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鴻,重慶青年作家,有《高原之源》《洞裏薩湖的晚霞》《渝江爐火》《拓荒者》《一角書屋》等作品在《文藝報》《人民週刊》《啄木鳥》《紅巖》《海燕》《中華文學》《大地文學》《知音》《重慶晚報》等報刊發表。著有長篇小說《大西遷》,曾獲多個文學獎項。

  《六號哨位》:非專業作家的虛構與非虛構

  “在前沿陣地上,六號哨位像一個拳頭前伸着,最遠的趴伏點距離敵人八米……”讀完最新一期《十月》頭條《六號哨位》,竟也“眼眶溼潤,一股豪情在身體內左右奔突”,很久沒有讀到過這樣過癮的非虛構作品了,我不禁掩卷默立,心緒翻滾。

  2016年,我第一次讀王昆的作品,是一篇名爲《黃鼠狼子》的小說,當時就甚爲驚訝他筆下的“非虛構”故事:改革開放初期,家裏吃不起肉他就打黃鼠狼來補充營養;一年級了還光着屁股去上學被老師趕了回來……而他,就是從那個極度窮困的皖北鄉村裏長大的,直到參軍入伍考取軍校,19年來他一直都在基層連隊,從步兵、工兵、炮兵,到特種部隊傘兵、登陸艇上的水兵……在豐富的部隊經歷中,王昆以其紮實的官兵生活爲基礎,憑藉着語言上的天賦和敏銳的洞察力、感受力,構建出別具一格的創作領域和敘事風格,成了備受關注、具有鮮明“特戰”符號的軍事文學新秀。

  王昆曾在一篇創作談裏寫道:“我是個啥環境都能活下去的人,所以我不累。”可以說,正是因爲王昆心態的豁達,讓他保持了難能可貴的清醒與冷靜;而19年持守基層一兵的職業選擇,塑造了他區別於大多數80後的自信、堅定與擔當的性格。

  王昆的寫作時間不長,但作品卻呈噴涌狀態。自2014年開始,在連續創作出20多萬字的特戰系列《我的特戰往事》及17萬字的《UN步兵營戰事》等現實主義題材作品之後,王昆又將視野投向被時間沖洗得泛黃的記憶角落,去書寫那份寂寞的堅守,去尋找那份不變的精神,其《六號哨位》在短短24天內完成了多達十萬字的初稿,採訪當年親歷者達數十人之多。

  “‘今天的炮火有點兒不同尋常。’士兵韋昌進放下衝鋒槍,對一同回到洞內的戰友吳冬梅說。他又伸頭看了看洞外,周圍全是炮彈炸開的聲音,整個陣地簡直成了火光與硝煙的世界、鋼鐵與焰火的海洋。空中連綿不斷、呼嘯而來的炮彈,像巨雷一樣炸響。就連塹壕的工字鋼也不甘寂寞,它們如紙片一般飛揚起來,翻騰着在空中狠狠地崩裂,然後向陣地砸落下來。”三十年前那場關係國家尊嚴的艱苦戰鬥,隨着頗具張力的文字徐徐展開,青春與熱血,淚水與歡笑,一個個戰士具象而真切的面孔與塵封已久的歷史場景都鮮活起來,高地、使命、硝煙、哨位……王昆筆下的韋昌進、苗挺龍、吳冬梅等等,這些經歷了血與火戰鬥洗禮的一等功臣,他們都來自普普通通的家庭,有着樸素的情感、平凡的夢想,抽菸、讀詩,有煩惱,就跟我們身邊年輕的兄弟一個樣,而正是這些有着和我們同樣情感的平凡人,在戰場上毫不猶豫地用熱血和生命守護了腳下的疆土、祖國的尊嚴。

  歷史資料照片

  “最危險的就是六號哨位,那個地方距離敵人太近了,洞也小。”對於那場保家衛國的宏大戰鬥,敘述的主線鎖定在六號哨位上那些年僅十七八歲的新兵,他們在“一個晴朗的早晨,鴿哨聲伴着起牀號音,但是這世界並不安寧,和平年代也有激盪的風雲,看那軍旗飛舞的方向,前進着戰車、艦隊和機羣,上面也飄揚着我們的名字,年輕的士兵渴望建立功勳……”

  戰爭是如此殘酷,和平纔有了刻骨銘心的珍貴。“倖存下來的蟲子們抓住難得的戰鬥間隙,靜靜地棲息在斷枝焦葉之間。”戰火紛飛中,更能夠看到人性的本真,是軟弱,是恐懼?是勇敢,是擔當?年輕的戰士都沒有時間來準備和演習。面對敵人兇猛的衝鋒,憑藉生命內在的豪情、膽識和勇氣,一次次生死對決最終也沒有放棄自己的陣地。

  從整體上說,《六號哨位》是一個典型的非虛構作品,但駕馭非虛構作品的關鍵就是故事情節的轉承、人物關係的連接等一些細節上恰當的虛構處理,比如戰場中戰士們的交談、陣地上蟲子的鳴叫等等,肯定存在虛構的成分,但這是合理的,可以給人閱讀信任。作爲一個非專業作家,王昆在細節處理上如此得當,可見其多年一線帶兵的生活基礎帶來的創作優勢;尤其是他對血肉橫飛的陣地上戰士們並肩堅守的每一個細都能夠“還原”得如此逼真可信,不得不說,這是堅守文學哨位的非專業作家王昆傾情“虛構”的一部非虛構力作。

  當然,這部作品也給我帶來了更深層次的思考,那就是在非虛構的現實生活中,該如何“虛構”好那些感動過我們的好故事。在這個時代的非虛構中融入蒙太奇般的虛構,體現的也是一種寫作自信。我們的祖國正在世界經濟的高速路上飛馳向前,但越是快速發展,越是需要思維的冷靜、文化的自信、精神的飽滿。通過這部十萬字的《六號哨位》,我發現了其中飽含的一種精神力量或者說是文化生命力,它正是來自於某種可喜的自覺與寫作自信。

  當下社會,我們的物質生活越來越富裕,卻常常陷入不明由來的浮躁與不安之中,似乎人人都處於隨時需要自我保護的厚鎧甲狀態,焦慮的狀態到處充斥。這種焦慮來自於思維的混亂,精神的虛空,信心的缺失。在某種意義上標誌着精神殿堂的文學界同樣如此,不同層次的焦慮暗涌其間,大江南北、西域東岸,一心依託文學譁衆取寵、沽名釣譽、投機鑽營者比比皆是,無限地“虛構”出了一個虛幻的境界。

  毫無疑問,作爲一個非專業作家,王昆是一個典型的自覺去捕捉時代人物、自信去書寫身邊故事的寫作者,這也意味着他是一個敢於吃苦的追夢者和行動家。在自媒體時代,依靠着刷屏新聞的肆虐,我們每天都在閱讀大量的文字信息;但從文學角度來說,這與當下中國需要重建的一種精神氣質還有很大差距,這就要求更多的寫作者在喧譁的大潮中,慎終如始地守住自己心中的陣地,不懼冷落、敢於吃苦,認真創作出更多蘊含力量的精品力作。

  何 鴻

  悅-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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