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羣十字打頭年紀的少年少女中,我大概算是最早知道自己的嚮往的那一批。

  人道唐詩下酒,宋詞伴茶,我雖無茶酒作伴,卻也自詡知曉金鉤銀劃間的風味。顯而易見的是,這個古老的國度向來倚重舞文弄墨之人。

  彷彿身處淺灘的小魚小蝦,全然不知四合天地之間的萬種綺麗,整日巴巴地望着一方井口。

  我那時只當周圍的世界是我追尋的全部:老師的褒獎、同學的欣羨,已足以令一顆堪堪懂得思想的心沾沾自喜。

  稍顯生僻的一字一句裏,渾然藏了一副爲賦新詞強說愁的少年心性。讀來令人不適得抓心撓肝的文字,便如此撐起了一座四面漏風的夢想骨架。

  然,人總是會認識到自己的渺小的,問題只在於時間早晚而已。

  解鈴還須繫鈴人,文字裏的問題,答案自然也要向文字中覓求。人說讀書越多的人越是謹言敏行當真是有道理的,自然,我沒有積累任何廣泛的閱讀,但我也開始瞧不起過去自負的自我。

  這種瞧不起的心情,應該解釋爲羞愧難當,或說是一種仰視前人身影而發的自慚形穢。同時也令我開始思索:除了承載無數如我般淺薄的夢想,文字是否也擔當着另一份責任,足以與那些期冀並立?

  神農氏嘗百草,醫書澤被萬民;賢聖編撰經典,讀以涵養身心。金庸古龍著武俠名篇,一片浩然天地平地兀起;古往今來詩詞文辭賦,與世間萬物同喜樂悲歡。

  如其所言,經歷萬難方有所感,所寫下的文字便不再僅僅只是文字而已,它所肩負的責任便不再是排列組合出錦繡文章,而是唯有其能擔當的重任:宣告生命曾在場。

  而文人之所以贏得尊重,絕不僅憑藉所謂摛藻揚華的筆頭功夫,唯有醒世之言下的一把瀟瀟君子骨,才似經久不衰的晶瑩琥珀,得以在千古的浩瀚長河中至今仍熠熠生輝。

  文章合爲時而著,歌詩合爲事而作。白樂天與其詩句之所以萬古流芳,緣由便是其以通俗易懂的文字描述社會現狀,才能引發一種全民性的共鳴感。

  於是我終於明白,我所期望的遠遠不是寫些故弄玄虛的作文以博得幾句漂亮話——呂不韋死後,史載:四野哭聲震咸陽。

  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覓封侯。也許是癡人說夢罷,但我總希望很久很久之後的人們也能記得我的名字。已識乾坤大,我所擁有的閱歷不過滄海一粟,離可望見前人的項背無疑是萬里之遙,甚至還尚未明白“歷盡艱辛”四字中蘊含了怎樣一段觸摸理想的歲月,但這理應是我的夢想。

  因此,若說我的夢想是用筆抒寫所思所想,自然同時也擔負起用文字將撐起文人脊樑的精神傳承的責任。的確這世間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隱晦和皎潔,但我們仍需要抱持的是一份“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的信念。

  責任與夢想比肩,方爲我少年一輩應有的覺悟。筆尖所指,即爲我心之所向,也是我將爲之奮鬥的青春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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