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當時驟雨滂沱裡所聽見的那句話,伴隨著雨勢漸大的滴答聲響,近乎掩去了對方的低嗓,可他還是清楚地捕捉到了真田的那句告白。

  一句簡單也不過的、喜歡。

 

Kiss the rain

(真田弦一郎x幸村精市)

 

Act.1

  在察覺畫布上多了抹不和諧的油料時,幸村僅是莞爾,隨後便緩擱下了手中的畫筆,望著眼前未完成的圖紙,緩拉開了唇角的弧度,然後再一次地沉嘆出聲。

  情緒無來由地感到鬱悶,即便知道無論什麼時候,保持心情是最首要的一件事情,可思緒卻如同適才不經意的一筆,那抹突兀的墨色就這麼橫亙在畫布裡頭,格格不入。

  這也同時讓他不禁想起了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或許用曾經似乎過於矯情了點,幸村忖度,可對他而言,真田的存在實在難以定位出個分明。

  即便知道,一直以來深受對方的幫忙照顧,也明白彼此都渴望著愛情,但……、思忖的心思一滯,也許可以說是他還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去接受之後、兩人相伴的事實。

  不是不喜歡、也並非厭惡,幸村失笑。

  對於這樣的情感,他一點把握也沒有,姑且不想是否能走得長久,就連自己是否真的接受了喜歡對方的事實,他都不清楚。

  讓他不禁開始思索於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而又什麼時候開始,佇足於自己身側的真田化成了根軟刺,扎得他的所有思緒都無法克制地想起身旁有這麼的存在。

  誠如眼前的那塊墨色,沉甸甸地、映在他的視網膜,形成了幅不和諧的景。

  「真是太鬆懈了。」幸村嘆道,倒也沒有繼續作畫的心情,無法抑止自己的視線駐留於那塊失誤的黑色點狀上頭,反觀圖紙其他部分的花朵,相較之下似乎顯得有些寂寞。

  就跟那個人一樣,總是喜歡將神情隱於帽緣底下,事事嚴謹的性格搭上了不言苟笑的五官,造就了對方相較於同齡少年來說,過於成熟,也過於拘束了自己的一切。

  雖然這並不算太壞,只不過在瞥見對方眉心間那略深的皺摺時,幸村總忍不住想著事情是否真的如此棘手、或僅是真田過於謹慎以待所使然的習慣性。

  說起來,反算真田笑的頻率簡直屈指可數。

  他還曾經扳著手指認真地對真田數著中學三年以來,自己看過對方笑容的次數。

  「你應該要常笑的,像這樣笑一個看看?」隨後幸村便勾起了唇角,淺瞇著眼眉傾近了真田那顯得無奈且不自在的神情:「幸村。」

  僅聽對方沉音低喚,幸村輕應了聲,等了會仍未見到真田牽動臉頰肌肉試圖微笑的舉動後,才坐直了身軀,略顯無趣地用手背半撐著頰處:「那換個方式好了,你看過我笑的次數有多少?」

  「……常常。」在聽辨對方的答覆後,他才又接續著另外一道問題:「那看到的時候,覺得怎樣?」

  只得真田的噤聲許久,視線撇過一旁的不自然動作也清楚地被幸村捕捉入眼,可他僅是淺笑以對,直到對方應答的話語沉沉地落入耳膜裡頭,他才忽地感覺到了彼此間所泛起的微妙氛圍。

  「……真是太鬆懈了。」真田的言詞讓幸村不禁莞爾,一時之間倒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只是對視著來人那雙純色的瞳仁,縮影著自己的面容,讓他不自覺地再次向前傾近了對方,而後低喚道:「真田。」

  在感覺到對方忽然輕推的力道給拉開彼此距離後,幸村也才看見了對方耳根燒紅的困窘姿態,暗忖著是該裝不懂試問對方,抑或表明自己清楚的半調侃。無論他做出哪一種反應,似乎都能臆測得到真田應答時的紊亂無措。

  只有在跟自己相處的時候才會如此,幸村沒有因此感到竊喜,僅是對於這樣的念頭感到玩味。

  究竟該歸類成習慣,還是該咎責於經過那段重病的插曲後,真田對自己的態度似乎從包容近乎成了寵溺,處處容忍著他的各種任性舉止。

  或許真田是清楚他會拿捏應有的分寸,不至於行徑荒唐到可怕的程度。但、……對方的改變不過只是差別了一個單詞,幸村忖度,沉默到應許之間僅止於一聲發音,就似於落球得分的那轉瞬,好與不好之間似乎就只是如此。

  「幸村。」在對上來人轉移而來的視線後,只見真田的神情看來仍然僵硬,卻也看見了對方唇角微扯的細微弧度,很淺、也依稀能夠淺嘗到對方情緒泛起的靦腆不自然,讓幸村油然感到可愛。

  用可愛一詞來形容對方,實在過於不恰當,或許套用仁王那句調侃的言詞,真田的臉根本是留級生的臉,過於老成。

  可他還是忍不住想用這詞形容此時的真田,允任自己的任何要求的對方實在讓幸村難以抑止想調侃對方的惡趣味、也難以抗拒想看見對方不同於平常的神情。

  這麼個想法就有點像是觀察花期一般,植下之後須經過各方養分及悉心照顧,最後才有綻放色彩觀賞花朵的成果,幸村忖度,不過真田不是花,應該用陪襯的葉來形容對方都來貼切得多。

  雙手托著下頷,視線直望著真田明顯僵硬的唇瓣,遲遲未能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讓幸村不禁心想,是不是因為對方一直僵著臉,所以顏面神經失調。

  可也僅止於有時念頭上會這麼想之外,就是聽見仁王不時調侃對方的挑釁話語會油然生起這樣的困惑。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對於拘謹生活的對方感到好奇而已。

  相較柳的資料、仁王的詐欺、丸井的甜點偏執等等,他總會不自覺地將視線偏向於身旁寧願將神情隱於帽緣底下的那個人。

  也許其中也因為喜歡對方瞳仁間的清澈直白,總能看見真田眼裡的自己被縮影成小小的,不難捕捉到對方眼神裡頭的那抹溫柔體貼,僅針對幸村精市一個人的、包容放縱。

  「真田。」幸村低喚,在瞥見真田看來參雜幾分的無奈神色後,探出了原本撐著下頷的雙手,輕撫上了對方相較於自己熱燙許多的雙頰,莞爾一笑:「看來要你笑,真的有點困難。」

  「怎麼不多穿點。」見及來人蹙眉的擔憂神色時,幸村怔忡了會,只見對方自然地將自己覆於膝上的圍巾拿起並動作流暢地替他輕圍於頸處。

  在捕捉到真田凝於唇邊的淺淺滿足時,讓幸村一時之間倒忘了該向對方道謝的動作,僅是在對上來人隨後抬起的視線時,不禁耳根熱燙。

  儼然就像是情侶一般的親暱舉動,才讓他赫然察覺朋友兩字,已經不足以用來形容自己對於真田的看法。

  那麼多一字好呢?幸村不禁捫心自問,好朋友,似乎又顯得過於曖昧不明了點。

  「謝謝。」幸村輕吐道,只聽來人沉應了聲,隨後又落入了短暫的沉默氛圍。

  依稀能夠聽見對方的吐息聲,思緒稍嫌紊亂地讓他難以釐清個大概,直到聽見一聲拉椅的摩擦聲後,而後也才辨明真田後頭那句部活練習的發言。

  幾分的避開尷尬、幾分的保持曖昧,幸村暗忖,雖然這樣倒也未嘗不可。大概就跟比賽時可能會有的拉鋸戰一般,總是有個過渡期需要突破。

  只不過、現在的他,仍然為此感到遲疑。

  而真田,他不是真田,所以也不清楚對方是否察覺了這點。

  幸村不由得地感到莞爾,在思緒回溯於當時種種時,他已然無法細數當初的那些記憶究竟該怎麼看待,又該怎麼為自己跟那人之間劃出一個分明的界線。

  很模糊、很曖昧,同時間,大概是下意識略參了些許夾著想與不想這不前不後的擺盪意願。

  就誠如後來的那場大雨,他僅是望著對方那闔動的唇型,不禁怔忡。

  但也因為那場雨,他才恍然發覺,那些事情早已不言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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