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鎮:鎮上人都活不過50歲,我去調查發現癥結在一個女孩身上

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黃XX

0

我要

你在我身旁

我要

你爲我梳妝

這夜的風兒吹

吹得心癢癢,我的情郎

我在他鄉,望着月亮

都怪這月色,撩人的瘋狂

都怪這guitar,彈得太淒涼

歐我要唱着歌

默默把你想我的情郎

你在何方,眼看天亮

……

1

韓子安的手錶出故障了,自從走進這家歇腳的酒吧,就叮叮直響,小小的表膛裏裝着鬧鐘的夢想。好在酒吧的歌聲夠大,唱歌的女人也足夠迷人,所以沒人對他表示不滿。調了半天,聲音是沒了,只剩下不停閃爍的微弱紅光。

一曲《我要你》唱罷,收割了掌聲的女人下臺,扭着細長的腰肢,朝窗邊走來。這年頭能穿好高叉復古旗袍的女人不多見,就連在學宮素有柳下惠之名的韓子安也不免多看了兩眼。

“介意我坐一會兒嗎?”女人聲音低沉,頗具磁性,還沒得到韓子安的准許,就先拉開對面的椅子,優雅落座,輕搭二郎腿,單手撐臉,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風情。

韓子安要了兩杯酒,推了一杯給對面,“請問悅南鎮還遠嗎?”

女人舉杯,晃了晃,“小哥,你身上的中藥味很濃啊!學醫的嗎?”

韓子安提起領子聞了聞,臉上掠過一絲疑惑,“算是吧!我是剛調到悅南鎮第一診所的醫師。”

“噢……”女人點了點頭,喝了口酒,半眯着眼睛說道,“你是農家的門徒吧!”

韓子安向來穩重,很少有事情能讓他一驚一乍,但這句話還是讓他握酒的手抖了一下。

“前輩是?”

“我大概猜到了你爲什麼要去悅南鎮,我只說一句,那裏未必有你們要找的東西!”

“有沒有,去了才知道。”

女人把紅脣湊了過來,呵出一口溫熱的氣,“那……祝你好運!”

韓子安望着女人離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直到一陣熱烈的喝彩聲響了起來,他望向舞臺,一個清瘦的少女正在表演一段優美的長髮舞。她背對着觀衆,站在高凳之上,如瀑般的長髮在手的撩動下像是一把巨大的扇子,不停地打開合攏,泛起微瀾,折射着五彩的燈光。

生命真是多姿,韓子安結賬離店,心裏忍不住讚歎。

2

寧湘有輛紅色電動車,每天都要乘着它在悅南鎮與沈莊之間來回跑。沈莊是全國知名的旅遊小鎮,而寧湘就靠在沈莊的各大小酒吧裏跳長髮舞維生。

今天跳完舞出來,寧湘發現自己的小電動不見了。找了很久,無果,不得已只能步行回去。綰着誇張的長髮,在烈日下走了二十里地,到達鎮口時,寧湘已經腳底生泡,頭暈目眩。而這時她看見河邊停着一輛紅色電動車,鎮頭有名的潑婦張二嫂正在用瓢舀水洗車。

寧湘走過去,死死盯着張二嫂看。

“咋地了?”張二嫂眼角一斜,漏出一句話。

“這是我的車!”

“什麼?”張二嫂把瓢往草垛上一丟,“這是今天我兒子從沈莊買回來孝敬他孃的,怎麼就成了你個喪門星的車了?”

寧湘很冷靜,“如果是你兒子今天剛買的,爲什麼車上這麼髒,你要在這洗車!”

“二手車不行?”張二嫂面目兇狠起來,欺身上前。

“這不是二手車!”寧湘繞到車尾指着車牌,“4239……呃……”

“怎麼不說下去了?這是你的牌照嗎?”

“……這不是我的牌照!”寧湘搖頭,但依然堅持,“但車是我的車!”

“還說是你的車,看我不撕裂你的爛嘴!”張二嫂猛撲過來,把清瘦羸弱的寧湘按在地上,揪着她的頭髮,猛扇耳光。

夕陽西下,不少人都從田裏收了工,但他們沒有回家,而是聚集在鎮頭的石橋上,抽着旱菸看熱鬧。

沒有人想要來幫幫這個姑娘。

因爲沒人喜歡她。

悅南鎮的鎮尾不像鎮頭那般連接着通往旅遊景點沈莊的大馬路,也不像鎮中擠滿了房屋與商鋪,它靠着一座荒山,稀稀拉拉地坐落着幾個院子與房舍。而寧湘家,就在鎮尾的尾巴尖上。

委屈而又疲憊的寧湘回到家,洗了個澡,在臉上和腳上都抹了藥膏。

疼。

她蜷着腿坐在桌前,在臺燈下翻開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慢慢寫道——

“今天跳舞挺順利的,觀衆很喜歡,還給了我兩百塊小費。可是出來的時候電動車被人偷了,是鎮頭張二嫂家偷的,我想跟張二嫂講道理,但沒用,不僅電動車沒要回來,還被她扇了好幾個耳光,臉上現在還火辣辣地疼……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裏堅持多久,一想到張二嫂那兇狠的模樣,一想到那麼多人圍觀叫好卻沒有一個人幫我說說話,我就越發討厭這個鎮子……

“算了,不想了,今晚我得早點休息,明天去趟派出所……”

微涼的夜風從窗戶吹進來,把一旁的盆栽枝葉吹得沙沙作響。寧湘合上筆記本,爬上牀,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據說,只要眼睛長時間盯着一處不動,就容易流眼淚。

又是一個孤寂苦楚的夜,寧湘溼了枕單。

3

早晨,韓子安下樓,看了看錶,八點整,還有時間,便來到早食攤,“大爺,一杯豆漿一根油條!”

掏出錢,結果老闆沒理他。他又重複了一遍,只見老闆斜着眼看他,“兄弟,我今年虛歲四十,你叫我大爺?”

韓子安瞥了一眼老闆額上的皺紋與半白的頭髮,默默改口道:“大哥,來杯豆漿一根油條!”

這是韓子安來到悅南鎮上班的第一天。吃完早飯,剛進辦公室坐下,就聽見外面鬧哄哄的,接着一個小護士敲開他的門,說有急診。

經過檢查,病人是急性貧血。病人的兒子說,母親的身體一向很好,種地養豬在悅南鎮是一等一的好手。韓子安解釋道:“再健壯的人也有可能貧血。”

說完打開私人木箱,從中拿出一隻藥劑給病人注射,寬慰她兒子:“沒什麼大事,讓她在這躺會兒,下午應該就會醒來。”

回到辦公室,小護士跟了進來。她捧着個熱水杯,坐在牆角,跟這個新來的帥哥醫生聊了起來。

“韓哥,你剛纔用的什麼藥啊?我怎麼沒見過?”

“噢,京都市特供的,你們這沒有很正常。”

“那肯定很貴吧?”

“嗯,不算便宜。”

“依我看,這麼好的藥就不該給張二嫂用!”

“怎麼?”

“張二嫂不是什麼好人,經常欺負鎮裏的本分人,她兒子張二蛋也是偷雞摸狗的慣犯。聽說這娘倆昨天把鎮尾喪門星的小電動給偷了,還把人家打了一頓。”

韓子安眉頭微皺,“醫學院的老師沒對你說過嗎,醫者仁心,切勿對人下藥,哪怕病人是囚犯,我們也要一視同仁盡力醫治。”

護士沒料到眼前的帥哥居然是老中醫的作派,嘴一癟,委屈道:“人家不是怕她們賴賬嘛……再說我也沒上過醫學院。”

韓子安突然反應過來,這裏只是小鄉鎮,並不是京都市,稍帶歉意地輕笑道:“沒關係,我的藥不是診所採購的,所以不需要他們付錢,你只需要開張看診費的單過去就好。”

小護士這就要出去,韓子安又叫住了她:“對了,剛纔你說鎮尾的喪門星,是誰?”

小護士回頭,眼露嘲諷,“誰得罪她誰就會倒大黴的寧大黴女,韓大醫生想認識一下嗎?”

4

寧湘每次走上坡路,都會很吃力,因爲頭髮太重了,老像是肩膀上坐了一個人。長髮盤起來會顯得頭大,而她身形又瘦小,所以遠遠望去,像是一個行走的大頭娃娃。喜歡她的人會覺得可愛,而討厭她的人則會覺得恐怖瘮人。

可惜鎮上沒有喜歡她的人。

大頭娃娃腳步踉蹌,搖搖晃晃,被一輛疾速駛過的車一嚇,倉皇讓路時腳一歪,一屁股跌倒在地。

她眼睛發黑,乾脆坐在地上休息一會兒。

這時,一道陰影籠罩了過來,寧湘擡起頭,只見一個俊朗的男人半俯着身子,朝自己伸出手,溫和笑道:“要幫忙嗎?”

炫目的陽光照在他的後背上,濺射出迷人的光輝。

寧湘搖搖頭,咬着牙,自己爬了起來。

“請問悅南鎮派出所是在前面的半山坡上嗎?”

“……是!”

“你好,我叫韓子安,是剛調到悅南鎮的醫生!”男人伸出手。

寧湘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跟他握手,只是回答:“我叫寧湘。”

兩人並排走着,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你也去派出所嗎?”

“嗯。”

“去幹什麼?”

“報警,有人偷了我的電動車。”

韓子安頓了頓,看着寧湘的側臉,“說起來也巧,今天我剛接待的一個病人,是鎮頭的張二嫂,聽人說,她昨天好像跟人鬧過一場電動車的糾紛,是你嗎?”

寧湘停住了腳步,看了一眼韓子安,點了點頭,又接着往前走。

“鎮上的人好像不怎麼喜歡你?”韓子安突然問了一句。

“是啊……”

“爲什麼呢?”

寧湘沒有再回答,直到兩人走到派出所門口,她指了指韓子安的手腕,“你的表好像壞了,一直在閃紅光!”

韓子安一愣,笑道:“可不是麼,得去修修了!”

5

韓子安跟寧湘一同進入派出所,但兩人的待遇卻千差萬別,一個是被值班民警接待,一個是被所長親自接待。

韓子安來悅南鎮之前就已經讓上面的人打點好了一切,所以所長把一大疊資料放在他面前,就恭敬地離開了。

韓子安開始快速翻閱這些關於悅南鎮近二十來年的居民信息卷宗,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一個小時,他才停下來,喝了一口茶水,揉着太陽穴,開始思考。

這個小鎮果然有問題,近十年來,過六十歲的人越來越少,平均死亡年齡居然在四十九歲。

悅南鎮,是一個短命鎮。

離開派出所時,寧湘已經不見,韓子安問所長:“剛纔那個姑娘的事情立案了嗎?”所長問值班民警,民警搖搖頭。所長看了看韓子安,又看了看民警,一跺腳,“趕緊立案,趕緊去查,該是誰的電動車,一定要還到誰手裏!”

傍晚時分,韓子安回到診所,蹲在檔案室翻查近十年來的意外死亡病例,他發現有很多例意外死亡,都是源於器官的急性衰竭。衰竭前,病人絲毫沒有該器官的病變前史,與患病先兆。

從檔案室出來,他擡腕看時間,已是晚上八點,該下班去吃飯了。只是他看着這隻表,突然想起了什麼,掏出手機,在通訊錄的墨家分類裏,找到一個叫旭光的人,撥了過去。

“怎麼了,我在忙!”接通後,在一片嘈雜的異響聲中,夾着一句急促的話。

“你送給我的電子手錶出故障了,時不時就會響,還閃紅燈,有點煩人。”

“什麼?你說什麼?你等一下……”電話那頭傳來了關門聲,喧鬧聲終於變小,“子安,你現在在哪?”

“我在出一個任務!”

“就你一個人嗎?”

“怎麼了?”

“……我建議你向上面再申請一個厲害的幫手。”聲音頓了頓,接着說道,“因爲我送給你的手錶裏,裝着一個靈魔探測器。”

6

寧湘裹着米黃色的浴巾,躺在一張長條寬板凳上,頭枕着浴桶的邊沿,萬千黑長的髮絲在溫水裏舒展開來,像黑蛇一樣緩慢遊動。

如果從屋頂上方看下去,此時的寧湘就像一棵躺倒的樹,只是枝葉過於茂密,樹幹卻略顯枯瘦。

彷彿是那黑蛇一般的枝葉把樹幹給吸乾了。

砰的一聲,寧家的院門被人踢開了,緊接着便是連串的罵聲:“敢報警,看我不弄死你!”

“敢詛咒我老孃,今天哥就要替鎮子行了你的道!”

……

寧湘翻下椅子,爬進浴桶躲了起來。

院子裏一陣乒乓亂響,直到這間伙房兼浴室的門被踢響。

“你在裏面對不對……嘿嘿,別以爲躲在裏面不出聲我就拿你沒辦法!”

寧湘在浴桶裏縮了一刻鐘,直到水變涼,再側耳傾聽時,發現院子裏沒了動靜。該是走了吧!她這樣想着,從浴桶裏冒出頭,看見前窗的玻璃被砸爛了一扇。

真是個野蠻人!寧湘站起身,回頭找衣服,結果涼風一吹,整個人愣在了那裏。她忘了,上個月後窗的鐵欄杆已經朽壞,所以那成了一個可供人鑽進鑽出的通道。

此時張二蛋的上半身便已經從後窗鑽了進來。

張二蛋在看見寧湘之後,那張因擠壓而憋得通紅的臉上竟流露出了一股淫邪之氣,他嚥了咽口水,舔了舔嘴脣,“喲,還挺白淨的嘛,麻雀雖小腰腿俱全!”

寧湘想往前門逃,但頭髮還在水裏,溼重的頭髮扯着她難以移動。眼看着張二蛋就要鑽進來,她只能顫抖地躲在浴桶後面,閉着眼睛向天祈禱。

“哎……哎,哪個龜孫抓老子的腳……哎……別拉,別拉……哎喲!”

彷彿上天顯靈,寧湘睜開眼睛探頭一看,發現張二蛋已經被人扯了出去,窗後一陣拳打腳踢聲,接着便是一句如洪鐘般的“滾”,然後有人摸爬滾打地逃走了。

寧湘打理好自己的頭髮,穿戴整齊之後,打開門,看見中午偶然邂逅的韓子安正站在院子裏,雙手背在後面,擡頭仰望着夜空。

“住得僻靜,連夜空都會顯得寂寥一些。”韓子安轉過身,“當然,這也沒什麼不好!”

“謝謝你救了我!”寧湘微微躬身。

韓子安指了指附近的一家燈火,“我剛巧出診路過,聽到動靜,就過來看了看。其實一個人住,可以養一條大狼狗。”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

韓子安笑了笑,“怎麼,你不請我進屋坐坐喝杯茶嗎?”

寧湘遲疑了片刻,“……好吧!”

韓子安跟着寧湘,掀開竹簾,進入臥房,窗明几淨,簡約清幽,牆角還擺着盆修剪得體的綠植。

“品位不錯!”韓子安誇獎道。

寧湘給他倒了杯熱茶,放在桌上,“不過是一個人沒什麼可用的傢俱罷了,習慣了清冷。”

韓子安吃了這杯茶,見寧湘也無留客的心思,擡腕看了看錶。寧湘說:“你的表還沒去修。”韓子安尷尬地甩了甩手,彷彿能把錶盤上刺目的紅光甩掉似的,“是啊,煩人,我先走了!”

寧湘把韓子安送到院門外,韓子安回頭說道:“外界流傳頭髮太長對身體不好,其實是假的,但你體弱,所以最好不要蓄長髮。”

寧湘目送韓子安遠去,才關了院門,慢慢回到臥房,坐在桌前,發了會兒愣,然後摸出筆記本,提筆寫道:“今天電動車被民警還回來了,然後還認識了一個新來鎮子的醫生,人不錯,多虧了他,不然我就被張二蛋給……”

7

這是韓子安來到悅南鎮的第二個早晨,他剛走進診所,就發現一羣人鬧哄哄地圍在候診廳。撥開人羣,見地上躺着一個人,他見過兩面,第一面是昨天早晨在診所,第二面是昨天晚上在寧家後院。

韓子安蹲下身摸了摸脈搏,聽了聽胸口,“死了!”

張二蛋死了,事實上把他擡進來的人也沒抱什麼希望,因爲他渾身的皮肉緊緊縮在一起,已然是一具乾屍。

“報警吧,我們這已經無能爲力!”韓子安擡頭說道。

張二嫂呆滯地望着兒子的屍體,神情衰敗,再不復往日的飛揚跋扈,只癡癡說道:“我在窗外看見了,是黑蛇妖乾的……我看見了,是黑蛇妖……是黑蛇妖……”

韓子安走進辦公室,把喧鬧關在門外,可他也平靜不下來,耳朵裏全是張二嫂的呢喃,腦子裏不可抑制地浮現出寧湘那張蒼白瘦削的臉,與那頭如黑蛇一般的妖異長髮。

就這樣熬到了中午,屍體被派出所接手了,圍觀的人也早散了,他離開診所,打了一輛三輪車,來到了寧湘家。

院門換了新鎖。他一直等到下午兩點,才見穿着白色吊帶裙的寧湘騎着紅色電動車回來。

“找我?”寧湘下車,打開院門,將車推了進去。

韓子安開門見山:“張二蛋死了!”

寧湘身子一滯,她看了一眼韓子安,向臥房走去,“關我什麼事呢?”

韓子安繼續說:“他死得很恐怖。”

“所以呢?”寧湘進了房間,掩上門,再度出來時,拿着一套衣物,“我剛從沈莊演出回來,得洗個澡換套衣服,你自己在院子裏找張凳子隨便坐會兒吧!”

韓子安點頭,但在寧湘進入洗澡間之後,卻閃身進了臥房,因爲陳設簡單,所以搜查毫不費力,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本泛黃的厚筆記本上。抽出來,快速翻閱。

韓子安是農家最爲優秀的門徒之一,同時也是萬物生長科技A組實驗室的核心成員,快速尋找重點的能力自然不差——首先這是一個自我傾訴的日記本,記錄着寧湘這些年的生活,其次,這個日記本里出現了一些人的名字,跟韓子安在診所檔案室裏看到過的有所重合。遠的不說,就說最近的兩篇,寧湘提到了張二嫂和張二蛋,結果昨天張二嫂急性貧血,而今天張二蛋更是直接死了。

這似乎是一本——死亡筆記啊!

韓子安得出結論之後,合上筆記本,正想把它歸位,突然察覺到異樣,轉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起,披散着長髮的寧湘已經站在了自己身邊,面色詭異,悄靜無聲。

8

寧湘從韓子安手裏拿過筆記本,走到牀前,拉開牀頭櫃,小心翼翼地放進去,然後合上櫃子,仔細落了鎖。

“確實冒犯了,但我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韓子安在她身後說道,“所有你筆記本中提到過的人,都出事了,有的生了大病,有的直接死去,這不該是巧合!”

寧湘拿起一把梳子,冷冷問道:“你是警察嗎?”

韓子安搖搖頭,“我是個醫生。”

寧湘走到他面前,把梳子遞給他,背過身,說:“幫我梳梳頭吧,長頭髮一個人可是很難打理的。”

韓子安握着梳子,遲疑了片刻,終究是梳了上去。

觸感冰涼溼滑,彷彿冷血動物的外皮。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寧湘看着牆上的半身鏡,緩緩說道,“有一個無憂無慮的姑娘,生活在一個祥和美麗的江南小鎮,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本該幸福地過一生。結果在她十八歲那年,一場大病將一切都毀了——她躺在病牀上,不再青春美麗,而家人爲了籌錢給她治病,思慮過極,竟先一步離她而去。戀人遠走他鄉,爲她求藥,結果再也沒有回來。說什麼待你長髮及腰,我便歸來娶你,都是騙鬼的!

“更諷刺的是,就在她戀人出走的幾個月之後,一個老婆婆路過小鎮,聽說了姑娘的病,竟笑道並不難治,只需要在屋裏種點綠植改善一下空氣就好。所有人都說這老婆婆是神棍,姑娘房裏擺放了半年她送的綠植之後,病竟然真的慢慢康復,不治而愈了。然而病雖痊癒,姑娘已經孤身一人,沒了家人與戀人,甚至連朋友都沒有了。小鎮上的戾氣越來越重,大家越來越不喜歡她,疏遠她孤立她,叫她喪門星……

“你經常給愛人梳頭吧,手法挺嫺熟的!”

韓子安停了下來,“所以你是因爲在等舒望,才留的長髮?”

“你看到扉頁上的名字了?他姓肖。”

“看來那並不是一個日記本,而是這些年你寫給肖舒望卻無法寄出的信吧!”

寧湘冷笑道:“那不是信,那是你們眼裏的死亡筆記!”

“是不是死亡筆記,今晚就知道了。”韓子安放下梳子,“今天冒犯了,不過臨走前再冒犯一句吧,臥室最好不要放綠植,對人體健康不利。”

韓子安走後,寧湘想了想,打開牀頭櫃的鎖,拿出筆記本,翻到最新的一頁,發現上面不知何時,竟寫上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韓子安”!

9

韓子安趁着天還沒黑,回到醫院,又一頭扎進檔案室,這回要翻的是寧湘的病歷。可翻了好久都沒找到,最後去問一個老醫生,醫生推了推老花鏡,說:“你得往前翻,這事有十來年了吧!”

韓子安有些訝異,因爲寧湘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她說十八歲的時候得了病,怎麼可能是十年前的事情呢,那就是說,其實寧湘已經近三十歲了?要換在京都市,女人面嫩一點韓子安不會驚訝,但這可是在悅南鎮,一個像是被詛咒過、人不會長壽,且所有人看上去都要比實際年齡偏大的地方,獨獨一個飽經了滄桑的女人居然一副少女相,該怎麼解釋呢?

韓子安的疑問在翻到了寧湘的病歷單之後更大了。因爲她十年前患的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怪病——“頭髮脫落”“皮膚枯萎”“所有器官急性衰竭”……

而那一年,她的怪病卻不治而愈了,但隨之而來的,這個小鎮的平均壽命逐年降低,直到現在平均死亡年齡居然只有四十九歲。

所有與寧湘有過節的人,不論是輕症狀急性貧血,重症狀器官急性衰竭,甚至是死症狀骨血枯竭,共同點是急性與流失,突如其來的生命力的流失!

韓子安把很多事情串到了一起之後,額上冒出了細密的汗。

他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在陰陽家分組裏找到好友北落,撥了過去。

第一遍沒人接聽,第二遍通了。

“催什麼你說你催什麼催什麼,昨天接到你的信息就已經十萬火急往這邊趕了,現在正堵在高速呢,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到……對了,你要是有空,先去市場買點白蠟、硃砂、黑狗血、烏雞毛……”

韓子安掛了電話之後有些無奈,但也只得趁着夕陽還算堅挺,出門採購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意外的是,小鎮居然還都有,讓他給湊齊了。

提着大包小包的韓子安見傍晚已至,心裏升騰起一股不安的感覺,忙往宿舍趕。也許是有點魂不守舍,韓子安在巷子裏跟路人撞了一肩膀,那是一個滿頭髒辮的少女,回頭就是一箇中指豎給了他。韓子安皺了皺眉頭,沒有跟她計較,此時他更多的心思是在懊悔,不該在北落沒有趕來之前過於冒失,直接在那個筆記本上籤上自己的名字。

10

是夜,烏雲蔽月,一道黑影悄然出現在韓子安宿舍窗前,它悄悄撥開了窗戶,慢慢滑進了房間,立在半空中,弓起身子,蓄力,像箭一樣射向牀鋪。

可惜它剛接觸到牀上的被子,就亮起了一陣刺目的火光,頭部彷彿射在了火爐之上,冒起了黑煙。變故突生,它一下就從房間裏縮了出去。

被子被一腳踢開,一個身背長匣、頭扎雙馬尾的小姑娘從牀上彈了起來,她攜着身邊的韓子安,也像箭一般,跟着剛纔的黑影從窗戶竄了出去。

追逐,嗅着澀鼻的焦味追逐,在這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只有微弱的熒光照明。前方的地表被異物隆起一個誇張的幅度,飛快地朝鎮尾犁去。

一路追到寧家院門外,動靜消失了。雙馬尾女孩與韓子安站在門口看了一刻鐘,悄悄離開了。

“北落,怎麼樣?”回到宿舍,韓子安開口問道。

北落把背上的長匣卸下,盤腿坐在地上,打開匣子,“得虧老孃及時趕來,這個東西很危險,特別是本體所在的那個院子,用陰陽眼一看,哇靠,別提多恐怖了,得趕緊製作噬妖燭,只有在那地方佈下五行封魔陣,咱們纔有勝算……哎喲!”

“你怎麼了?”韓子安見北落突然弓腰,捂住肚子,難受得厲害,連忙上前,搭上她的手脈,“是剛纔被傷了還是濁氣入體了?”

北落忍着疼痛,吊起白眼看他,“大姨媽來了!”

“咳……”韓子安撤開手,站起身,“我去給你熬點湯!”

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不是我說你……既然生理期,爲什麼還不穿褲子到處跑!”

“我……靠!”北落本想起身,可又抵不住腹內疼痛,只得任其離開。她輕撈蝙蝠衫,看着顯現出來的短皮褲,小聲罵道:“你特麼是瞎啊!”

北落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雖然身材嬌小面嫩,但二十五歲的女人,追求性感並沒有什麼問題。

兩天後的黃昏,韓子安在悅南鎮頭截住了演出回家的寧湘,她憔悴了許多。韓子安把她拉到沒人的河邊,把一顆丹藥與一張符咒遞給她。

“這是什麼?”寧湘滿臉疑惑。

“寧家有妖!”韓子安也不再多說廢話。

“鬼扯!”寧湘作勢就要把丹藥與符咒丟出去,卻被韓子安一把抓住手腕。

“你難道就從未懷疑過嗎?我不信!問問你的內心吧!”韓子安與寧湘那雙疲態盡顯的雙眼對視道,“入夜前把這顆藥服下,假裝睡覺,有沒有到時候就知道了。記住,遇到危險,丟符。”

11

對於寧湘而言,這是一個格外漫長的夜晚,因爲作息極其規律的她,服下了韓子安的藥,便沒了睏意,但她需要裝睡。

一個清醒的人閉着眼睛躺在牀上,就會覺得時間流走得格外緩慢,一分鐘像是一天,一個小時便像是一個世紀。

寧湘腦子裏開始胡思亂想,她回憶起了自己得怪病的時候,也是這樣躺在牀上,絕望地等待着他人的救治,可惜想救她的人都因爲她而離去。

這一夜格外地香。是外面的香花樹又開花了嗎?可是時節不對啊!但香氣總是令人愉悅的,寧湘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跟肖舒望在一起的時光。那是個多傻的男人啊,只不過兒時的一句戲言,便在自己病得不成人樣時不離不棄,還聽信了神棍的話,去找什麼治百病的神藥……

像是在跌落深淵的時候突然被一雙大手接住,寧湘突然一抖,從迷糊的狀態清醒過來,差點就睡着了。

人在失去了視覺之後,其他的感官會變得極其敏銳。

比如說聽覺。

黑暗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一開始還很小,以至於寧湘覺得是幻聽,可後來卻明目張膽地大了起來。那是一種蠕動的聲音,在地上,在天花板上,在牆壁上,甚至是——在牀上!

什麼東西纔會蠕動呢?寧湘光是一想,汗毛就豎了起來——家裏有蛇?

偏偏這時候夜風從窗戶吹了進來,夜霧附着在光潔的大腿上,溼溼涼涼。這種感覺讓她有點難受,但還能忍耐。

不一會兒,風似乎大了起來,開始撩動寧湘的長髮。

夜霧太大?還是下雨了?手臂、腰間,甚至是後頸都開始溼涼起來,早知道應該關窗……

不對!這不是夜霧的溼涼,而是異物的溼涼!

那東西已經爬上了她的身子!

寧湘猛然睜開眼,入目的景象讓她陷入了巨大的驚恐之中,心臟像是要從胸腔跳出來——房間內閃耀着詭異的綠光,在光芒的照耀下,無數只觸手一樣的巨大藤蔓將自己纏繞了起來,懸在半空。

原來韓子安說的是真的!

寧湘驚慌地擡起右手,準備將那張握了一晚上的符咒丟出去。

12

皎潔的月光下,韓子安正在跟北落拌嘴。

“明明是你佈陣技術不行,爲什麼賴我?”韓子安湊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打着火,想要引燃滴在地上的紅蠟。可這紅蠟跟石頭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北落來回繞圈,嘴裏絮叨:“你個死木頭……你個死木頭……你個死木頭……一定是材料買錯了!怪我太相信你,居然沒仔細檢查……”

韓子安站起身,丟掉打火機,“我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再說你如果不相信我,爲什麼不自己帶材料過來呢?”

“你以爲我不想帶?”北落在韓子安身前站定,仰起頭,氣呼呼地瞪着他,“這幾天京都市開大會,飛機安檢太嚴了!”

韓子安突然一愣,“……我知道了,那天買完材料,我被一個女人撞了一下,興許是東西被掉包了!”

“你們農家門徒真沒用!”北落翻了個白眼,蹲下身開始把散落一地的符咒往長匣裏收。

韓子安思索道:“可是什麼人要阻止我們收妖呢?”突然他回想起了酒吧裏那個聲音低沉風情萬種的女人。

北落沒理他,自顧自地收東西,嘟囔道:“我現在極度懷疑把自己二次發育,變爲成熟性感女人的期望,交託到你手裏是不是學宮的年度笑話。”

韓子安認真回答道:“你要的藥已經在研究中,但自從你把這個需求提出來,就已經成爲了去年學宮排名第三的年度笑話!”

北落停下來,用翻得雪白的眼,死死盯着韓子安,“告訴我,前面兩個笑話是什麼?!”

“排行第二的是——南原講了一個笑話。”

北落先是一愣,隨即不屑地說道:“切,她高冷的人設都是裝出來的……”說完這句話,北落埋下頭,繼續收拾東西,語氣弱了下來,“再說了,人都死了,還上什麼榜。”

夜好像突然涼了起來。北落又問:“那第一呢?”

“北落真的二次發育了!”

一道雷電劈了下來……

見北落重新背上長匣,滿臉焦黑的韓子安問道:“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明兒我親自去買材料,重新做一次噬妖燭,再給它兩天苟延殘喘的時間吧!”

韓子安點點頭,與北落往回走。走了十幾米,北落突然停下腳步,“那個女孩,要不要帶走?”

韓子安搖搖頭,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不用,她待在那比跟我們在一起更安全。”

13

兩天後的中午,韓子安正靠在椅背上假寐,卻被護士的敲門聲吵醒了,“呵,有人找。”語調陰陽怪氣。

寧湘推門走了進來,她顯得更憔悴了,原本白皙的皮膚泛黃,原本烏黑的長髮也枯萎開叉,就連聲音都沙啞了起來:“是不是有點意外?”

韓子安起身給她拉出一把椅子,“這兩天你不在家,去哪了?”

寧湘落座,“被一個怪女人關了起來!”

“怪女人?”

“這另外再說,我今天來是要問你,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韓子安反鎖了辦公室的門,靠在牆角,“我不是普通的醫生,來悅南鎮是爲了調查一些事情。經過這段時間的研究分析,我發現悅南鎮居民的壽命普遍偏短,而且大家都特別顯老,體內的器官動不動就衰竭。當然,只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你。鎮上的人之所以討厭你,是因爲你越活越年輕,跟他們截然相反,而且所有得罪過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我之前就說過,這不是巧合。

“你十年前患的怪病並未康復,只是轉嫁到了所有鎮民的身上!而之所以能完成這一轉嫁,需要一個載體,十年前那個老婆婆送給你的綠植,就是載體!鎮上的人看見的那個會吸人精血的黑蛇,便是那棵綠植從地底伸出來的根鬚。從來就沒有什麼死亡筆記,只有死亡綠植!”

寧湘聽後毫無表情,畢竟她早就目睹了妖物的真身,“就這麼多了嗎?”

“對。”

“那你接下來……要將它除掉嗎?”

韓子安擡腕看錶,“如果北落二甲的畢業成績不是作弊得來的話,這時候可能已經除掉了!”

“我想去看看,畢竟是……我家的妖!”寧湘說這話時聲音止不住抖了一下。

韓子安沉默半晌,開口道:“場面應該會很血腥。”

“我要去!”

14

北落畢業考試的時候確實作弊了,所以此刻嘴角淌血,半跪在地上,只能用一把纏滿符咒的鐵劍支撐着身體。

一個冒着紅光的巨大陣法將寧家院子整個罩住,而九根巨大如蟒的黑藤從寧家房頂伸出來,在空中不住地扭動。

“咣咣”兩聲異響,讓北落皺起了眉,回頭一看,原來是韓子安帶着寧湘撞入了驅魔結界。

韓子安跑過來扶住北落,“怎麼搞得這麼狼狽?”

“大姨媽最後一天!”可能每個驅魔人都有自己的驕傲。

不過隨即北落還是忍不住說道:“這個樹妖已經成器,九根藤蔓,只有一根是真身,其他的斬斷之後能無限復原。”

正說着,一根藤蔓突然疾射而來,北落一把將韓子安推開,揮劍一斬,藤蔓被劈開兩半,內壁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的肉芽,但這根藤蔓並沒有死掉,反而像是張狹長的大嘴,一口就把北落咬了進去。

北落用鐵劍橫撐着藤蔓的內壁,掏出一張符咒正準備丟,突然勁風來襲,另一根藤蔓從上方偷襲,狠狠將她拍了出去。

北落飛出好遠,在地上滾了幾圈,血染紅了雙馬尾。

她疼得叫不出聲,一開口只有血沫,而悲慘的是,此時又有三條藤蔓,像是巨蛇一樣在空中弓起了身子。

“住手!”寧湘不知何時竟站了出來,張開雙臂擋在了北落身前。

藤蔓一時間沒有動作。

寧湘喊道:“爲什麼不衝我來?”

藤蔓還是沒有動作。

“你還要殺多少人?”

藤蔓在空中不停搖晃。

“你變了!”

寧湘悲哀地嘶喊着。

此時,在五行封魔陣的紅光照耀下,北落看見最右邊的藤蔓外壁滲出了白色的汁液,趁它呆滯,從懷裏掏出一張雷罡符擲了過去。

符咒貼在藤蔓上,瞬間爆炸,直接將其炸得稀巴爛。而這一次,它沒能復原。

其他八根藤蔓像是失去了妖力支援,瞬間枯萎,五行封魔陣的紅光也隨之褪去,剛纔還妖氣沖天恐怖萬分的寧家大院,一下就蕭條了起來。

寧湘緩緩走進院子,徑直來到臥房,看見這十年裏,一直擺放在牆角的那盆綠植,已經枝葉焦黑。她跪下去,把木盆用力擡起,原來這棵植物的根早就貫穿盆底,甚至扎破了地板,生長到了地下。

地板已經開裂,下面的泥土也很鬆軟。寧湘不停地扒土,越扒越深,乃至於手指都被泥土磨破,鮮血直流,但她似乎沒有知覺,只是一個勁地順着根鬚往下挖——終於,她挖到了溼土。

輕輕拂去溼土。原來,怪女人沒有騙她,一切都是真的。

——寧湘被藤蔓纏在半空,正準備丟符,房門卻突然被推開,一個低沉的女人聲音響起來:“你等了他十年,就是爲了殺掉他嗎?”

這張被寧湘等待了十年的臉,跟植物的根鬚生長在一起,他沒有頭髮。但此時,這些肉芽大多都已經不動,只有兩根還在頑強地向上伸展,寧湘將手伸過去,半透明的小肉芽開始在她的手掌慢慢地划動。

可惜只劃了幾筆,就軟了下去,再也動不了了。

淚流滿面的寧湘頭髮瞬間變白,皮膚也像是失水過多那般迅速緊皺起來,一個妙齡少女眨眼就變成了七十老嫗。她瘋狂地點頭,啞着嗓子:“我懂,你不必多說,我懂……”

沒能多點幾下,她也趴在坑前不動了,枯乾成屍。

15

“我變了……但我對你的愛,從未變過!”

16

寧家的院子一夜之間夷爲平地,憑空添了一座墳,墳前有兩塊無字碑。風揚起墳前的塵埃,久久不落。

悅南鎮臨山,所以建築多是立體佈局。寧家在坡上,坡下是另一個長年空着的院子。但今天院子門開了,一個身着修身旗袍的美麗女人端坐在院子正中,而一個扎着髒辮的姑娘正從屋裏的地窖爬上來,手裏拿着一個通紅的果子。

姑娘來到女人面前,把果子扔給她,“李清水,你布了十年的局,就是爲了這樣一顆果子?”

李清水把果子放在陽光下,輕笑道:“芝靈,你仔細看看,這可不是普通的果子。”

薛芝靈仔細一看,果不其然,果子像是一個胖乎乎的小人,有鼻子有眼的。

李清水又說道:“再說了,這可不是我的局,寧湘的命,確實只能如此維繫,肖舒望的執念太深,怪不得我。不過在助人爲樂的前提下,還能有所收穫,我自然也是歡喜的。”

薛芝靈瞪圓了眼睛,“你既然知道生命之樹的枝葉離了本體,就只能靠人的血肉滋養,還要叫他去折,不就是擺明了要害死他嗎?”

薛芝靈走到水井邊,邊整理剛在地窖弄髒的衣服,邊嘟囔道:“跟了你就沒什麼好事,不是偷雞摸狗,就是盜墓掘墳!”

“多麼有趣的人生!”李清水在陽光下慵懶地輕笑。

17

京都市T2航站樓,北落與韓子安靠在窗邊等待托運行李送出來。

北落手臂和大腿上都纏着繃帶,她用手機當鏡子,不停比對着自己兩側的臉,“你說哪一邊更腫一些?”

“我的消腫技術在學宮是最好的,你不需要懷疑。”

北落放下手機,見韓子安不停把玩着一支綠色試劑,“你是把它藏褲襠裏了嗎?居然能帶過安檢?”

韓子安沒理她。

北落又問道:“那天你爲什麼不告訴寧湘,自己去悅南鎮的真正任務是尋找生命之樹的汁液呢?爲什麼不告訴她,那棵妖枝就是她男朋友呢?”

韓子安呆呆地看着手裏的試劑,“我只是覺得,她既然已經等待了十年,就不必把血淋淋的真相攤給她看了吧!期待不是壞事,期待落空,纔是壞事!”

“這只是你的直男思維,我們女人可不是這樣想的!”

韓子安剛想反駁,電話響了,是他的女朋友周敏。北落瞅着韓子安接電話時如沐春風般的神情,撇了撇嘴:“普天之下盡特麼是狗糧!”她走到行李認領處,等了一會兒,看到了自己的木匣子,拿到,背好,轉身走回去,卻見韓子安整個人僵住了。

“……小敏在地鐵上正跟我通着話,突然一陣刺耳的轟鳴,電話斷掉了!”

“別擔心……興許是手機不小心摔了。”

北落正安慰着,身後卻有人叫道:“呀,新聞,京都市地鐵一號線發生慘烈追尾事故……”

韓子安一把捏緊了手裏的綠色試劑,飛快地朝出站口跑去。

韓子安的面前是一團模糊不定的光暈,雖然早就聽說過墨家阿雅,而且工作時也不可避免會用到她的分身處理數據,但如今真正以鬼魂態被吸納進來,才切身感受到這個東西的恐怖。

光暈裏傳出一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女聲:“所以,你爲了救出事的女友周敏,就把本該上交的生命之樹汁液用了?”

韓子安點頭,“對,我用過之後就向公司自首了,這一段應該在萬物生長科技是有錄音存檔的。還要交代嗎?”

“萬物生長是法家的,你現在由墨家處理,所以需要再交待一遍!”

“我趕到萬物生長科技控股的醫院,在搶救室裏找到周敏,醫師們告訴我,她的五臟六腑已經嚴重損壞,沒有救了。我讓他們離開,自己佔用了手術室,先對其施了固魂術,不讓她的靈魂離體,接着把生命之樹的汁液注射進了她的體內,死馬當活馬醫。

“沒想到的是,這個汁液居然真的把她受損嚴重的五臟六腑給修復了。待她生命特徵恢復且穩定下來,我檢查她的身體,發現背部被利器割裂,於是爲其縫上,後來它便成爲了小敏做過手術的憑證。”

光暈抖動了一下,“就這麼多嗎?”

“就這麼多!”

“那你去臥佛鎮是爲了什麼?又爲什麼死在那裏?”

“我雖然用掉了生命之樹的汁液,但是公司通過我的情報,探查到十年前肖舒望離開悅南鎮後,一路西行,最終在臥佛鎮消失了。以此推理得出,生命之樹的本體就在那裏。雖然學宮勢大,但天下更大,總有地方是學宮無法滲透與掌握的,而臥佛鎮,就是其中之一。每一個學宮門徒都知道,去這些無法監控的地方出任務,本就是九死一生,所以我死在那,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光暈中的女聲似乎不滿:“你對我有所防備?”

“你想多了!”

“阿雅,我來吧!”光暈中的聲音替換成了一個韓子安無比熟悉的男聲,是好友旭光。

那邊嘆了一口氣,“子安……也許是我害了你,如果不送你裝有靈魔探測器的手錶,或許你就找不到生命之樹的樹枝,也就沒法違反公司規定,更不會被罰去臥佛鎮了。”

韓子安苦笑道:“你不能這樣想,我走到這一步,都是我的選擇罷了。”

“先是我弟弟死了,如今你也死了,我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

“阿光……”

“你放心吧,我會爲你們報仇的。我先幫弟弟報了仇,再幫你報。”

“……何苦呢,你弟弟旭陽本質上是自殺,再說南原也已經被他殺死了。”

“可有旅館在,肉體的死亡何曾算真正地死亡,就像你現在死了,未必就沒有希望復活!”

韓子安有點吃驚,“什麼意思?”

旭光的聲音低沉了起來:“在阿雅研製成功之後,墨家已經基本實現了靈魂捕捉與靈肉結合技術,只是復活的代價非常之大,所以目前爲止,整個學宮每年都只有十個復活名額。”

“你弟旭陽拿到名額了嗎?”

“拿到了!”

韓子安陷入了沉思,盯着面前的光暈看了半天,突然笑道:“既然你弟弟確定可以復活,我也有機會復活,那你之前爲什麼還說要幫我們報仇?”

“……”光暈靜默。

“所以你不是旭光對吧?你還是阿雅!”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復活名額是真的,你隱瞞了自己做過的事情也是真的!”

“我隱瞞了什麼?”

“你丟掉的試劑藥瓶已經被學宮找到,通過對瓶壁上微量殘留汁液的研究,得出的結論是這種未經調配的試劑雖然可以修復重大人體損傷,但並不是永久的,持續性時間並不長,也就是說,周敏的身體應該在被你救助的幾天後就重新衰敗下去。而農家的固魂術最多也就持續一週,所以,你難道不需要解釋一下,周敏是如何多活了這麼久嗎?”

韓子安閉口不言。

光暈猛地一震,“你以爲自己什麼都不說,我們就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知道什麼?”

“你跟歡喜佛……做了一個交易,對嗎?”

韓子安眼眸的光暗了下去。

光暈繼續說:“眼看着周敏的身體逐漸衰敗,固魂術的效力又即將喪失,走投無路的你只好讓歡喜佛附在周敏身上,作爲交換,它幫你拴住了周敏的魂體。”

“……既然你們已經知道,還要問什麼?”

“我們真正要知道的是……”光暈話說一半,突然漲開,在韓子安面前幻化成了發着微藍光芒的周敏,它湊過來,用食指挑起韓子安的下巴,“臥佛鎮跟童話鎮有什麼關係?歡喜佛守護的生命之樹,到底在哪裏?”(作品名:《穿過我的黑髮的你的手》,作者:黃XX。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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