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設OOC / 女性角色出沒
非現實向 /  為同人二次創作 / 請勿套用真人身上
設定敏感者與橋段仍許多BUG,請斟酌觀賞 
 

 

 
 
1.
 
時間推移、物換星移,不知不覺已是五年的時光。
如影隨行,跟著那個人的腳步,不停歇向前,即使看不見未來,仍不斷地奔跑。
直到炙熱的心燃燒殆盡,餘溫殘留使我們遲遲不肯放手,也許沒了激情仍有著喜歡的感動。
釜山到首爾,相隔三百二十五公里,依現今的交通工具來計算,一點也不遠。
離開釜山時,田柾國也乘坐KTX,愛如同玻璃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景,從單純的景致變成富麗堂皇的大樓;從滿嘴愛意到粗茶淡飯,由濃轉淡讓人噓聲嘲諷。
改變並不是沒有徵兆,越來越少的聯繫,客套又乏味的日常,像印在杯墊上透明的水漬般平淡無味,平淡到不再爭執。
把『算了、沒關係、沒事』當作溝通,自以為假裝大人的成熟。明明已經矇蔽心眼不去正視問題,卻總是喃喃自語地說服自己並沒那麼在意。即使這樣說,最初的悸動卻不曾褪色,依然鮮明地保存在心底。
只是回不去那時,留下無盡的感嘆與惋惜,以及數不盡的美好回憶。
哪怕是心底突然湧出無比的思念,拿著手機盯著螢幕,動作戛然停止,思考一陣子後關閉手機。即使思念的念頭產生,田柾國仍沒有足夠的勇氣撥通手中的電話,他總是想著,對方在電話的另外一端正在做什麼,想到這些,田柾國膽怯,最後留在心頭只剩一抹惆悵和一句膽小鬼。
 
八月中旬溫度上探四十度,打開冰箱,水氣冷不妨激起一身冷顫。
田柾國彎下腰低著頭數了數第三層的Beer,剩一手左右,連一個寂寞的夜晚都無法灌醉。闔上冰箱,套上一件純白的T-shirt,撈走桌上靜置良久的手機,螢幕一閃而過全是廣告訊息。
朴智旻依然沒打電話過來。田柾國心裏悶怨。
走了一小段路來到便利商店,入口玻璃上貼著新的國民偶像海報。嬌小婉約的模樣,跟自己當年的喜好如出一轍,感覺五年間,人群的喜好並沒改變,自己曾經愛慕的女神,李智恩也是這樣,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的氣質。她彎腰微笑,勾在耳後的一縷頭髮掉落,細長的黑髮掛在胸前,怦然心動燒紅雙頰,整個人像漫步在雲端般舒暢。
如今,這些感受對田柾國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對於自己觸碰不了的對象,他已經不抱持任何期待,不用再愚人自擾窮追不捨,追尋一場絢麗的白日夢。
即便他變了,推開門的那刻,田柾國腦子閃過一絲懷念,李智恩甜美可人的笑容。
心想,少年時期的女孩,如今是否成為誰的女孩?
 
一罐罐啤酒裝進黑色塑膠袋,店員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著謝謝光臨,象徵年輕人的朝氣早被都市的洪流給淹沒,他是城市中運轉的小零件,工作到壞損無法跟城市相合後丟棄。
洪亮的門鈴聲消失在玻璃門後,田柾國佇立在店門口,思緒被寂寞牽走,塑膠袋垂在大腿旁摩擦發出涼風吹拂樹葉的聲響,不停地擴大寂寞的氛圍。
田柾國無奈地嘆氣,緩緩向前走。
空無人煙的街道,田柾國心想。
也對,大半夜還人來人往才更奇怪,夜晚回歸平靜是正常現象。
除了呼嘯而過的轎車和路燈切換的噠噠聲,田柾國只聽見自己平穩且規律的呼吸聲。
靜謐的深夜,如此寂寞的夜晚,田柾國不想這麼快回到空無一人的公寓,轉進一旁枝幹般交錯的小道,繞了遠路,走到身體倦了,從腳底板傳來陣陣痠痛,催促田柾國快點回家。
回到公寓,隨著緩緩上升的電梯,壓抑已久的寂寞發酵,明明沒抽菸卻總有吐息間帶著菸草味的滄桑。扭開房門,一眼望盡的房間毫無生氣,田柾國來回走動才增添點人味。
坐在床的一角,田柾國再次滑開手機,等待的結果卻是一場空,朴智旻依然沒有發訊息。
用食指的指甲撬開啤酒,微微冒出來泡沫,仿佛是在告訴田柾國,同性之間的愛情本身就是場仲夏夜的夢。夢醒了,終將化為泡沫。
一口口嚐著啤酒,看著不再變化的屏幕,田柾國發自內心的冷笑。
隨著頸椎骨陣陣作痛,不知是夜晚的寂寞,還是冰涼的啤酒的關係。身體瑟瑟發抖,田柾國緊咬著臼齒,不是害怕,只是本能的顫抖取暖。
喝盡酒水加上疲倦的身體,田柾國簡略沖個冷水澡,鑽入舒適的被窩將自己裹成松鼠的模樣,形成自己保護的意識。
 
終究是膽小鬼。
面對朴智旻,田柾國始終說不清自己的想法。
像個溫吞不敢向父母表達的孩子,躊躇不前地站在原地,等著旁人給自己溫暖的擁抱。
等著誰了解真正的自己。
 
意識逐漸消失,眼睛對不上焦距,田柾國緩緩闔上雙眼,腦海浮出熟悉的畫面。
充滿鹹濕氣味的空氣,碧藍色的天空飄浮著兩、三朵白雲,炙熱的陽光曬燙白色的沙子,視線最終停滯在自己的腳趾頭,向前踏出一步,踩進冰冷的海水,隨著一波波白浪拍打到岸邊,褲管沾上芝麻粒般的沙子。
是廣安大橋,好懷念。
 
奪目近乎全白的陽光奪走田柾國珍貴的睡眠,前一晚的熬夜毫不保留地呈現在田柾國的臉上。從床上緩緩地坐起身,他扭了扭肩膀,肩胛骨喀喀作響,一口氣從胸膛吐出。翻下床,搔搔頭髮又搔搔下巴,意識無法集中,迷糊的狀態下田柾國依然撈到手機,萬年不變的商店電子報,比每日的天氣預報都來準時。
打開電視,晨間新聞主播的聲音充滿活力,田柾國並沒有認真聽她說話,他只是討厭毫無生氣的環境,沒有人、沒有聲音,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
難得的休假日,田柾國沒心情準備豐富的早餐,隨意的煮了泡麵充飢。
切換電視模式,調成HDMI,咬著筷子拿起搖桿,哼著不成段的歌曲;噠噠噠快速切換遊戲,最終選了一款射擊遊戲,音效淹沒他的早晨。玩膩了,看著螢幕內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殭屍,感到無趣,再次看向手機已經下午三點;又煮了泡菜炒豬肉和海帶湯,這回,田柾國坐到餐桌前,刷著充滿八卦與惡言的SNS,熱搜的排行榜前幾名通常是負面消息。
『叮』一聲微波爐停止運作,田柾國悠哉地晃過去,取出熱騰騰的白飯,一邊配著豬肉,繼續刷消息。
吃完飯沒過多久,田柾國搬出健身器材,加大喇叭的音量將身心投入運動。思緒隨著汗水留出身體,淨空腦袋,專心在眼前的事務;直到晚餐時段,被田柾國扔在角落的手機,屏幕亮起、顯示他期待已久的訊息。
 
『在幹嘛?』、『你在嗎?』
『臭小子本來想約你吃飯,不管你了』
『⋯⋯』
『臭小鬼』
接連的訊息淹沒在吵雜的音樂裡,等田柾國注意到手機時為時已晚。他們的世界何時開始不同步,總是追著彼此奔跑,不再有肩並肩的時刻。
在發送欄洋洋灑灑地打了很多字,埋怨也罷、落寞也罷,心聲流露在字裡行間中,發送紐確認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勢必會產生變化,然而,田柾國猶豫了,膽怯地把全部文字刪掉,心隨著一個個單字的消失不停受傷;最終,田柾國一如以往的簡短回覆,一句『吃飽了』,發送出去後沒了下一句。
數秒後得到回應,田柾國百感交集,不知怎麼形容溢出心頭的情緒。
是螞蟻試圖穿越濃稠的蜂蜜,是斑斕的花朵結出惡臭的果實,難以言喻。
『喔、沒事,我跟泰亨去吃炸雞。』
 
對於朴智旻,田柾國沒什麼能抱怨。
生活習慣差這是小事,偌大的房間裡散落著朴智旻的個人物品,田柾國摸摸鼻子自認倒楣幫他收拾,但個性上的缺點,田柾國知道不可能改變,埋怨的話田柾國一次也沒跟朴智旻說。
真的要說起來,田柾國最討厭的就是朴智旻的濫情。
不是說他花心,而是他內心有太多珍貴的東西,天性善良的他把太多人、事、物視為寶物。
田柾國的內心,以自己作為中心擴散,能稱上寶物的,用手指頭就數得出來,父母、兄長、再來就是朴智旻;同樣的想法,朴智旻卻要花上半天甚至更久的時間,才能說完他心中的寶物。
 
比如,金泰亨就是朴智旻珍貴的寶物。
人與人之間雖然不能比較,但朴智旻心中總有塊特別為金泰亨留的位子,若說朋友稍嫌不足,說戀人又過於矯情,田柾國反覆思考,只能用特別來形容金泰亨的存在。
朴智旻將金泰亨視為特別的存在,同樣的金泰亨也把朴智旻當做特別。
他們的關係不是愛情,只能用特別來形容,連身為戀人的田柾國都無法忽視的特別。
朴智旻的其他情就不細數,總之,朴智旻的濫情讓田柾國不自覺產生焦慮。
明明相處越來越平淡無味,見面次數逐漸減少,變成新聞裡老夫老妻的相處,但田柾國內心的嫉妒不曾停止滋長,像攀越圍牆的藤蔓遲早有一天會失控。
晚飯沒嚥下多少,田柾國逃避般早早就寢,他不願揣測朴智旻跟金泰亨何時返家,也不想去朴智旻家等門,怎麼做,感覺都充滿矯情。
田柾國打開音樂鑽進被窩,盡可能放空全部的思緒,腦袋卻不肯放過他,當田柾國閉起眼,他們兩個人肩並肩的畫面立刻浮現在腦海,他驚訝地睜開眼,盯著懸掛在牆上的壁畫。
田柾國迷失在谷底,試圖再次闔上眼,他們的笑聲與笑容又浮現在腦海,嘗試幾次後他苦笑著坐起身,連夢都沒有他的容身之處,這回不靠藥物不行,從抽屜裡拿出兩顆安眠藥,過不了多久,田柾國沉沉睡去。
他又再一次錯過,朴智旻發來的短訊。
 
上班日彼此相互禮讓,幾乎不主動聯絡對方。
同事間偶爾還是會看到彼此的私生活,田柾國是個不太會說謊的人,自從某次被人問起朴智旻的存在,他便不在公事時間處理私事,全心全意的執行工作;或許,這也是兩人疏遠的原因之一,一天、兩天、三天不聯絡,一開始設法欺騙自己,呢喃說著藉口、替對方找好理由,久而久之,習慣孤獨,習慣獨自承受煎熬,明白不會隨時有個溫柔的擁抱等著自己。
 
時光荏苒過多久,田柾國沒特別留意,從釜山到首爾後他丟失時間,五年眨眼間渡過。
朦朧渙散的意識中,田柾國感覺全身無力,忽明忽暗的視野,讓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張開眼睛還是閉著眼想像著畫面。
率先注視到自己腳下的小牛皮鞋和自己狼狽的步伐,田柾國才能確信自己在現實當中。街道早已染上一層層皚皚白雪,踩在凹出一個洞的雪面,腿一軟,狼狽墜地重重摔倒地上,疼痛從尾椎發酵蔓延,宛如大鼓敲擊般的節奏,疼痛不停襲來,從腰椎向四肢蔓延,有那一個瞬間,投射進視網膜的世界變成黑白灰的色塊,伸出來手掌變成平面的灰色色塊,真要形容的話,就像老家那隻常咬破米袋的大老鼠。
田柾國下意識躲過,當視野正常後才知道剛才是課長那雙充滿細紋的手掌。
手掌撐在地板上試圖站起來,然而腿使不上力,像個小丑般逗樂全場的人,最後有人架住他的手臂,一鼓作氣把田柾國拉起來。田柾國閉起眼任人擺佈,感受著身旁的體溫,像嬰兒般暖和。
被人推入計程車內,頭昏腦脹的腦袋終於找到倚靠的位子,將頭靠在柔軟的椅背讓自己好受點。
中年司機的口吻聽起來不像首爾人,吸引田柾國的注意力,他張開眼睛試圖看清楚司機的樣貌,焦距遲遲無法對上,最終田柾國放棄這個想法。狹隘的視野忽暗忽明,隱約見到粉橘色撩過眼前,隨之眼皮垂下,墜入深不見五指黑暗裡。
 
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濃厚的檀香味把意識拉了回來,田柾國緩緩地睜開眼,眼周酸澀感讓他非常不適,但陌生的花色壁貼進入眼簾,他慌張地瞪大雙眼,腦子來不及思考,手指就碰撞到柔嫩的物品。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那抹帶著光澤的粉橘色再次進入視線裡。
原來是指甲油,田柾國第一個想法直白得淺顯易懂。
田柾國扭過頭看向身旁的人,明明內心已經猜到是誰,仍想否定殘酷的現實,但熟悉的面孔和浴袍底下嫩白的肌膚,摧毀他最後的希望。
女人轉過上半身,看見田柾國醒了,傾身向前靠進田柾國,當兩人的距離剩下不及一把尺的距離,她伸出手,用手掌撫過田柾國的臉頰,真實的觸感與溫度更令人心寒。
為什麼三個字田柾國沒說出口,正確來說,是沒機會問出口。
女人卸下平時的偽裝,用食指的指腹撫摸田柾國脫皮乾澀的嘴唇,退去工作上精明幹練的模樣,像個小女人又像個娼妓般誘惑,女子瞇起細長的眼睛,眼尾那抹酒紅色眼影宛如紅鶴般絢麗。
 
她說。
只是一夜情罷了,選中你完全是個巧合。
 
田柾國腦袋陷入極度混亂,他不自覺伸出手摸向女人的眼尾,指腹抹掉眼影。
受到田柾國影響,女人更加的大膽,手搭在田柾國的肩上,一步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當肌膚碰到溫熱的吐息,田柾國冷不防打了個冷顫,曖昧不明的氛圍逐漸擴散,最終田柾國折服。所謂界線只是自己心中一把尺,一旦躍過規則與秩序都不再受到約束。
 
或許,真的寂寞了,亦或是內心深處起報復心,想讓朴智旻感受到愛的酸澀。
田柾國沒有阻止女人的動作,任憑女人撫摸著自己的身體,解開鈕扣退去一件件衣服。
女人見田柾國不反抗,便騎在他的身上,捉住田柾國不知所措的手往浴袍裡面探去,從小腹慢慢往上攀爬,摸到胸部的下圍時,女子退去身上白色的浴袍,露出婀娜多姿的身體。
女子俯身讓上半身貼緊,一手抱著田柾國的後腦勺,她微微側過臉吻著田柾國的雙唇,田柾國起初不適應,卻在濕潤的吻中將開了嘴,舌頭伸了進去,女子捲起田柾國的舌頭,刺激著田柾國敏感的神經。
與朴智旻感情總是大城小愛,他們之間的性僅能用普通來形容,主動的親吻田柾國第一次嚐到,像打開潘朵拉的盒子,田柾國翹開心中的鎖,他的手摸向女人丰韻的胸部,指甲觸碰著前端,從密合的嘴唇裡傳出壓抑的呻吟。
 
觸摸到胸部時的感受,田柾國能拿來比較只有蒸熟的包子,可以被捏出不同形狀。
眼前的女人明明充滿雌性魅力,田柾國也感受到自己的男性賀爾蒙逐漸膨脹,克制不了身體的慾望,體液濕了床單和接觸的部位;即便身體如此親密的結合,田柾國並沒有對女人產生任何戀愛的情愫,他不可能愛這個女人。
 
與朴智旻確認關係之後,田柾國不再對女性產生興趣,相處上互相尊重和禮讓,硬要說只有李智恩還能引起他的注意,遺憾與好奇,僅是少年時期殘存下來的愛戀。
倏然,用齒咬著女人的肩頸,伴隨細碎的呻吟,女人的手摟住田柾國的脖子。
田柾國睜開眼,看到女人白皙的肌膚上嫣紅櫻花色的齒痕,內心泛起無止盡的漣漪,心像激起波瀾的水面,模糊所愛之人的容貌。
 
明明是自己下定決心的選擇,嚐過禁果般的歡愉後,強烈無比的失落感如滔天巨浪襲來。
女人側躺在床的一邊,女人並沒太多表情直盯著田柾國看,手指捲起一搓頭髮把玩。
激情退去,後悔的情緒隨之湧出,田柾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對女人說些什麼,他轉過身坐在床的邊緣背對著女人,駝著背,看起來十分無助。
 
不敢去正視自己的選擇,田柾國明白自己現在的行為,只能用渣來形容,但田柾國就是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面對女人,也不知該如何對面朴智旻,甚至不知道該對他們說什麼話。
直到自己腿旁的被子被人挪動,田柾國才注意到女人起身下了床,女人撥鬆雜亂的頭髮,平淡地說她去沖澡,說完自徑走向浴室。
隔著薄薄的門板,從蓮蓬頭溢出來的水聲清晰可見,如同午後的滂沱大雨般,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田柾國沒趁機逃開,這是他作為出軌人最後的一絲尊嚴,門板被推開,女人披著厚重白色的浴巾走了出來,她看到始終沒動過的背影,既無奈又好笑。
女人勾起無奈的笑說道:「我給你時間逃,幹嘛不跑?」
女人輕描淡寫的語氣讓田柾國的行為變得更笨拙,他低著頭直愣,盯著放在膝上的雙手。
兩人的視線沒有再交集過,始終背對背說話。
女人從衣服堆裡找出自己的衣服,用力揮動衣服把皺摺撫平,她轉看頭瞧了一眼田柾國,他的背影彷彿越來越小變得單薄,女人難得露出生氣的情緒,她冷靜地說道:「有罪惡感,代表你還愛著那個人。」
田柾國猶豫半晌,這是他第一次跟人吐露自己的愛情,他張開自己的嘴,用著低沉的聲音說道,然而說不到幾句,田柾國就發現自己的聲音不停顫抖,油然而生的害怕。
「我是愛他的,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跟他走多久⋯」
女人愣在原地,一副嫌棄的語氣,她察覺到自己似乎做了件不好的決定。「沒想到你那麼清純,同事之間傳你身邊沒固定伴侶,一定常跑夜店狂歡。唉、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拉你走偏。」
女人的聲音不間斷地從身後傳來,內容全是她的經驗,她讓許多人被背馳倫理,雖然不是件多光明的事情,但她說她懂那些人,內心已經出軌了還假裝忠誠,他們也不是什麼善類,被她推一把就一起墜入地獄。
女人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小聲地說了對不起。
「還能回去就回去吧。」
語畢她拎起手提包離開,她豪邁地舉動令人不寒而慄,她口中洋洋灑灑說著大話,卻早扼殺田柾國心中回頭的念頭。自己和那些人有何區別,不過是為自己的軟弱找到一個藉口。
從頭到尾田柾國眼瞪大直視著自己的手指,油然而生的厭惡感,彷彿有蟲子要從指縫裡爬出來。
田柾國討厭朴智旻、討厭女人、更討厭自己。連出軌都做不好,反而,讓自己更不快樂。
隨性沖了澡,套回保暖的衣物,內心的寒冷無法消散,如同寒風刺骨的夜晚穿著單薄的襯衫出門,凍得背脊發涼顫抖。
田柾國瞄了眼手機,朴智旻的訊息顯示在屏幕上,對方不溫不火的語氣,頓時刺痛田柾國的心,讓他內心的寒冷擴大,像赤足站在皚皚白雪上。
田柾國沒滑開屏幕,眼睜睜看著手機一次次震動後歸回平靜,訊息不停的閃爍。計程車抵達公寓,朴智旻的訊息恰巧停止,最後一封訊息,朴智旻說他睡了。
田柾國從口袋掏出幾張鈔票,指腹上不小心刮傷留下細紅線般的傷口,說痛不痛,卻刺傷田柾國的眼,讓田柾國非常煩躁。
回到空無一人的公寓裡,壓抑已久的孤寂發酵,極小的聲音現在聽起來就像寂寞的集合體,哐啷撞進田柾國空虛的內心。
田柾國把外套掛好,自徑走進房間,『碰』一聲倒臥在床上,他雙眼直盯著乳白色的天花板,吐出沈悶的嘆息。
 
酒後亂性。
田柾國並不想推卸責任,喝得再醉當下他依然有意識,老話一句——你情我願。他不忍怪別人,因為最後越界的仍是他的心。
在單純的喜歡裡添上汙點的是自己,不能接受汙點的也是自己。
 
之後田柾國徹底無視朴智旻的聯繫,深怕朴智旻察覺自己不忠的行為,用『忙碌』來裝飾他的生活,迅速帶過他們習以為常的日子。
伴隨著醉意的夜晚越來越長,孤獨的時刻顯得更冷清,月圓被捕食,從缺一角直到消失在夜空中;漫漫長夜,田柾國時常窩成一團盯著自己的手指,像那晚他待在床邊無法思考。
渾渾噩噩的日子,直到朴智旻圍著黑色圍巾蹲坐在他房門前,田柾國幡然覺悟自己最害怕的,莫過於是朴智旻不曾改變的笑容。
朴智旻燦爛的笑容與第一次相遇時如出一徹,笑得特別浪漫與天真,彷彿五年之間不曾改變過,逐漸醜陋的只有自己的心靈。
朴智旻聽到腳步聲,視線微微撇過去,見到是田柾國,他拉低圍巾,露出下巴的線條,似乎又瘦了些,臉頰圓潤的弧度消失了。
「田柾國好久不見⋯」朴智旻第一句話十分生疏,連名字都是連名帶姓。田柾國卻不在意,正確來說,他失了分寸沒有後路可退。
走廊盡頭的氣窗未關緊,一陣風吹來,冷風凜冽的鑽進圍巾的縫隙貼緊肌膚。
朴智旻輕聲說,好冷。
說完,朴智旻緩緩地走到田柾國身邊,腳上厚重的馬丁鞋磨擦地面發出噠噠聲,像中世紀的騎士盔甲互相碰撞的聲音。
等朴智旻站在自己面前,田柾國有股錯覺,自己的頸部似乎被一把無形的劍抵住,劍鋒銳利的像下一秒就會劃破他的喉嚨湧出鮮血。
「你這小子、不請哥進去坐坐嗎?」朴智旻早看出田柾國的異常,若是以前,田柾國會將自己圈在懷裡,大手胡亂撥弄著他的頭髮,然而,田柾國這次沒走向他,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遲遲不肯靠近。朴智旻並沒有當場揭發,選擇自己走向田柾國,來到田柾國面前,他笑得像冬天早晨煦煦陽光,溫暖卻不會灼傷人。
田柾國頓了頓反應過來,越過朴智旻走到自家門前,機械般的動作打開門鎖,冷風隨著開啟的大門灌入房內,仿佛也吹入田柾國的心,讓他嚐到如針扎般刺痛。
進到屋內,朴智旻熟門熟路的踢掉鞋子,將風衣和圍巾隨意放到桌上,拿起桌上的餅乾,撕開包裝往嘴裡塞。
田柾國習慣性地替朴智旻把衣服掛回它們專屬的位置,穿過朴智旻身旁,眼睛仔細觀察著朴智旻細微的表情,看起來沒有不同。
朴智旻喀吱喀吱的咬著餅乾,晃進廚房就往冰箱走去,手靠在冰箱門上彎下腰,物色冰箱裡的食物,一盒盒密封罐和微波食品,再來是擺滿一層的啤酒。朴智旻無奈地皺起眉,若是以前他一定會大聲責罵田柾國,但田柾國的異狀讓他耐下性子,開口問道吃飯了嗎。
田柾國自然地回答,還沒。
朴智旻簡略地用了一頓晚餐,即使都是加工食品,也花了三十分鐘。
田柾國在僅有的時間內整理好思緒,佯裝平靜的模樣走到朴智旻的身後,雙手繞過腰際,替他捲好袖子。
緊貼在朴智旻身上,橙花的香氣撲鼻,五年多來朴智旻最喜歡的香水依然是那罐橙花。更貼近,臉頰整個貼到朴智旻的頭頂,撒嬌般磨蹭,看似普通的動作卻對田柾國來說意義非凡,讓他有勇氣繼續待在朴智旻身邊。
朴智旻不耐煩地表示礙事卻沒任何把田柾國推開的動作。
田柾國一時半刻離不開自己身上,怕餓著對方,朴智旻舀了一口白飯,將食物送進田柾國口中。
 
覓食結束,朴智旻癱在沙發上側身刷著手機,田柾國則在清洗碗盤,距離不遠卻有股無形的牆把兩人隔開,沒有對話,他們之間陷入沈默。
滑著手機看著影片,朴智旻逐漸焦慮起來,內容看不進腦裡,索性關掉手機、看向週遭,明明擺設的位子都沒有變化,然而,朴智旻卻覺得自己變成這空間最突兀的存在。
 
直覺認為田柾國有事瞞著自己。
近日的疏遠朴智旻不是沒有察覺,時光荏苒,五年的確沖淡一切,朴智旻不是不了解,他總盯著未讀的訊息良久,說不出口的失落感。
懊惱一陣子,唉聲嘆氣直到被金泰亨點醒。兩人的處所其實不算遙遠,通勤花兩小時就到達,只是他們佯裝沒事,下意識選擇忽視問題產生。
朴智旻提早下班,坐上交通車,跟著洪流搖搖晃晃,經過漫長的時間終於來到田柾國家門口。
田柾國其實配過鑰匙給朴智旻,只是朴智旻連同自家鑰匙都一起落在金泰亨家,而且朴智旻這趟來訪突發,連朴智旻自己也驚訝,心臟隨著距離越來越接近也越來越興奮。
現實卻不盡人意。
蹲在房門口,照映在臉上的夕陽消失,走廊天花板的燈光點亮,遲遲沒有見到田柾國的人影。耐心被磨光,心情煩悶浮躁起來,下午發得訊息依然沒有回應。賭氣的站起身,本想轉身離去,腦海裏浮現金泰亨說過的話,愛情從來都不是單方面付出。
終究朴智旻選擇等待,見到田柾國瞬間,他疲倦的眼下一抹黑色痕跡,頓時,朴智旻心生疼惜。
他的田柾國,看起來好累。
 
「柾國最近發生什麼事嗎?」
田柾國內心一震,平靜的水面再次掀起波瀾,他撐起笑容試圖掩飾,聲音顫抖重複說著沒事。
「柾國、告訴哥,怎麼了?」
不論是誰都能感受到田柾國的怪異。
朴智旻坐起身盯著田柾國的背影,忽然有種錯覺,他的背影變得脆弱與瘦小。
「沒事。」理好的思緒被朴智旻打亂,觸動心中的一根弦,強烈的不安席捲全身,身體無法遏止顫抖。
「柾國⋯」他們的對話終結在此,沒人接下去,朴智旻不明白為何田柾國對他有所隱瞞,而田柾國懦弱的連回頭的勇氣也沒有。
空氣凝結死寂無聲,潺潺的流水是唯一清晰的聲音。
田柾國背對著朴智旻,手指泡水起皺,他依然緊握著手中的盤子。
「別洗了,待會我處理就好。」
朴智旻這麽一說,連逃避的藉口被無情剝奪,田柾國拴緊水龍頭,將碗盤推進烘碗機裏,仔細地擦乾指尖的水珠,躊躇地走到朴智旻身邊。
朴智旻歪著頭,語氣一派輕鬆。「喝點酒吧。」
田柾國愣一會,搖搖頭說他沒心情喝。
兩人之間坐得有點開,朴智旻主動牽住田柾國的手,兩人視線朝著前方,儘可能避開對方的視線。
「你到底怎麼了?」
朴智旻的話總是充滿關心,一字一句準確無誤地擊中田柾國的心臟,曾經的甜蜜如今化成一把匕首,不停地割下心頭肉。
「你這小子別讓我太擔心。」朴智旻這句話十分有份量,溢出內心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田柾國豎起寒毛,像螞蟻啃食著他的肌膚,從碰觸的指尖蔓延,最後捕食他的大腦。
兩人又陷入沈默,只能從交疊的手感受對方的溫度,揣測對方此刻的想法。
「好冷。哥、如果⋯」田柾國吞吞吐吐地說著話。「如果⋯你的朋友,發生一些事後,脫線走偏了⋯你、哥、會怎麼想?」
朴智旻錯愕地張著嘴,笑容變得僵硬。
「柾國你⋯」
「我?」田柾國跟著朴智旻發出單音,似乎真相要脫口而出。
「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畏畏縮縮的回應,不免讓人直接聯想到自己是故事的其中一員。
田柾國一時間喘不上氣,身體缺氧般發出掙扎的呻吟。
賓果!猜對了,朴智旻心想著。
田柾國轉過頭來,正視朴智旻的臉,想把他的容貌深刻地記在心底,不想在茫茫的腦海裡再次尋找他的容顏。
「哥、哥、哥⋯」田柾國無意識地呼喚著朴智旻,毫無意義,明知道無法挽回卻死命地抓著。「如果我⋯背叛了哥、你會怎麼辦?哥會原諒我嗎?」
 
所謂的懲罰。
是當事人自己必需承受的痛苦,即便出現共情的對象,仍要承認自己的錯誤,才能形成形式上的枷鎖,再依照價值觀的反映,當事人會對自己犯下的錯誤給予同質量的壓力與沈重。
越是堅守身為常人的認知,越會加重對自己的懲罰。
田柾國既普通又正常,出軌對他而言便是嚴重的失控。他無法接受特別而造成的結果,所以他無法再回憶過去,曾經愛意化作悔意折磨著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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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朴智旻以為自己一昧忍耐,他們之間就不會爭吵,逐漸平穩的呼吸,自以為那是成熟的表現。
以為心經過大風大浪後,已經不像年少輕狂般囂張,然而,他聽到田柾國說的話,他壓抑不住從內心湧出來的憤怒。收緊拳頭,指甲刺痛著掌心,他毫不猶豫用力揮拳,在他被誇讚不知無數次的臉上留下痕跡。紅印退的很快,但內心的傷痕無法輕易抹去。
朴智旻沒聽田柾國的解釋,他的心像被冰冷的雨水浸溼,冷到咬牙切齒。胸膛上下起伏,朴智旻覺得這一切像一場惡夢,真實感讓朴智旻不敢再去作夢;太過於寫實,所以自己的心才會淌在血泊中痛苦。
朴智旻吸了吸鼻子,感受到鼻翼濕了,他並不想反應的如此劇烈,他會為自己感到哀傷。隨著泛紅酸澀的眼眶,朴智旻心想,太難看了。
 
朴智旻離開了公寓,他不想聽田柾國任何藉口。
他搭上計程車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圍巾落在田柾國家,他最後一層防護留在田柾國家,他無奈地眺望車窗外的景色。
暗夜中失魂落魄的客人,司機忍不住捎來關心,朴智旻勾起毛骨悚然的笑容說著他沒事的,只是有點焦慮。
來到金泰亨家,朴智旻二話不說抱住對方,沒有任何的話,狠狠地抱緊對方,想從對方身上奪取一點溫暖;朴智旻什麼都不想說,卻希望金泰亨能懂他,不想讓自己變得更狼狽的心情。
拍拍朴智旻的背,金泰亨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抱怨大半夜兩個男生在門口摟摟抱抱,不誤會也難。提起田柾國的名字,朴智旻下意識將手臂收得更緊,金泰亨瞬間明白朴智旻的失控,源自於田柾國。
時間消磨,金泰亨不停安撫朴智旻,朴智旻的情緒稍微平息。
兩人進到屋內,金泰亨喝一口擱桌上的熱可可,他俏皮的吐舌碎碎念的說道:「果然涼掉了。」
接應金泰亨的話,朴智旻退去衣裳無奈回應。「心也冷了。」
金泰亨疑惑地發出高亢的聲音。
朴智旻不理會金泰亨的驚呼,筆直走向客廳,把沙發上擺放著的抱枕,抱在懷裡癱軟的倒在地上,置身事外的語氣,訴說著驚天動地的消息。
「田柾國出軌了。」
更劇烈的噪音襲擊朴智旻的耳膜,他摀住耳朵依然敵不過金泰亨的聲線,金泰亨走到朴智旻身邊,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盯著他。
朴智旻笑不出來,完全笑不出來,像個斷線的人偶般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不會吧?那個田柾國,我死都不會相信。」
朴智旻伸手抓住金泰亨的手臂,硬生生將金泰亨扳倒壓在自己底下,他嘆氣盯著金泰亨。「是真的,他親口跟我說的。」
之後,他們陷入漫長的沈默,金泰亨展開雙臂把朴智旻攬到懷裡,輕拍朴智旻的頭繼續安撫對方。
倚靠在金泰亨的胸膛上朴智旻說出口的煩悶,他轉了個身,躺在金泰亨的身旁。
兩個人一起盯著天花板嘆息,金泰亨坐起身坐仰著頭思索著這一切發生。
「好煩躁⋯」突然朴智旻冒出這句話,中斷金泰亨的思考,金泰亨伸手交握朴智旻的右手,信誓旦旦說著沒事。
即使金泰亨勸說,朴智旻依舊焦躁不已,壞習慣不小心冒出來,朴智旻把身體轉向金泰亨那側小聲咋舌。「火大⋯臭小子。」
脫口而出的髒話,讓金泰亨瞬間皺起眉頭,他捏捏朴智旻的臉頰。
「智旻呀,生氣也不能罵髒話。」
朴智旻激動地連釜山腔冒出來,他騷弄著金泰亨的手臂,把田柾國從頭到尾都酸一遍,順便訓了金泰亨別假裝大人的口氣跟他說話,明明比他小幾個月。
金泰亨把話題扯遠,聊起大邱跟釜山男子差別,談天說地聊著無傷大雅的事情,放聲大喊朴智旻釋懷許多,最後他們笑成一團,用手掌不停拍打對方的手臂。
然而,釋懷不代表原諒,朴智旻多少猜到田柾國出軌的理由。
他們現在的關係連柴鹽油米都不如,說到底兩個字——膩了。
越是配合對方、越是隱藏自己,不完美的一面藏在心底,即使獨處,朴智旻也不會在田柾國面前哭或者動怒。朴智旻自嘲自己根本也累了,既然彼此都累了,為什麼不肯放手。
聽聞,金泰亨搖搖頭,指腹輕輕撫摸朴智旻的眼皮,他侃侃而談。
「不正是因為愛著,才會為對方付出與犧牲。我不會勸你回去,你自己想清楚就好。」金泰亨說了很多貌似原諒的話,但他骨子裡是不能原諒田柾國。
朴智旻的痛同於金泰亨的痛。
這些年金泰亨流下的眼淚,朴智旻陪伴著他度過,他們扭成一團嚐過無數次眼淚;而朴智旻脆弱不知到該如何是好,同樣的金泰亨也陪在朴智旻,他們創造的回憶,不勝枚舉。
在金泰亨陪伴下,左思右想一整夜,朴智旻得到簡單的結論。自己無法接受出軌這件事,更不會把背叛合理化,他跟田柾國玩完了。
 
早晨的陽光曬進房間的角落,他撇頭看了一眼後,將自己塞進厚重的棉被裡,驚動身旁的金泰亨,他轉頭習慣性地將朴智旻抱在懷裏,手掌撫摸著對方柔順的頭髮,迷糊地呢喃細語:「怎麼沒睡?」
幅度不大的搖頭,朴智旻緩緩地閉上雙眼。「沒什麼,睡不著罷了。」睡一覺後就該清醒。美夢跟後悔都不該持續太久。朴智旻失去意識前,暗自下定決心。
再次醒來已是中午,豔陽穿透雲層照亮了城市,朴智旻翻翻身,睡意逐漸消失,他打個哈欠緩慢地移動,走出房間看見金泰亨安靜地佇立在窗前,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朴智旻輕喚著對方的名字,金泰亨才從窗外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朴智旻。
一句平淡的早安,讓人容易產生錯覺,以為自己還活在平常的軌道上。
整個下午朴智旻都沒離開金泰亨家,第一天氣太冷了,寒氣試圖從縫隙竄進來改變屋內溫度;第二是離開金泰亨家,朴智旻總覺得自己內心的某處會隨之崩塌,離開日常,他又會立刻想起田柾國出軌的現實。
黑幕籠罩整個天空,城市隨消失的夕陽變得安靜,金泰亨買了炸醬麵和餃子充飢,他們坐在窗邊,時不時看向窗外,不知何時飄落的白雪。
「初雪你跟那個人看過了嗎?」
金泰亨口中的那個人,朴智旻知道是田柾國,朴智旻在腦袋轉了一圈,今年他們沒賞雪,每年的例行不知為何今年就沒做到。朴智旻不由得為自己感到悲傷,也許田柾國的出軌是醞釀很久,只有自己還深陷其中。
「沒有。」朴智旻沈默許久後,釋懷般嘆息。
「雖然晚了,要不要回一趟老家看雪,你應該非常想念海雲台那邊的海。」
「也好⋯也年尾了,該回去一趟。」朴智旻早懷念起老家,午夜夢迴思念釜山壯麗遼闊的大海。季節的更迭,春日飄落的櫻花花瓣,仲夏裏白色沙灘上的演唱會,涼秋火紅絢麗奪目的楓葉。
以為會跟田柾國一起回鄉,沒想到最後的結局是金泰亨陪在他身邊。
「你不用陪著誰?」
金泰亨停頓一會,沒把內心藏著的事情給說出來。
「就這樣吧⋯」
朴智旻知道金泰亨有個心儀的對象,但對方只把他當兄弟,金泰亨連告白未能說出口,那個人就結婚了。
婚禮的當晚,金泰亨雙眼無神盯著他們的合照,淚流不止。
自此之後金泰亨的生活失了秩序,說不上糜爛,但交友的關係變得開放,不曾喜愛過的酒猛烈地灌進肚子,隱藏內心的空虛,不願再對誰付出真心。
「回家吧。」朴智旻咬著玻璃杯的邊緣呢喃。
 
喝了酒的朴智旻失去意識躺在地毯上,金泰亨把臥室裡的棉被搬了出來,他撫過朴智旻發燙的肌膚,內心掙扎。
一大早金泰亨就收到田柾國的訊息。
金泰亨不耐煩地滑開螢幕,田柾國非常懂朴智旻。知道朴智旻一定會來找他,一句句叮嚀與抱歉,明知於事無補,田柾國仍提醒朴智旻的大小事情,彷彿田柾國心中有本小冊子,上面記滿關於朴智旻的一切。
這樣的人會出軌,金泰亨不敢相信,但想著朴智旻紅了眼眶強忍淚水的表情,金泰亨又無法原諒田柾國,也不想去理解田柾國真正的想法。
「你們到底是怎麼了⋯不要不開心啊、智旻。」
金泰亨有些醉了,他親親朴智旻的臉頰,把朴智旻當作夢境裏,總是留給他背影的人。「哥⋯我也很想你⋯哥、」
 
除夕的鐘聲敲響,金泰亨握著方向盤表情十分無奈,朴智旻眺望窗外燈火闌珊的景色,他噘起嘴小聲低咕說明知道會塞車,為什麼不先買車票。
平時這些雜事一直是田柾國在處理,一時恢復單身身份,朴智旻沒意識到自己要改變。
埋怨也罷,金泰亨隨口說道,你太依賴田柾國了。
被金泰亨一吼,朴智旻瞬間無地自容,羞愧地想鑽進車底,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非常依賴田柾國,只是沒想到分開後,無處感覺不到田柾國的影子。
分手前,不是一段日子不見,關係不是早漸行漸遠,此刻回憶起來,田柾國的關心與溺愛比朴智旻自己想的還要多。
 
車開進地下停車場,還沒熄火朴智旻就興奮地解開安全帶,催促金泰亨解開門鎖。『喀』一聲,朴智旻迫不及待推開車門,沒注意腳步的障礙物,狼狽地跌在地上。
聽到重物摔在地上聲響,金泰亨急忙繞過車子,走到朴智旻身邊。
朴智旻羞愧地低下頭,他很想笑又很生氣,他咬著下唇發出哼哼唧唧的狀聲詞。
金泰亨既無奈又覺得愚蠢,他撥開朴智旻的瀏海,瞧對方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神,內心放心不少不再糾結,一邊調侃一邊把朴智旻背起來。
兩個人走到電梯前,你一句我一句的懟嘴,朴智旻不甘示弱咬了金泰亨的臉頰。
金泰亨扭動身體反抗,緊托著的屁股的手卻不曾鬆開。
嘻笑吵鬧的小孩,只能用這個形容現在的他們。
未到家門就看見父母的身影,母親調侃說整棟大樓都聽到他們對話,父親沒說上任何話站在母親身後,難得露出和藹的微笑。腳落地,著實抽疼差點讓他軟腳,朴智旻忍著疼痛逕自走進家裡,大廳裡弟弟盤腿一邊看電視一邊剝著橘子皮。
他轉過頭笑的天真,一聲哥聽在朴智旻心裏喜孜孜。
金泰亨跟著朴智旻的父母緩慢地走進來,母親匆匆走到櫃子拿出醫療箱。
即便過了多久,孩子依然是父母心頭肉,母親翻動醫療箱一邊喊道:「智旻腳扭到先坐著,叫弟去幫你放行李。」
朴智旻失去活動機能,正確地來說回到家,朴智旻才能放下所有的防備。他像個緩慢的機械,思考停頓很久,他點點頭回應母親的話。
坐在沙發上油然而生的無力感,累積過量疲憊不斷湧出來,他看著電視眨眨酸澀的眼睛,生理的淚水沿著臉的弧度緩緩落下。金泰亨放完行李坐到朴智旻的身旁,接過弟弟遞來剝至一半的橘子,取下其中一片送到朴智旻嘴邊。
「一整天也沒吃,吃點吧。」
朴智旻猶豫一會張開嘴咬下去,酸澀的滋味刺激舌尖,後勁酸意刺激唾腺,嚥下口水朴智旻皺起眉吐舌說了。「好酸。」
「愛情更酸。」金泰亨調侃道。
 
母親端著豐富的菜餚,從廚房走來不經意問道,田柾國怎麼沒跟來。
兩人同時抖了一下,金泰亨故作鎮定心虛回答。
「他沒空回來。」
母親並沒有察覺兩人慌張的神情,沈悶地問道,首爾的工作也忙吧。之後,大聲詢問田柾國交女朋友了嗎。
朴智旻傻乎乎發出疑惑的單音,微妙的笑容僵在嘴邊。弟弟吐出橘子籽目睹自家哥哥複雜的表情,他仰起頭故意扯開話題。田柾國的名字被岔開,母親並沒有追問,當初也是一時興起隨口問問。
幾個人窩在客廳看著電視節目打發時間,父親難得的跟朴智旻聊上幾句,話題離不開生兒育女,鍾意女孩子不要猶豫放手去追。
朴智旻虛偽的笑著,對面父母他內心充滿罪惡。他並有如父母期望交到女朋友,跟田柾國拉扯糾纏五年,五年時間,陪伴與容忍,換來只有無情的背叛。
 
兩老敵不過倦意,看見兒子平安歸來便安心,簡單叮嚀後速速回房就寢;一路行駛,金泰亨也倦了裹著毛毯睡在兩兄弟中間,電視吵雜的聲音吵不醒他。
電視屏幕閃爍造成審美疲勞,朴智旻索性從桌子底下撈起遙控器關掉。兩兄弟不約而同表示想斟酒,便開了一小瓶燒酒。
封閉的空間內酒香四溢,繃緊的神經頓時放鬆,朴智旻聳肩拉拉僵硬的頸椎,沈默一會,他第一句話便是感謝。
「哥不太會撒謊,又不是不知道。」弟弟搖晃著酒杯氣定寧閒的模樣,朴智旻看得挺複雜,一方面慶幸弟弟已經長大,一方面感嘆到弟弟何時變這樣,少了天真無邪的模樣。
再灌下一杯酒,弟弟的聲音變得非常抽離。「哥跟柾國怎麼了⋯」
朴智旻不多加思考,坦白自己跟田柾國玩完了,雖然不是親眼目睹田柾國跟別的女人躺在床上,但光是想像足夠讓朴智旻瘋狂。
朴智旻自嘲,田柾國算得上有良心沒讓他直接撞見,不然就要上社會版新聞。
自家弟弟困惑的表情,跟自己告訴金泰亨時的表情如出一徹。
朴智旻伸手戳了戳弟弟皺起眉頭說道:「別這樣的表情,事實就是如此。」他本人何嘗不是感到疑惑,身為當事人,有太多問題想問田柾國,不過當下被情緒沖昏了頭,朴智旻只回想起右手的疼痛。
「我不覺得柾國是那樣的人⋯」
「⋯是嗎?」
從別人口中聽到田柾國的事情,朴智旻的心情變得複雜。
田柾國總是追在朴智旻的身後,雖說不及形影不離的程度,人們口中戲稱的花樣年華,田柾國的確陪著朴智旻一路走來。
他們之間沒有矯情,給人順其自然的相處。
「哥你⋯算了、」弟弟的話僵在嘴邊,他噘起嘴停頓後。「哥自己想清楚就好。」
「呀、有話就說清楚⋯」朴智旻並不聰明,察言觀色這種事他並不擅長,他總是跟著感覺走,用行動來表達自己。擁抱別人傷口,行動化解僵局。
「哥不懂⋯」田柾國並不想失去哥。
弟弟不想多說不必要的話,況且這只是他的揣測。他沒跟田柾國聊上幾次真心話,對這個人也不太熟,只是從許多細微動作,看得出來他們是互相寵愛,說起來田柾國一定更寵自家大哥。這樣的人毫無理由的變心,不是很奇怪?
兩兄弟的對話不歡而散,朴智旻想了很久,無法理解的事情就是無法,田柾國的想法他嗑破腦袋都想不出來。朴智旻依然不懂田柾國,也不懂身旁的人提醒。
明明有錯是田柾國,為什麼變成他不解風情,不去了解田柾國。
「明明我才是最痛那個人。」只是沒有眼淚罷了。
 
眼淚是特別的感情。田柾國曾經這樣的話。
爺爺過世時,田柾國正坐待在靈堂前不發一語,親戚們以為他受不了打擊變得沈默。
不同人依依獻花哀悼,朴智旻緘默跟著家人替爺爺獻花,安慰田柾國的母親後,朴家一行人準備離開,離開前朴智旻來到田柾國身旁,問他為什麼沒哭。
朴智旻低聲問道:「因為是男孩子所以不哭?」
腦袋想起父親吩咐過的,男人沒有哭泣的權利。
田柾國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
眼淚只會讓身邊的人更傷心罷了。
他不想哭,不想讓人特別關心,他只想默默守護自己的心。
如今,朴智旻的眼淚隨著年紀增長越來越少,即便看著電影留下感動的眼淚,但那種眼淚和心底溢出來淚水不同,很容易被人拋在腦後。
躺在金泰亨身邊,沈重的眼皮垂下,視線變成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朴智旻想著,自己多久沒大哭一場了,總是隱忍著淚水,度過數不盡的夜晚。
細數回憶,田柾國的痕跡彷彿樹根在內心紮根滋長,不能輕易抹去。
睡醒後朴智旻翻了身,無奈地嘆息。
金泰亨和自家弟弟窩在沙發上打鬧嬉戲,注意到朴智旻的翻身,起身接近,朴智旻瞬間變成夾心餅乾。
「別鬧了。」沙啞的聲音增添幾分嚴肅,他推開金泰亨的身體,想辦法鑽出去。逕自走進房間,聽見金泰亨聲音從耳後傳來,沒有多想就答應對方的請求。
 
冷風颼颼劃過臉龐,沒有櫻花相襯的街道顯得冷清,朴智旻吐著白煙筆直的往前走,稍感寂寞的心情流露出來。
朴智旻拉高從金泰亨那搶來的黑色圍巾,不想讓金泰亨察覺到自己的異狀。然而,不去看朴智旻的表情,金泰亨都能察覺到朴智旻的感傷,太多美好的回憶不停湧現,佔據朴智旻整個心頭。
金泰亨揉揉對方不太柔順的頭髮,佯裝興奮的模樣說出他們倆人之間回憶。釜山的回憶不只有田柾國,金泰亨也陪著朴智旻回來好幾次。
朴智旻笑了笑,意識到自己的自私心態,既然選擇放手就不該念念不忘。
攀上金泰亨的腰間,待在金泰亨的懷裡。
「謝謝了、朋友。」朴智旻的感謝最後化作擁抱,他們注定要欠對方一輩子的陪伴。
金泰亨不吭聲,靜靜地讓朴智旻依賴。
「我們智旻開心就好、我只是希望你開心。」
「呀、泰亨⋯忘記一個人,怎麼、那麼難⋯」
每當鐵了心想忘記田柾國,浮現在腦海裏的回憶卻讓他再次沈溺。跨過坎坷難行的道路,他堅信牽著對方的手,不會有放開那天,沒想到他們的愛情依然敗倒在時間洪流。
「我明明很愛他⋯為什麼⋯他可以輕易放棄?」
金泰亨不是田柾國,他無法回應朴智旻的問題,他只能用自身發生過的案例來解釋。
金泰亨難得點燃香菸,這是深愛的對方留下的痕跡。
他吐出一口濃厚的白煙,語氣平淡像他已經釋懷了。
「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們想的;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即使世界很大,仍然沒有愛情的容身之地。」
就算有容忍的地方,自己也無法無牽無掛的離開。
後續的話金泰亨沒說下去,太淒涼,跟著朴智旻沈溺於往事,想起來只不過是心愛之人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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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朴智旻離去的背影,午夜夢迴仍盤旋在田柾國的腦海裏,他不停驚醒冒出冷汗,多少次,田柾國心想。
他換上乾淨衣服,聽見擺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一次次震動後歸於平靜,重複發生,雜音擾亂思緒,他看了看手機,母親發了數不盡的訊息。
今年他又沒回釜山。去年他跟朴智旻找了理由沒回去一趟,在桑拿間待了一個下午,晚上相擁親吻著彼此;進入朴智旻的體內,宛如鳥鳴聲細碎的呻吟,如今還深刻在田柾國的腦海裡。
他們的親密,回想起來根本不算少,離開後才察覺,朴智旻給自己的關心不曾斷過。
為什麼覺得朴智旻離自己越來越遠?田柾國自己沒辦法搞懂,只覺得心塞住,堵了一塊巨石挪不開。
朴智旻從他的生活中消失,心感受到更多疼痛。
無形的疼痛折磨著田柾國,拿不穩東西,仿佛世間萬物都會從自己的手中流走。
看著碎裂的瓷器,田柾國愣呆,生活上的瑣碎小事,都會妄想般聯想到朴智旻。
田柾國小心翼翼地撿起瓷杯,一時大意,手指仍被破碎的邊緣劃傷,如同命運般紅線繫在食指上。沒有人會再關心自己,田柾國無時無刻內心吶喊,他不想再矯情。
當初因為愛而行動,獨自追著朴智旻的背影來到首爾,以為不會再有任何事物能沖散他們,隨著黑夜一次次降臨,他不由得產生懷疑與痛苦,最終在這個撲朔迷離的城市裡遺失了他的最愛。
如今失去愛的他,無力再去爭扎,燈光絢麗的城市對他而言又是什麼?
 
新年結束,田柾國多請十天假,回釜山一趟後,接著飛往沖繩,沖繩的氣候比釜山暖和點,氣氛相當緩和,容易讓人平靜。看著遙遠的海平線,內心不可思議的安定。
獨自漫步在海灘上,遇到搭訕的旅客,開心合照留念,或者說起自己家鄉,四天下來他遇到各式各樣的人,北海道的夫妻,或是光州的大學生,遠道而來拍照的澳洲攝影師,各式各樣的人說著故事。其中最特別的,他遇見台灣的旅客,在拍旅行婚紗,國內也開始流行這種方案套組;特別的不是他們的行為,而是她們的身份,兩名亭亭玉立的女子。她們穿著相同的純白婚紗,相同純白的帆布鞋,畫著精緻的妝容,戴著同款的銀色戒指,踩著浪花燦爛大笑。
海浪拍打沖上岸,浸濕她們婚紗的裙邊和純白帆布鞋,其中一位女子惡作劇將另一名推到水裡,浪花再次打上岸,婚紗濕到半身她們卻玩得不亦樂乎。
 
為了拍攝出自然的表情,她們肆無忌憚地開了啤酒來慶祝。
玻璃杯裡的汽泡像夏日綻放的煙火,與火紅的天空一樣絢爛奪目。我們用著彆扭地英文對話及肢體語言來交談,她們談起愛情,滿目瘡痍讓人心疼。
即使如此深愛仍有許多身不由己。
無法有個身份,無法抗拒陳舊觀念,背負著沈重壓力;起初只是一剎那的心動,為什麼後來卻背負越來越多罪孽。
田柾國嚥下啤酒,腦袋變得微醺大膽,像躺在軟綿綿的雲朵上四處漂泊。
「為什麼還要在一起?」田柾國真摯的問道。
其中一名女子仰起頭,看著火紅的天空傻笑,牽起名為妻子的手,平淡無奇自然的回答。
「因為很愛她,也許一輩子都要承受這些壓力,但我願意。」
真摯告白讓隨性的日籍攝影師發出驚呼聲喧嘩,連一旁默默工作的化妝師忍不住發出讚嘆。在群眾烘托氣氛,女子親吻著妻子嘴唇。
目睹這一幕的田柾國,片段記住自己聽得懂單字,翻譯成自己懂的言語,『愛情』初衷不都是如此。誰能料想到自己能愛上一個人,與性別無關單純看性與愛這回事,想愛一個人、想獨占能一個人,愛情的原始基因不是如此。
 
愛上一個人並不是件容易事情,對方也能愛著自己更是一件難事。
自己跟朴智旻的感情,不是難得可貴,不是萬中選一。
被稱為妻子的女子羞澀靦腆笑著,她黃湯下肚,說起自己的事情。
你喜歡就好。女子坦承時長輩只說這句。
也許還沒想太遠,或者當初腦子炸裂沒法思考,亦或者是真心希望子女開心,這番話確實給她們帶來堅持勇氣。
聽到這,田柾國的情緒已經波瀾起伏,質問著自己為什麼沒辦法和朴智旻走到最後,他也想牽著朴智旻的手走在沙灘上,替他戴上戒指,親吻著對方細長的睫毛。
最終他在最熟悉的陌生人身上找到真正的自己。
就算沒有未來,他仍想待在朴智旻身邊,陪著他走過歲月。
經過這麼多年,朴智旻依然走在自己的前面,替他遮風擋雨。
 
眼淚簌簌落下,抵抗不了腦海裡的過去。
大家似乎心知肚明,一同緘默守護這個男孩最後一絲尊嚴。
離開前,田柾國從攝影師手中收到,平凡地像是當事人的日常。從黃昏到黑夜,從不熟到親密,全部人像是二十幾年的老朋友,慶祝著她們的締結接連。如果有機會,田柾國想當面跟她們介紹自己最深愛的人。
 
到頭來,我還是很想念哥。
在登機棚內,田柾國釋懷般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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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看到田柾國蹲在自家門口那一刻,朴智旻動彈不得,呼吸聲變得急迫,如同跳出水面的金魚般痛苦,以為自己做足準備,再次見面也不會動搖;看到對方消瘦的臉頰泛起漣漪,心疼與焦躁湧上心頭。
隨著胸膛起伏,沈重的呼吸聲傳到田柾國的耳邊。他微微地轉頭,眼神閃過一絲光芒,他咬咬下唇後輕喚著。「哥⋯」
「好久不見。」內心的怨氣無處發洩,話僵在嘴邊說不出口,最後只能平淡地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老式的公寓走道並沒拓寬,田柾國伸展腿就快把整個路擋住,朴智旻走到自己門前卻無法推開自己的門。
朴智旻無奈的說:「你不讓開我怎麼開門?」
「哥會讓我進去嗎?」言下之意就是不讓他進去,他會繼續堵在門前。
朴智旻沒多思考放田柾國進門。
朴智旻習慣性不在屋子裡也開著電暖器,踏進屋內,冷熱交替使腦子脹痛,天旋地轉連燈光都宛如鬼片般忽暗忽明。突然,一雙手按住自己太陽穴,小幅度揉著,田柾國貼近靠著,肌膚感受到對方溫熱鼻息。
「哥注意一下身體。」兩人並沒意識到現在的動作如此親密,恨意一瞬間也拋在腦後。
疼痛舒緩後,朴智旻扯開田柾國的手,語氣有氣無力。「我們分手了,田柾國你不需要這樣關心我。」
奪走戀人的身份,我們之間連最基本的關心都不可以有嗎?田柾國心想。無奈的垂下手貼在大腿旁,田柾國想笑,卻試了幾次都不順利。
「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朴智旻的語氣肯定,讓人感受到他的決心與堅持。的確當初田柾國自己跨過朴智旻的底線,田柾國也沒理由去說朴智旻——倔強與任性。
 
他們各自擁有缺點,只是不在對方面前展現。
一旦中間產生裂痕,無法矇蔽雙眼,缺點一一曝露無法隱藏。
 
田柾國不安又擔小,即使曾經的憧憬變成摯愛,他依然無法停止害怕,有一天失去朴智旻的可能,他總是怕這一切都是玩笑。
朴智旻的缺點淺顯易懂,粗枝濫情。即使不具意義,總會造成對方的誤會;過分的關心總讓田柾國覺得自己只不過是朴智旻生活的調味料,口味變了,在換一個愛人就好。
最後找了藉口開始逃避,用『理所當然』疏遠彼此,到頭來搞得兩敗俱傷。
 
「就算哥不能原諒我,我還是很喜歡哥。」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是廢話,田柾國仍想把內心告訴朴智旻,不管未來如何,朴智旻永遠是他的最愛。
「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
這些話聽在朴智旻耳裡全是藉口,可是——
太久沒見到田柾國了吧,認真端詳對方的容貌,跟回憶裡沒有兩樣,如同四季交替,無數回憶猖狂地佔據思緒。
好像跟田柾國在一起,他總是猶豫不決,腳步躊躇。
「呀、田柾國⋯你可不可⋯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朴智旻的腦袋嗡嗡作響,情緒被引爆浮上檯面,他討厭田柾國把自己當作受害人,把選擇權交給他;都分手了,連壞人這個角色都丟給他來當。
或許像旁人所想,他們之間的情不曾斷過,分手對他們都是痛苦決定,但田柾國的背叛確實發生過,田柾國真的讓自己傷心過,憑什麼這一切都可以被愛包容。
「既然能去找女人就去!同性戀根本不是你該走的路。喜歡上我就當個笑話帶過,反正也不會有人知道,你——」
田柾國出聲激動地打斷朴智旻的話,他能忍受朴智旻的質問,理解朴智旻不原諒;但對朴智旻的感情他沒有假過,他不希望朴智旻否定他們的回憶。正因為太喜歡,承受的痛苦相對沈重;因為太喜歡,失去後失落與脆弱,快將田柾國擊潰,沈進死寂的海裏。
「哥什麼都不懂⋯」田柾國憤怒後湧出落寞的情緒,到頭來只有他在這場戲投入感情。「哥你、愛過我嗎?當初為什麼跟我交往的⋯」
朴智旻緊咬牙關打顫,連脊背都跟著呼吸明顯起伏,他的感受何嘗不是如此,對於這段感情充滿疑惑。
當初追在自己身後的跟屁蟲,會站在他面前說喜歡他,努力奔跑也甩不掉;看著田柾國真摯的眼睛,從未有過的怦然心動,隨著心情搖擺答應了對方。然而,對方卻如此懷疑——自己到底算什麼。
他嘗試讓情緒平靜卻失敗,他鬆開拳頭後收緊,趁田柾國來不及反應,朝臉頰揮了一拳。
「我以為是日子久才出現裂痕,沒想到一開始就是錯誤。你打從心底沒有認真看待這件事,反正遲早有一天我會提分手,呀、田柾國你會不會太自私。」在你的心中我是多壞的人。
「哥又是怎麼看待未來的事,哥有想過能跟我走多遠?你能為我放棄多少事情?如果我說我討厭金泰亨,討厭你的同事;討厭接近哥的人,哥會為了我放棄他們嗎?」
田柾國越說越激動,緊握著的拳頭跟著顫抖,明明見面前他想過無數套劇本,卻沒料到劇情一開始就走偏、脫離軌道。他並不想跟朴智旻起爭執,來見朴智旻一面沒復合也覺得理所當然,他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自己的聲音像難聽的機械音不停質問朴智旻。
 
「我當然可以!」朴智旻毫不猶豫的回答,他不是沒有思考,只是田柾國對他來說,已經是生命不可缺少的東西,即使會讓朴智旻失去其他,他所珍惜的寶貝。
「我愛你啊、為什麼我不會選擇你。」
選擇他、相信他,然後陪在他的身邊,這些朴智旻都做得到。
田柾國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朴智旻的回答超出他的想像。
「為什麼都不說,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朴智旻接著繼續說。「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哥、哥⋯智旻哥、」田柾國緩慢地靠近朴智旻,步伐宛如學會行走的嬰兒般緩慢。
「我希望你能愛我。」
回憶中稚氣的聲音,現實脆弱的聲音——
稚氣的童音與脆弱的鼻音,慢慢地重疊在一起侵蝕朴智旻的理智。
田柾國顫抖的手繞到自己背後,將自己緩緩抱住。朴智旻那一刻就知道結束了。
自己對田柾國恨與不理解,田柾國對自己的猜忌和不安。
結束了———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吧?田柾國這麼問。
朴智旻陷入沈默,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下,最後他破涕為笑,原諒田柾國。
經過那麼多痛苦,始終放不開彼此。
田柾國親吻著朴智旻的眼。
「哥你是我的香格里拉。不管之後會遇到任何事情,就算我們又吵架、又分開了,你依然是我的香格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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