等的表演能力之下,長得比較漂亮好看的人就會先被看到,但後來其實我很慶幸自己是長得普通的人。

黃豆豆:你自己這麼認爲?

謝盈萱:應該說年輕的時候總會被社會的主流審美製約,那時候彷徨,總會先把表象的事情當作是最重要的,我設想過各種可能,如果我再美一點會怎樣,再醜一點會是什麼境遇,但是這些隨着年紀,發現重點不是這個,青春無敵被限制在最多二十五歲之前,那二十五歲之後呢?我問我自己到底想成爲什麼樣的演員,以什麼樣的角色說話?其實答案就慢慢的被清理出來了~

我的平凡恰恰可以演繹平凡,尤其跟着劇團的這幾年,那些深度探索人性的深度,讓我對越是貼近生活的人物是越有興趣,到最後發現,平凡是我被賦予的才能。

黃豆豆:你在戲劇圈這麼多年,也合作過很多的戲劇界的名導,包括像賴聲川、林奕華等等。

謝盈萱:我之前大概在大陸巡迴演出了十餘年,包括《包法利夫人們》、《華麗上班族》,以及《水滸傳》等舞臺劇,也有去其他華語城市,比如新加坡演出《三國》和《恨嫁家族》等舞臺劇。

(在大陸巡迴的《華麗上班族》,謝盈萱扮演女主之一蘇菲(前排最右))

黃豆豆:不過我真正開始關注你,是從看到《荼蘼》和《花甲男孩轉大人》這兩部劇,尤其是《花甲男孩轉大人》。

謝盈萱:你是自己有興趣看這一些連續劇嗎?我一直以爲這兩部劇在大陸沒有在電視播映,應該算小衆,不過大陸有很多劇,我想看都沒有多點時間好好坐下來看完。

黃豆豆:對,不過我也比較關注臺灣的影視劇,所以像《荼蘼》、《花甲男孩轉大人》我都看過,之前也有看過《華麗上班族》這部話劇。那你演了這麼多作品,大家也都稱呼你爲“劇場女神”,這個稱號大概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呢?

謝盈萱:我也不知道(笑)。好像是突然之間出現的,我想可能是因爲在劇場待的太久。

黃豆豆:是因爲演了很多女一號?

謝盈萱:其實也沒有,我很多時候都是從配角開始演的,真正開始演到所謂的女一號好像也是2010年的時候。之前其實也演了很多不同的角色。

黃豆豆:所以你真的有像媒體所說的話劇演員還挺艱難的,生活有沒有到像媒體所講的那樣?

謝盈萱:當然,演話劇的錢不多,尤其是剛畢業的演員。我那時候算過一次,年收入只有二十八萬新臺幣左右。而且還會存在兩出話劇中間的空檔期,所以我戶頭裏面沒錢的時候,或者下一筆演出費還沒到賬的時候,就會跟家裏開口。但我家並不是很有錢,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家庭,跟大家一樣也是貸款租房子、買房子。因此媽媽她不敢把錢花在自己身上,她穿的大概都是一百、九十塊新臺幣的衣服,但只要是給我的東西她就很敢買,她戶頭裏面的錢都是爲我準備的。後來我慢慢步入正軌,有了穩定收入也只是剛好能養活自己,我真正開始可以給家裏紅包也是這兩三年的事情。但是今年因爲剛好遇到特殊狀況,過年回家的時候,戶頭只剩下一萬塊臺幣,所以我就從裏面抽了大概一千二給我媽,跟她說健康平安,我真的沒有太多錢給你,明年試試看有沒有辦法補上(笑)。

黃豆豆:我前兩天有查了一下資料,發現你還演過《一頁臺北》,我怎麼沒想起來是哪個角色。

謝盈萱:(笑)是戲中戲,就是戲中人在看電視,電視劇裏面的角色。

黃豆豆:哦,哈哈。那你從戲劇轉到影視的第一部作品是?

謝盈萱:第一部算正式讓我轉到影視的是《麻醉風暴》,它也算是我第一個有名字的,需要去了解背景的角色。之前的角色都只是玩票性質的,只有幾句話的小角色,《麻醉風暴》的角色讓我覺得好像電影還蠻好玩的。

(頗受好評的金鐘獎迷你劇《麻醉風暴》,謝盈萱登上了海報)

黃豆豆:那麼後來就演了《荼蘼》?還是《花甲男孩轉大人》先?

謝盈萱:先是《荼蘼》,然後接下來是《花甲男孩轉大人》。

黃豆豆:《荼蘼》中張姐的性格,你覺得跟你生活中有很大的反差嗎?

謝盈萱:我結婚以後我可能也會是那樣。但現在我可能跟如薇B的性格比較像,就是去上海工作的那個如薇。問題是張姐那個角色真的臺詞寫得太好了,我看到劇本的時候,感覺完完全全是看到我身邊的一些姐姐們會跟我講的話,當然也有很多話是譽庭姐的口氣。所以我拿到角色劇本之後腦袋就已經有想象了,然後當天我就開始背劇本,其實離拍片的時間還有很久,我就已經開始把劇本背掉了。

黃豆豆:我覺得徐譽庭導演的劇本很好。

謝盈萱:非常厲害。看到劇本之後你會在第一時間把它全部看完,就代表它的故事邏輯是非常流暢跟吸引人的。譽庭姐那個劇本我前面先拿到五集,當天我就看完了,然後傳訊息給我的公司說,可以趕快跟她要劇本嗎?我想看到結局,幾乎是以追劇的方式在看。

(《荼蘼》的人生方案A中,謝盈萱飾演的張姐是鄭如薇的職場和人生導師)

黃豆豆:真的很棒。我覺得這兩年臺灣的植劇場的確讓臺灣的電視行業顯露出了新的氣象。

謝盈萱:對,我還蠻希望這個東西能夠持續地進行下去。

黃豆豆:《花甲男孩轉大人》也是在這樣的機會中遇到的嗎?當時您有想到過會演這樣一個角色嗎?

謝盈萱:雖然是植劇場,但是王小棣老師並沒有去幹涉每個導演怎麼選演員。那個時候其實瞿導(《花甲》導演)來找我,是因爲他覺得我可以,譽庭姐來找我演《誰先愛上他的》,也是因爲她覺得我可以,但很多時候我的心裏是在想說你們到底覺得哪一點我可以,哪一個部分可以?

因爲對我來講,兩個角色都有難度。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我有多少的時間,以我的性格需要花多長的時間去完成角色,如果時間不夠我要答應嗎?因爲我不能夠對不起別人的角色嘛!雖然那個時候導演說我可以,但是其實我都一直很緊張。

等到拍攝的時候,我的臺語很差,導演就跟我講說可以“國臺語”交雜,他可以寬容,但我認爲不行。因爲這個角色她就是生活在那個地方的,她身邊沒有講國語的人,尤其她最親近的人是蔡振南,南哥他是個完全講臺語的人,我怎麼可能會“國臺語”交雜。我的角色方言應該要比國語還順暢的,所以我後來把所有的臺詞轉成臺語。在現場南哥是個即興能力很強的人,我也很想即興,但我不行,因爲我臺詞都背好了,我沒辦法在那個時候把語言轉換過來。

黃豆豆:我看其實你罵蔡振南的那段戲除了一兩句是本來應該要的國語外,全都是臺語,那你有爲這個去練嗎?

謝盈萱:有,那個時候我拜託了莊凱勳,他幫我把臺詞從國語的部分轉成臺語。有一些是臺語用法,國語是沒有的,如果要非常地道的話只能問他。所以我告訴他劇本大概內容,然後跟他討論臺詞。但是那段時間他很忙,工作結束都已經凌晨一兩點了,然後再跟我用line一字一句的對話。

黃豆豆:我很好奇,您在彰化長大,小時候不說臺語的嗎?

謝盈萱:我說,但是因爲我離開太久了。大學剛來臺北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在幾年內讓自己“臺北化”,看我能夠以多快的方式變成另一個城市的人,就是有一天會有路人找我問路成功,所以當第一次有人找我問路成功的時候,我心裏第一反應就是check。

(《花甲男孩轉大人》整個配角陣容都極爲有戲,謝盈萱的Stacy更是很出彩)

黃豆豆:當時看完《花甲男孩轉大人》,真的,我身邊看過的人都覺得Stacy這個角色好精彩啊!這還算是近些年來在內地觀衆來說比較有關注度的臺劇。

謝盈萱:可是對於語言部分來說不會聽起來有障礙嗎?

黃豆豆:有字幕,我覺得還好,我也可以差不多可以聽得懂臺語部分。這個角色真的是很精彩。去年臺北電影節在中山堂頒典禮,我看你和邱澤從我走過去的時候,我心想“哇,這就是Stacy啊!”那是因爲《荼蘼》跟《花甲男孩轉大人》讓大家有所關注以後,徐譽庭導演纔來找您演《誰先愛上他的》劉三蓮嗎?

謝盈萱: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是的,我之前有知道她,平時也會看她的劇。然後她是剛好有一次看到了我的舞臺劇認識了我。我們的第一次碰面是在準備拍攝《荼蘼》的時候。

黃豆豆:當時徐譽庭導演劇本已經寫得差不多了是嗎?

謝盈萱:你說《誰先愛上他的》嗎?當時還沒有,她那個時候找我,是因爲想要嘗試尋找兩個表演體系的演員去碰撞。她先找到了邱澤,然後想要找一個劇場演員,剛好她喜歡我的聲音和表演,就找到了我。

那個時候我還有些擔心,在電話裏跟她確認了好幾次。因爲我不屬於有票房號召力的演員,可能會帶給這部劇麻煩,比如投資方是否答應選我。但因爲這部戲是她找朋友投資的,所以選擇了我,我至今還是覺得她很勇敢,到底有幾個導演可以因爲自己想要這個演員就進行了選擇。我也很擔心自己如果沒有演好會不會讓她失望。

《誰先愛上他的》片場工作照

黃豆豆:不過你最後給她了很好的回報(笑)。從舞臺轉到影視,您自己覺得這個轉型過程順暢嗎?

謝盈萱:這兩種藝術有差異,現在拍攝的方式很多,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風格,如果通過鏡頭和導演對話。在舞臺上,你需要把聲音放大,但是第一次拍電影的時候,收音的麥在我的胸口,我忘記它是可以收音的,所以講話很大聲。或者是鏡頭是固定的,我表演的時候可能會擋住別人或是被別人擋住,又或者是不小心出鏡。剛開始拍電影時我是很難注意到的這些的,我真的開始認真拍影視才四年,還有太多東西要摸索,包括鏡頭的範圍以及你的走位,以及戲劇與電影表演的區別。

其實有時候我也會想,假如沒有人知道我是劇場演員的這個標籤,也沒有人認識我,不知道我幾歲,甚至可以忽略性別。以普通人的身份去詮釋電影角色,大家會怎麼看我的表演。有時候大家會對劇場演員有刻板的印象,比如劇場出身的演員功底會很強,或者是表演會誇張。但如果沒有人知道我的背景時,會怎樣看待我的表演。當然,現在我還是新人,可以慢慢來。

黃豆豆:接到劉三蓮這個角色後,您有做一些什麼樣的準備嗎?

謝盈萱:其實我很喜歡觀察身邊的女性,包括你剛剛講的《荼蘼》的張姐的角色。她很像我身邊的某一些聰明幹練的姐姐。我還喜歡觀察的是路上已經成家的女性,她可能看起來蓬頭垢面的。我其實想知道她從漂亮的少女變成這樣,經歷了什麼。

塑造劉三蓮這個角色,譽庭姐幫我很多忙。她塑造了很多的東西,包括角色的小動作,提醒我走路的方式,以及我的手帕也是從譽庭姐的習慣發展過來的,講話的語速是學習另一位編劇蒔媛姐。還有就是劉三蓮在敲阿杰的門,罵他“死同性戀”那個片段,是看之前我一個同志朋友錄的一個視頻,他們爲了替同志平權在路上發傳單,就被一個阿姨給辱罵,他把事件錄下來放在他的臉書上面。我在看到前幾秒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看不下去了,那種負面的情緒其實是可以從影像面傳過來,但我逼自己把它看完。

我一直很希望遇到一個角色,會讓觀衆發現自己也這樣做過,認識到這些做法並不一定是正確的。所以我演劉三蓮她一直在罵阿杰的那一些非常難聽的話,是放置了那個阿姨的樣子在裏面,並不是出於嘲笑或諷刺,而是希望更多類似的人能夠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黃豆豆:您覺得這個片子去年在臺灣引起這麼大的轟動,是不是也跟臺灣這種婚姻平權的運動,這種環境有很大的關係?

謝盈萱:我覺得其實當初拍攝時並沒有預料到會有平權。平權是講關於男人跟女人的之間的權利的不相等,不只是婚姻,還有工作生活等等,當初譽庭姐她想要講的內容其實也很龐大,但一直強調愛最大。後來這部電影上映的時候,剛好出現婚姻平權,我覺得會有相關。

其實電影講的不止是男人女人的愛,還有很多。包括我知道很多人覺得宋正遠很渣,可是他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得到太多的束縛,所以問題不光出在他自身,還有這個社會,以及不理解這個羣體的人。

黃豆豆:我在看這個電影的時候,除了你的表演以外,我們也覺得邱澤表演得特別好,你們在表演上有過討論嗎?您剛纔也講過徐譽庭導演希望你們兩個有不同表演出身的人有碰撞,那您覺得他有給你帶來一些什麼樣的碰撞?

謝盈萱:我們一開始並不認識。我知道他這個人,但是因爲我對電視的關注比較少,所以一開始碰面也就沒有包袱,就覺得大家只是來工作。

一開始我們對於劇本的討論不多,就只有譽庭老師和許智彥導演帶我們一起做排練。拍戲的過程中幾乎也不太講話,到現場打招呼後就各自工作。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因爲我們在戲裏面的角色就是這種狀態,他們彼此也是不認識,是因爲突然發生的事情纔會相遇。一開始因爲沒有討論,表演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畢竟我們的表演體系不同,不知道能否對接上。

第一天演的內容是我去敲他門,兒子要跳樓的那場,拍了幾個take之後,譽庭姐選出最好的。當時腦子裏並沒有技術層面的想法,只是說要一直演,演到最好,直到拍好第一場戲我才安心。在對戲的過程有感覺到他也在調整,我也在調整。大概調到一個程度之後其實就覺得說OK,我們並不是那種不能夠對戲的演員。

有一些演員可能跟你是好朋友,可是你們表演節奏不一樣的,或表演邏輯不一樣的,就不一定能對接。所以大概那次安心之後,再往下拍,其實也就大概知道說,那個鏡頭完成了,然後大概問一下彼此說你覺得剛那刻怎麼樣?有沒有需要再修正的?如果他覺得OK,我也覺得OK,那我們就等導演說過了,那我們就換下一場。

黃豆豆:他沒有拿到影帝,你有安慰他嗎?

謝盈萱:同一個劇組私心當然會覺得遺憾,尤其跟他工作了兩個月,知道他在這部作品放了多少心力,加上成品出來他的確把角色的完成度達到高標準,我就覺得應該是他,完全沒想過是我,其實那個時候我在位置上脫掉了高跟鞋,因爲那個鞋子有一點磨腳。如果我站起來的話我的鞋子可能就會跑到裙襬裏面,就會找不到了,所以其實知道要開始頒女主跟男主的時候,我就心裏想說好,我應該要把高跟鞋穿起來了,因爲我等一下要站起來恭喜邱澤。我就先把高跟鞋穿起來,但沒有扣帶子,因爲不走路只是需要站起來一下。但我沒有想到居然我會得到最佳女主角,我有想象如果我沒有穿鞋可能就要光腳上臺了。

頒獎結束之後我是到後面接受聯訪,我就跟媒體朋友講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們可以先等我一下,我要看一下頒男主角。不過雖然他沒有得獎,他自己倒是看得很開,就說下次再努力就好,反而我們旁邊的人在替他難過,害他還要反過來安慰其他朋友。

(謝盈萱拿到金馬55影后,致辭時喜極而泣)

黃豆豆:拿了影后之後,你有覺得工作和生活發生了很大改變嗎?

謝盈萱:我自己沒有,但我覺得周遭的氛圍是有變化的。它就像是突然有人跟我講說你可以去塞班島旅行了,但我的生活還是沒有改變。我並沒有因此多了個親人,或者說是戶頭裏面突然出現了一百萬。只是說身邊比較不熟的人,因爲我得了影后之後對我的態度會有點變化,但我個人而言並沒有因此發生什麼變化。

黃豆豆:演藝工作的機會有變化嗎?比方說接到更大型的戲。

謝盈萱:工作一直陸續在進行,一些大的機會可能還是會有!但重點不在於機會大小,或是主角配角,而是劇本的好壞,一個沒有認同感的劇本或角色,即便是演主角,我也會心虛,因爲我演不出來。

黃豆豆:目前金馬獎在華語電影世界裏來講應該是最權威的,你拿了金馬影后,當天晚上就上了微博熱搜,大家都開始搜這個人到底是誰,想去關注你、瞭解你。

謝盈萱:我其實有微博,但我沒有認證,得獎之後我馬上把名字改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微博是以前在大陸巡迴的時候註冊的,方便和大陸的朋友們保持聯絡,但是金馬得獎之後,我怕突然被關注到,會被嚇到,就把名字改掉了(笑)。

(謝盈萱的金馬影后獎盃現在還存放在徐譽庭導演的工作室裏)

黃豆豆:最近在南部拍什麼戲呢?

謝盈萱:我很希望之後網上會有資源,其實一開始我是在劇場演喜劇的,所以也花了很多時間研究喜劇,只是後來喜劇慢慢開始式微。於是大家就開始找我演一些比較悲愴的角色。這個戲是我的一個朋友嚴藝文的作品,她是劇場演員同時也是影視演員,年齡跟我差不多,不過最近已經對演戲感到疲憊了,所以開始轉型做編劇和導演。她自己演喜劇是很拿手的,有機會我也想跟他演電視喜劇。

在她的作品中,我所扮演的角色跟我真實年齡相仿,但卻是個loser,我還覺得挺有趣的,整個劇大概有十集,目前還在拍。我也不知道是五月份播出還是晚一些播出,但是在這部劇裏我演的很開心,導演允許我做任何沒有邏輯的喜劇表演。所以我也很期待成果。

(謝盈萱剛拍了金鐘視後嚴藝文(前排中)跨界導演的第一部劇集《俗女養成記》)

黃豆豆:2月16日公視播出《魂囚西門》是一部什麼樣的戲呢?您在裏面的角色又是怎樣的?

謝盈萱:是一部懸疑驚悚題材的劇,由於有些內容不能破梗,所以我們演故事的時候會比較累,需要避開一些內容。我演的是一個女孩子,在路上目睹了命案,結果被黑道的男性附身,於是她去尋找蕭敬騰所飾演的角色幫忙。

黃豆豆:最近幾年大陸劇在臺灣很火,您平常有看一些大陸的劇嗎?

謝盈萱:有很多我想看的劇,比如《白夜追兇》,聽說潘粵明分飾兩角,或者說是分飾四角,不停變化人物角色,但是還沒來得及看。之前有看孫儷演的《甄嬛傳》,還有《那年花開月正圓》,不過《那年》我還來不及全部看完,但是她的演技真的很厲害。《甄嬛傳》流產的那場戲,我真的是給跪了。看得我頭皮發麻,那種戲肯定要哭,但是哭也有很多種方法,能夠哭到讓人完全感受到你真實的痛苦,那樣的功底纔是踩地的。包括最後罵皇上的那場戲,一個特寫鏡頭,在三句話內用不同層次說完流下眼淚,真的是很厲害。

(第55屆金馬獎,謝盈萱和孫儷同場競技)

黃豆豆:沒想到你和她成爲金馬影后的對手吧?

謝盈萱:當然沒想過!只有想過如果能成爲一起討論演技的對手該多好。除了她的作品,前段時間我有看畢贛導演的《地球最後的夜晚》,我看完第一反應是太厲害了。我是第一次入圍金馬獎,並不知道我們可以用嘉賓證觀看每一部電影,有不用搶票觀看的特權。但是我花了太多時間在其他事情上,比如那段時間剛好是我電影的宣發期,我要到處跑宣傳,還要找衣服之類的。這些事情對我而言都是第一次處理。所以我覺得很遺憾自己明明可以提前看到很多電影,卻都錯過了,最後運氣很好看到了《地球最後的夜晚》,更幸運的看到了導演和演員們,還可以當面詢問演員某個鏡頭的戲份是怎樣拍攝和表演的。

黃豆豆:以後你還會再回舞臺劇表演嗎?

謝盈萱:會,但是今年還沒有看到好的劇本。我其實很喜歡去中小型劇場,它們可以演繹非常多的話題。我之前有扮演過一個變裝癖的男性,當時很希望能去內地演這場戲,但是身邊朋友告訴我說可能會比較困難。我還是希望能繼續在劇場演出,因爲它全靠現場的即時反應。在演電影的時候,沒有辦法判斷自己的狀況如何,但是在舞臺上,你的每一個動作細節,都會在觀衆那裏的到反應和回饋,這樣纔好玩。

黃豆豆:臺灣目前的戲劇的這種氛圍環境還好嗎?因爲我看劇團有蠻多的,是不是市場競爭也很激烈。

謝盈萱:太多了,可能跟互聯網的普及有關,你可以在網上得到許多信息,瞭解許多事情,學到很多內容,不一定很專業,但是很寬泛。所以跨界的事物跟着變多,比如其他領域的人也開始加入到劇場,或者開始嘗試音樂劇等等,雖然劇種變多了,但是品質卻參差不齊,觀衆還沒有得到成長起來,市場就已經被分割了。

(謝盈萱經常演出的我城劇場)

黃豆豆:大陸現在也就是大城市戲劇氛圍還好一些,其餘的小城市也很難,現今觀衆的娛樂方式也很多。

謝盈萱:如果我可以在家裏面就得到情感情緒上的舒緩,那我爲什麼還要打車坐地鐵到現場看劇,又不能吃東西喝飲料。所以劇場面臨着轉型的問題,你的作品需要很高的質量,足夠吸引觀衆花時間精力去看。所以我纔會挑選劇本,觀衆看劇場並不便宜,至少你得讓觀衆值回票價。

黃豆豆:恩,我平常生活在浙江,每年秋天有烏鎮戲劇節,還挺棒的。

謝盈萱:我知道。我很想去,但是還沒有機會。不過以前在大陸巡迴那段時間是很有趣的,因爲你的生命就是被放在一個脫離你生活現狀的狀況。你每天沒工作、沒有演出的時候,你就跑去看戲,去看看別的城市別人怎麼演出,他們的表演的邏輯跟你一不一樣。

黃豆豆:除了來大陸巡迴演戲以外,有沒有想過在大陸拍電影、拍電視劇,或者想和哪些人一起合作?

謝盈萱:當然想,我從劇場轉型到電影,是因爲我們的戲劇圈很小,你跟一個人認識了十幾年,對於他的創作邏輯和表演邏輯會很熟悉。之前我很想嘗試和日本的一些團隊合作,也有想跟香港的男演員白只(注:《踏血尋梅》男主,金馬獎最佳男配角得主)合作,我跟他也認識了十幾年。很早就想一起弄個舞臺劇,但是成本太高了,需要找場地、住宿等等。

其實大陸有太多好演員了,比如《驢得水》裏面的任素汐,以及演《我不是藥神》的章宇。之前我有看過一篇章宇的訪問,他也是劇場出身,而他在訪問中的很多觀點都跟我一樣,雖然我不知道那篇稿子是當面訪問的還是後面編寫的,但是我完全能夠理解當下他所有的心境和焦慮,就是突然被認識,被專注,這個進度太快了。但其實我們只想好好當演員,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演員並不是明星,他不應該被固化印象,那篇訪談是我的一個朋友寄給我的,他說簡直就是在看我的訪問。所以我挺想接觸到章宇的,想知道他是怎樣面對表演的。其實有太多想要合作的演員了。

黃豆豆:恩恩,很感謝您能接受我的訪問,聊得很愉快!

謝盈萱:謝謝,謝謝!

(3月8日上映的新片,謝盈萱領銜主演)

《誰先愛上他的》劇照版權歸【親愛的工作室】所有,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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