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扎因,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要起訴我的父母。」
「為什麼?」
「因為他們生了我。」
在全網都在吃劉強東性侵案的瓜的時候,我想推薦給你這部即將上映的黎巴嫩影片《何以為家》。
這是個符合國人喜好的略微煽情的名字,我更喜歡這部片子的原名《Capharnaüm 》——《迦百農》,聖經中這是耶穌開始傳道的地方,是一個亂世。
亂世,即沒有秩序的世界,人民困苦。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扎因。他們一家都是難民,生活在一個破舊的出租屋內,晚上,一個帘子把屋子分成兩邊,一邊是父母咯吱咯吱作響的床,另一邊是扎因和幾個妹妹蜷縮在一起。
白天,扎因給雜貨店老闆阿賽德打工,還要幫母親跑好幾個地方,編好幾個理由去買曲馬多,一種服用過量便會上癮的止痛劑,他還把它碾碎在水中浸泡在衣服里。媽媽每次探監她的大兒子時便送給他,好讓他在獄中賺錢。同齡孩子的校車偶爾從身邊駛過,扎因看看他們,又看看自己手上的煤氣罐,沒有話語。
生活的重擔狠狠壓在這個孩子身上,異常成熟的他從未抱怨。直到生活想要傷害他的珍視之人時,他才會反抗。
十一歲的妹妹來了月經,在這個家庭,意味著可以待價而沽了,阿賽德早就對她垂涎欲滴。於是年長一歲的扎因幫她洗去血跡,偷衛生巾……想盡辦法幫妹妹遮瞞,可惜事情還是被媽媽察覺。
那天,妹妹被擦的濃妝艷抹坐在阿賽德這個油膩的中年男人身邊,他打算拿幾隻雞當聘禮娶走妹妹,爸爸擔心他會收走他們住的出租屋,連個屁都不敢放。
「我不想走!媽媽,我不想走!」妹妹從媽媽手中哭著哀求。
扎因像一頭小獸拼盡全力保護著她。
卻無濟於事。
他本打算帶她逃離這個家,可惜來不及了。
他決定自己離開這個萬惡的世界。
2
離家出走的扎因來到了遊樂場,原因很簡單,同車的穿著蜘蛛俠卻自稱「蟑螂俠」的老頭兒就在這下的車。
說到底,他還只是個孩子。
有一幕很值得玩味,扎因把遊樂場女塑像的衣服扒了,露出的一對乳房讓他看了很久,那用來哺育孩子的存在,在他的生命中好像沒有什麼印象。
可是潛意識中,他也在渴望。
渴望安全感。
這一幕被遊樂場的拉希爾看到了,笑出了聲。兩人的緣分從那時便埋了下。
後來走投無路的扎因被她收養,白天拉希爾出去打工,他就幫她在家帶孩子,尤納斯。
他陪他打鼓,逗他玩,換尿布,餵奶,事情繁瑣極了,扎因酷酷的臉上卻從未失去耐心。
只是偶爾,他會想起他的家人,他的妹妹……
拉希爾也會從打工的餐廳帶回客人吃剩的蛋糕給兩個孩子,這也算是一個簡陋的歡迎禮吧。扎因吃了很多,還是沒有笑,可是漂亮的眼睛似乎有了光。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後來拉希爾因為沒有身份證明被警察扣留時,她想像不到,眼前這個少年在她「失蹤」之後,盡了怎樣的努力去撫養她的孩子。
他拿自己所有的錢,一分一分掰著花去給尤納斯買食物。
他偽裝成敘利亞難民去領救濟糧。
他拿搶來的滑板車,加上一口鍋,放上尤納斯去街市賣鍋,於是就有了這張非常經典的海報:
簡陋至極的嬰兒車,兩個孩子,茫茫的前途……
後來他甚至操起老本行去賣曲馬多……至於被人欺負,拳打腳踢什麼的,他早都習慣了。
找不到拉希爾,他想攢錢帶著尤納斯去瑞典,聽說三百美金就夠了。
街市辦假證的阿洛看出他的狼狽,讓他把尤納斯賣給自己……聰明的扎因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可是老天爺惡作劇似的,似乎想要考驗這個男孩子究竟還能承受多少。
房子到期,他們被趕出來了,所有的東西包括他辛苦攢的錢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扎因想了想,又想了想,他把尤納斯拴在路口,自己老遠坐著,想讓哪個好人帶走尤納斯。
尤納斯卻一個勁地朝他爬。
路人看都沒有看他們。
最後他只能把尤納斯賣給了阿洛,他親了親尤納斯,好像那是他親愛的妹妹。
他在理髮店,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他保護不了妹妹,也守護不住尤納斯。
他要回家去拿證件,這次是真的打算走了。
面對許久未歸的兒子,爸爸是一頓怒吼:「放棄吧!你什麼都沒有!」
一張醫院紙讓扎因顧不上和爸爸爭論,不好的預感陡然襲來,再三追問下……
妹妹死了,死在醫院門口,懷孕小產。
「她只是離開了。」媽媽似乎想要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離開?我來告訴你什麼是真正的離開!」扎因轉身拿起一把刀,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狠狠刺向了阿賽德……好像刺向不公的命運。
3
媽媽來監獄探望扎因,帶著糖果,還帶來了一個消息:她又懷孕了。
她說上帝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一定會打開一扇窗。她說這個孩子是來替代死去的妹妹的。
可對於扎因來說,他努力的活著並沒有看到什麼窗戶,看到的只有母親冰冷愚昧的臉。
「你讓我噁心,」他說,「你的心是冷的。我寧願一輩子在監獄,也不想再見到你。」
故事並沒有就這樣完了。
又是這樣,生活的重鎚打在這個男孩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極少發言,只有牽涉到他想珍惜的人身上時,他才會像頭小獸一樣拼盡全力去反抗,去保護。
生命如此糟糕,難道要讓另一個孩子再來受罪嗎?
他終於把自己的父母告上了法庭,於是有了電影開頭的那一幕。
為什麼?
因為他們生了我,卻沒有養我。
因為我希望沒有能力養孩子的人別再生了。
「從我小時候起,我只記得暴力、侮辱、毆打、鏈子、管子、皮帶,我聽過最溫柔的一句話是,「滾,狗娘養的東西」,生活是一堆狗屎,不比我的鞋子更值錢,我以為我們能活得體面,能被所有人愛。但上帝不希望我們這樣,他寧願我們做洗碗工。」
4
導演Nadine Labaki和他的丈夫抵押了房子才獲得資金拍攝了這部電影,感謝他們將這群邊緣底層人的生活拍出來,告訴太平盛世中的普羅大眾,這,也是我們存在的世界。
小演員本身自己就是敘利亞的難民,拍這部電影前,沒有上過一天學,從沒睡過真正的床。
在我們抱怨工作辛苦,學業繁重,愛情煩惱的時候,導演告訴你,還有這樣一群人,他們連基本的生存都是奢望,電影里有一句台詞:「連番茄醬都有出產地和日期,你的孩子,沒有!」
何以為家?
哪裡都沒有他們的家。
這樣沉重的故事,導演在一直控制煽情的力度,以一種寫實悲憫的風格將整個畫卷慢慢展開在你的面前,如同它的音樂一般,想像一下佛祖俯視眾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之所以選擇這種風格,一方面像這種悲慘的故事,因其故事內核的沉重,任何人為的煽情和賣慘都實在用不上,也撐不起來;另一方面,賣慘是為了博取同情。
可我發現,我對於扎因,很難同情。
電影里的扎因從來沒有哭著說生活對他不公,連他的父母都會抱怨:
「我有什麼錯?我也是這麼被生出來,也是這麼長大的。你沒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我一生都活得像別人的奴隸!」
父母認為自己不幸便可成為害他人,甚至自己的親骨肉不幸的理由,他卻沒有。
他所有的反抗始初都是源於他本能的勇氣和愛。
妹妹,尤納斯,未出生的孩子……
守護,失敗,再守護,拼盡全力……
在他被生活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捶打時,他身上的這份人性光輝彌足珍貴。
同情是強者對弱者的,而對於這樣的孩子,此刻坐在咖啡館裡的我,從未經歷戰火的我,是不配同情他的。
「迦百農」,這片混亂之地,是耶穌傳道開始的地方,於是有了希望。
影片的最後,在攝影師說:「笑一笑吧,這可是護照的照片。」
扎因終於緩緩地,略顯羞澀的綻開了笑容。
通過控訴和抗爭,至少他給自己獲得了身份,而這部電影也必將讓更多人關注到那些如他一般生存艱難的孩子。
希望每一個孩子都被溫柔以待。
文:越小姐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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