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節六 傳說的序曲─(後篇) 歌之回憶

 

 

  與她相處的曾經,是她這生最美的回憶。

 

 

  與自己所擁有的血紅雙眼不同,希悠的眼眸總閃耀著如同晴空般的湛藍波光。

  位於瑟雅拉王國邊境的龐諾爾村,是她們兩人最初相識的地方。

  自幼,伊德貝魯‧裘拉洛便十分崇敬這位比自己年長的姊姊,也因此,調皮的她只有在聽見希悠的輕聲叫喚時,才會乖巧的像隻小貓一般。

 

  「妳今天又去捉弄齊拉爾先生的貓,把牠關在地窖中了對吧。」

  希悠帶著淺淺的苦笑,輕輕捏著趴伏在自己大腿上的稚嫩小臉。

  「誰叫牠要一直對著人家叫個不停嘛。」

  伊德貝魯揉揉眼睛,夏天陽光的暖意,與希悠身上淡淡的香氣,總是讓她感到十分的舒緩。

  「人家生氣,當然就把牠關起來了啊。」

  「這怎麼可以呢,裘拉洛,齊拉爾先生可是會擔心的啊。他年紀大了,只有那隻貓是他唯一的家人了耶。」

  希悠看著伊德貝魯瞇細雙眼,調皮的笑容,又輕捏了她鼻尖一下。

  「下次不可以這樣囉,知道了嗎。」

  「好啦。」

 

  總是這樣,不論伊德貝魯在村中惹了什麼麻煩,性格穩重的希悠都能夠很有技巧的幫自己遮掩過去。

  在身為獨女的伊德貝魯眼中,希悠就像是自己的親生姐姐一樣,在那短暫的五年時光中,兩人無話不談。

 

  漸漸地,隨著秋天的腳步越來越近,村內也開始忙碌起來。

  每年的秋之祭,可說是龐諾爾村三大祭典中的最重要的一個;不只是為了感謝諸神的庇佑,同時也為了祈求來年的豐收,村中的長老會在祭典前,遴選出七位在春天時剛進行過成年禮的少女們,在神殿中裸身獻舞,以博取諸神的歡心。

  想當然爾,這是一項極為聖潔的祭禮項目,少女們美妙的身姿與舞技也只有諸神能夠欣賞,因此當少女們獻舞時,神殿內必須是淨空且封閉的。

  而這一年,雖然希悠並不是出生於龐諾爾的村民,但由於她平日的穩重與端淑,村民們都十分樂意將她接納為身邊的一份子,因此也按照了禮俗,在春天的成年禮式上為她完成了淨儀。

  當她獲選為舞者之一時,更是獲得了村民們一致的認同與讚揚。伊德貝魯自然也十分為她高興,畢竟對於每位少女來說,能夠在眾神面前獻舞,可是至高的榮耀啊。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逼近祭典,伊德貝魯卻也發現希悠那湛藍的瞳眸中,似乎漾盪著一絲絲的不安與憂慮。

  很快的,到了祭典的當天,希悠與其他六名少女披著潔淨的白袍進入神殿。主持祭典儀理的祭司一面喝令眾人退開,一面關上了厚重的門扉。

  隨著門外奏起的樂音,少女們脫下了白袍,在神殿中踩著自穹頂灑落的月光,踏起輕快曼妙的的舞步。

  神殿外,眾人屏息禱告著。殿內,少女們專注在自己的舞蹈中。

  誰也沒發現,陰暗的柱後,一名外地的男子正露出淫穢的笑容打量著七名少女。

  同時,她很快地便注意到,其中一名少女玲瓏的身段,在銀月的光輝下,散放著無法言喻的魅力。

 

  男子抹去嘴角流下的酒液,惺醉的目光如同發現了獵物一般,落在了希悠的身上。

**********

  祭典結束後,伊德貝魯穿梭在人群中,尋找希悠的身影,卻遍尋不著。

  此時,其他六名少女則早就在家人的陪伴下,開心地隨著人潮離開。

  就這樣,她一邊踢著路上的石子一邊哼著小調,晃到了小河畔邊。

  看著潺潺流動的河水,她撿起幾顆小石子,無聊地朝河裡拋擲。

  「希悠姐姐到底去哪了……」

  正當她咕噥著起身,決定轉身回家時,雜草叢中一個微微動著光芒的墜飾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訝異地拾起了式樣古老的水晶墜鍊,並且認出了這正是自己在春季的成年禮後,送給希悠的賀禮。當初她可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敢踏入齊拉爾先生的店裡,一面聽對方數落著自己過往的搗蛋作為,一面懇求對方賣給她的……

  伊德貝魯狐疑地望著河畔不遠處的樹林,雖然夜晚的樹林令她有些害怕,但是在好奇心的驅誘下,她仍舊緩緩地走了過去。

  不久後,在一團矮樹叢後的景象,使她腦中一片空白。

  高壯的浪人粗暴地撕開希悠的薄衫,強壓在她瘦弱的身軀上。

  希悠那滿是淚痕的右頰上,明顯腫脹了起來,她掙扎著,奮力地想推開發狂的男子,然而瘦弱的她哪裡會是成年男性的對手。只見對方露出殘酷的笑容,用膝蓋強行分開了希悠的雙腿。

  無助的希悠只能連聲哀求,但她的哀泣只換來男子更加殘虐的笑容,接著一巴掌狠狠甩在希悠的臉上。

  伊德貝魯愕然地看著眼前上演的醜惡景象,不自覺地向後退開時被樹根絆倒。

  她跌坐在地的聲響引起了男子的注意,希悠更是絕望地沉吟了一聲。

  男子緩緩地吐了口氣,下了決心似地,抽出腰間的短刀,緩緩走向因驚恐而陷入呆滯的伊德貝魯。

  儘管知道自己必須逃跑,但腦中就是一片空白,身體也不聽指揮。

  伊德貝魯只能坐在地上一面顫抖,一面看著男子手中的短刀,散放的不祥光芒……

  一瞬間,希悠痛苦的嘶喊聲讓伊德貝魯猛然驚醒過來。

  她看見鮮血從希悠的側腹湧出,嚇的起身拔腿就跑。

  男子又驚又怒地想追上去,雙手卻被希悠死命抓著,男子咒罵一聲,用力抽開右手便往希悠身上狠狠揍了一拳。

  希悠承受不住重擊而倒地,然而她的手依然緊抓著男子的腳踝不放。

  「妳這傢伙!」

  男子咒罵起下流的骯髒字句,狠狠踹著少女嬌弱的身軀。

  看著伊德貝魯的身影遠離,她的意識也逐漸變得迷濛,同時感到身上劇烈的痛楚似乎也跟著生命一起流失。

  「逃吧……裘拉……」

  直到那湛藍的波光,隨著話音消散在冷冽的夜風之中,她才無力地垂下了手……

 

  幽暗的樹林內,伊德貝魯只能死命跑著。在她身後,男子的怒吼卻是越逼越近。

  終於,當她感到一雙手臂環抱住自己腰際的瞬間,整個人被男子猛然舉起,抓著雙腳腳踝倒吊在半空中。

  男子滿是醉意的臉上咧開一抹猙獰的笑容,仔細地打量著伊德貝魯。

  「仔細看看,雖然年紀是小了一點,不過妳倒也算是有些姿色啊。剛好,既然那個傢伙已經死了,就讓妳陪大爺玩玩吧。」

  對方的話令伊德貝魯不由得征了一征。

  「怎麼?妳那眼神是想反抗嗎?」

  男子用力晃著伊德貝魯,然而一股寒意正隱隱從他背部竄升。

  伊德貝魯不再哭喊,只是狠狠地瞪著男子,火紅的眼中燃燒著超越了恐懼的怒意。

  「……混帳東──」

  話沒說完,男子便發出了慘叫,左臂傳來的痛楚,更是令他不得不放開了伊德貝魯。

  男子身後,一名身形異常嬌小的少女手握巨大的銀弓,從陰暗處走出。

  翠綠的髮絲隨著她的步伐左右擺盪,湛藍的眸中流轉的淚光,讓伊德貝魯深切感受到少女心中正壓抑著巨大的悲傷,也讓伊德貝魯想起了倒臥在樹叢中的希悠。

  「妳這小鬼!」

  男子咆哮一聲,揮著手中短劍朝少女猛力砍下。在伊德貝魯的驚呼聲中,少女只是垂著頭,默默承受了這一擊。

  鮮紅的血霧從她右肩噴濺而出,灑落在草地上。

  男子大聲狂笑起來,少女卻只是低頭不語,左手緩緩握住對方的刀鋒。跌坐在一旁的伊德貝魯似乎隱約可以看見滑落少女臉頰的剔透水珠。

  「只不過是這點程度的傷害,就值得你這麼開心嗎……」

  少女的聲音並不大,卻隱含著深切的憤怒與哀傷,此刻,男子才發現少女胸前飾章上的皇家徽記。

  「我在問你,只不過是這點程度的傷害,就值得你這麼開心嗎!」

  少女猛抬起頭,淚珠在月光下閃著星塵般的碎光。她左手勁力一發,短刀刀刃應聲斷開。

  男子還來不及反應,少女在瞬間竄到他的身後,手中的斷刃劃過男子左足,精準地挑斷了他的腳筋。

  頹然倒地的男子發出淒厲的哀嚎,恐懼地看著少女,不斷地求饒。

  「給你機會?」

  少女鄙夷地朝男子淬了一口唾沫,接著猛力一腳踢向他的面部,男子下顎發出破碎的聲響,在一聲悶哼後,昏了過去。

  「……機會,我會給你的。畢竟,希悠絕對不會希望我在此時殺了你,來為她報仇。那個孩子,她就是這樣的人……」

  遙望清冷的月,少女悲聲哭泣著……

**********

  狂亂的風暴席捲了小小的艾格拉村。

  雖然在索爾達與魯道夫兩人抵達村落前的兩個時辰,少女也已經從獵鷹裘莉的偵查中獲知了山谷內發生的大致事態。

  然而,當索爾達告知了王城陷落的消息時,她仍然受到了不小的震驚。

  此刻,兩名騎士帶來的不祥訊息讓村中的長老們議論紛紛。

  坐在議會所中,少女聽著各派長老的爭論。即使是在以驍勇著稱的艾格拉村中,她也算的上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身形看來嬌小柔弱的她,曾在幼年時的一場戰亂中,無意拉動了被村民供奉在神壇上的巨弓,並一箭射死了遠在百米之外指揮敵軍的蠻族將領。

  之後,受到村中勇士的大力栽培,在短短的十年光陰中,她習得了所有艾格拉戰士們在千年的流轉中,累積至今的所有武術精髓,進而在衛隊選拔時,順利成為皇室衛隊的一份子。

  之後,在平定各區蠻族侵擾以及山賊、海盜的表現上,她都有著極為優異的表現,因此頗受國王的重用。

  直至今日,少女的名字在艾格拉村早已成了英雄。

 

  艾洛希雅‧庫拉特‧荷伊娜。

 

  正當她簇緊雙眉,開始覺得眼前的爭辯將會永無休止地持續到世界毀滅時,忽然有人拍了拍她。

  回過頭看見的正是自己的副官敏特,她點了點頭,起身溜出議會所。

  「大伙兒再過十五分鐘就可以啟程了。」

  艾洛希雅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要你帶著大家從棧道登上山谷,在谷間兩側高點布陣。」

  「閣下該不會打算自己──」

  「就是這樣,我給你們一天的時間跟上我。」

  艾洛希雅吹了聲哨音,一隻張著白色羽翼的獵鷹隨即從空中飛降,平穩地落在她的肩上。

  「情況緊急,我打算先趕到殿下身邊看看情況,裘莉會帶你們找到我的,至於長老那邊嘛……就暫時先不理會那些老頭好了。」

  少女促狹地對著副官笑了笑,眨眼間的功夫,她身形一晃便躍上五米外的大樹,不消幾秒的時間,敏特便再也捕捉不到自己長官那嬌小的身影。

**********

  激戰持續了數十個小時,在提諾身亡後暫時接下指揮權的亞爾,利用山谷狹長的地形優勢,使敵方兵士在無法延展戰列的狀況下,勉強抵禦住後方的追兵。

  此時希米利亞的傷勢雖然已經成功止住出血,但仍因過度的失血及感染而陷入昏迷與發燒當中。另一方面,堤諾的屍體則在早奈川的奮力掩護下,由眾人從戰場上抬回安置。

  伊德貝魯雖然受了傷,卻仍舊與早奈川戰的難分難解,忍著羽翼上傳來的痛楚,伊德貝魯以空中戰鬥牽制著早奈川的攻勢,同時企圖消耗對方的體力。

  然而在右側羽翼受傷的狀況下,僅是保持體勢的平衡就已經耗費她過多的精力,不過她知道,只有在空中才能牽制住早奈川的快攻,進而爭取到詠唱法術的時間,成功地在自身周邊設下了音波形成的屏障。

  也因此,早奈川雖曾幾度順利逼近到她身邊,卻始終無法傷到她。而由伊德貝魯手中短笛奏揚的致命樂音,也逼得早奈川不得不漸漸開始轉攻為守。

  「可惡的傢伙,居然會擁有那種東西……」

  早奈川十分清楚對方的用意,就是等待自己的體力與魔力耗盡的那一刻。

  那時勝負恐怕會在瞬間分出吧。

  不過,就算她了解對方的企圖,卻也對此莫可奈何。在伊德貝魯的攻勢下,她至多只能施展出基本的光術,而那些基本術咒,全都無法破除伊德貝魯周身的音波結界。

  同時,兩人之間的攻擊距離跟範圍都相差甚遠,瞬身技在沒有著力點的情形下也不可能使她無端躍上空中,更別提就算自己能夠順利逼近對方,憑著一般兵器的斬擊也無法破壞對方的屏障。

  至此,早奈川大致上也已經猜出那隻短笛的來歷。

  魔導武具的第一次出現記錄,正是在龍舞戰爭期間,儘管也有傳聞說在十二聖王之戰期間,魔導武具也曾出世過,但那畢竟只是鄉野莽夫的口耳交傳。

  魔導武具的能力,只有魔導武具能夠破除,而且在使用者亡故之前,旁人是無法使用該武具的。

  也因此早奈川無法使用聖劍薩斯卡莉亞與伊德貝魯對決。

  她不禁詛咒起自己的愚蠢,沒有聽皇兄的勸導將光之聖劍艾魯堤亞隨身帶著。要是艾魯堤亞在自己手中,破除這種程度的障壁根本費不了她多少功夫。

  附加了魔力的幽藍音刃,毫無間斷地從空中化為各種型態落下,早奈川一個閃神,手中長劍應聲斷開,強大的衝力更令她不禁踉蹌一下。

  劇痛從腳踝襲上,早奈川知道自己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體技的施展。只見她單膝跪倒在地,奮力架開了兩道斬擊,而這一個擋擊的動作,使她右手的長劍也在一陣金屬悲鳴聲中斷成兩截。

  絕望中,她只是冷冷看著在半空中張著破損羽翼的伊德貝魯。

 

  跟隨光之女神希爾娜的腳步,光之子民沒有畏戰怕死之徒!

  這是光之子民的驕傲與尊嚴,而早奈川也正秉持著這種精神,坦然面對接下來襲向自己的死亡旋律。

 

  伊德貝魯高舉起魔導武具,無數的幽藍光芒在她身邊顯現。

  由於過度專注於眼前的敵人以及魔力的操控,伊德貝魯並未發現撞在自己結界上,那小小的聲響。

 

  「結界?」

  山壁上,艾洛希雅咂了咂舌,然後深深吸了口氣。這一次,她並未在銀弓上搭箭,只是緩緩地拉動弓弦。

  隨著弓弦漸滿,魔法箭矢也開始在她指間成型。她在吐氣同時鬆手,魔法箭矢發出清銳的聲響劃破大氣,疾射而出。

 

  伊德貝魯在短笛發出顫音警告的那一瞬間,驚險地避開了魔法箭矢,然而銳利的箭芒還是在她臉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伊德貝魯在震驚之餘朝箭矢射出的方向望去,那令她熟悉的湛藍瞳眸與翠綠的髮色出現在她眼中。

  艾洛希雅心中也著實吃了一驚,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伊德貝魯在短短十年間,外貌上就有著如此劇烈的變化,但是艾洛希雅卻從來不曾忘記那一夜、在那火紅的眼中激烈漾盪的怒息。

  「原來是妳……」

  艾洛希雅放下銀弓,望著伊德貝魯身後的黑色羽翼。

  「看樣子,在那之後妳過的還不錯……」

  伊德貝魯聞言感到一陣狂怒,魔導武具則忠實地回應了她的怒火,發出一聲長鳴,無數的幽藍利刃從四面如浪潮般地捲向艾洛希雅。

  然而艾洛希雅的動作更快,只見她舉弓向上急射一箭,魔法箭矢躍入空中後,炸散成無數的細小利芒,並在朝著周身落下同時恰恰抵消了伊德貝魯的攻擊。

  「放棄吧,裘拉洛,我並不想傷害妳……」

  艾洛希雅一字一字懇切地說著,聲韻中有著伊德貝魯同樣熟悉的深沉哀傷……

**********

  事件發生後的隔天,龐諾爾村的居民們在哀傷的氛圍中安葬了希悠。

  伊德貝魯望著仰躺在玻璃棺中的希悠,確切地感受到自己永遠失去了一個摯友。

  她小小的手緊緊抓著艾洛希雅的衣襬,不住顫抖。

  但是,她沒有哭,因為她知道希悠喜歡的是自己的笑容,所以她絕對不能哭。

  她只是噙著淚水,急促且用力地呼吸。看著村民排隊將自己手中的白花覆在棺上、親吻、然後落淚離開。

  看著這一切景象,看著躺在玻璃棺木中,再也不會輕拍自己與自己談笑的希悠,她感到胸口有股莫名的怒火正在熾烈地灼燒。然而,她卻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發怒……

  「妳要記住,在妳的生命當中,她會永遠眷顧著妳,千萬千萬,不要辜負了她。」

  當天晚上,艾洛希雅對伊德貝魯這樣說著,兩人立下了誓約。

  接著,在伊德貝魯的目光中,艾洛希雅與十數名兵士押解著犯人離開了龐諾爾村。

 

  兩年後,在老國王宣布退位,由吉魯貝塔登基,同時宣布大赦後,隔了一個多月的某天夜裡,伊德貝魯在突如其來的窒息中倏然驚醒。

  一個下顎凹陷的男子,用木製的義肢狠狠踩住了伊德貝魯的胸口,臉上露出恐怖而猙獰的笑容。

  「真的是感謝偉大的國王,給了我這麼一個復仇的機會。」

  他將醜惡的臉孔湊到不停掙扎的伊德貝魯眼前。

  「妳沒想到我會再次出現吧?小鬼。」

  他狠狠抓住伊德貝魯的頭髮,伊德貝魯不停哀叫起來。

  「過了兩年,小娃兒更標緻了呢……」

  男子強拉著伊德貝魯的頭髮,將她用力拽下床。

  伊德貝魯圓睜著眼,看著地板上父母的屍身,感到一陣顫慄。

  「這次,恐怕不會再有人出手救妳了呢。」

  說完,男子狠狠一掌摑在伊德貝魯的臉上,接著一邊脫去衣服,一邊朝跌坐在地板上的伊德貝魯露出了醜陋的淫笑。

  伊德貝魯緊緊握住胸前的水晶鍊墜,哽咽地祈禱著,她抓著希悠僅剩的遺物,懇切地希望這一切只是個噩夢,同時,男子殘酷的嗓音在她腦中盤旋不去。

  「這一次……不會有人來救妳……」

 

  是啊,自己至今一直都是被希悠保護著。兩年來,每天夜裡伊德貝魯都可以清楚的夢見那一夜,希悠無助的傷痛,以及為了保護自己而流出的鮮血。

  每一天,當她走在村裡,她都渴望著能再聽見那熟悉的聲音,輕輕斥責著自己。

  她想念她指尖的觸感,也想念她柔暖的體香。

  這是伊德貝魯兩年來唯一的願望……

  然而……

  她呆然地看著父母的屍身,再緩緩地將目光凝聚在男子醜惡的赤裸身軀上。

  這男子奪去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不只是希悠與她父母的生命,也奪走了她的依靠、希望與笑容。

  她再次感受到那股怒意,火光在她眼中開始熾燒的瞬間,水晶在她掌中發出了淡淡的微光。

  「妳要活下去,為了那犧牲了自己而保護妳的人。」

  隨著空靈的音韻流轉,水晶發出炫亮的焰光,高熱的火焰吞噬伊德貝魯的同時,一個如手掌般大小的精靈出現在她眼前。

  「吾之名為焰華琉音,順應您的招喚現臨於此,主人。」

  一個嬌稚的女音在她耳畔迴盪,火光消失的同時,她驚覺到手中的水晶墜竟變成了一只短笛,在這同時,男子也撲向了她。

 

  「不要!」

  伊德貝魯在驚慌中大叫,反射性地朝男子揮動短笛。

  高亢的笛音帶著熾烈的高熱,劃破大氣,將男子的雙臂斬落。

  男子在劇痛中不停地發出怪異的狂叫嘶吼,而伊德貝魯也在驚駭之餘,連忙丟開手中短笛。

  但是,沒過多久,男子駭然地發現伊德貝魯臉上的驚惶竟慢慢轉變成喜悅的神情……

 

  火光中,伊德貝魯滿意地看著地上被自己斬斷四肢的男子,聽著對方痛苦的哀嚎。輕輕搖了搖頭,將自己爬滿了淚痕的臉頰湊到男子眼前。

  「這次,沒有人會阻礙我殺了你。」

  她帶著宛若悲泣般的笑意斬下男子的頭……

**********

  伊德貝魯狂吼著,魔導武具的力量在她的怒意下劇烈爆發。

  以高速震盪的音刃帶著灼熱的焰息撲向艾洛希雅。

  但是不管她怎麼進攻,在艾洛希雅的箭芒下,攻擊全被抵消。

  「放棄吧,妳也該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了,我真的不想傷害妳,伊德貝魯‧裘拉洛。」

  「住口!」

  伊德貝魯揮出一道斬擊,卻失了準頭,利刃劃過艾洛希雅的身旁,在山壁上劈開一道利口。

  「能夠這樣叫我的只有她!不是你們這些罪有應得的混帳!什麼國王!什麼機會!什麼混帳祭典!就因為你們這些傢伙!希悠才會死!我才會永遠失去了一切!我的父母!」

  艾洛希雅征了一征。

  「難道……」

  「沒錯!就只因為妳的一念之仁!那個傢伙在兩年後回來殘殺了我的家人!就因為你們敬愛的夠屁國王!什麼大赦!那傢伙就這樣回來奪走了我的一切!一切!」

  「…………」

  「妳知道這三年來我過的生活嗎?妳能想像嗎?不!別告訴我你們感同身受!虛偽的傢伙!」

  這次,焰光吞噬了伊德貝魯的右手。隨著她猛力一揮,高亢的爆音撼動了整座山谷。

  艾洛希雅拋下銀弓,閉上了眼。

  無數巨大而狂亂的斬擊從她身旁劈過,撞擊在山壁上,爆出無數的碎石。

  土塵中,艾洛希雅深深嘆了口氣,緩緩走向因力量使用過度而不得不降至地面的伊德貝魯,抱住了她。

  「妳懂的,對吧。」

  她輕聲對伊德貝魯說著。

  「她不會希望妳用這種手段,來表示妳對她的景仰。」

  「…………」

  「對於妳的父母,發生的一切,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但是,已經夠了,伊德貝魯,放下妳的仇恨,好嗎?」

  艾洛希雅沉痛的字句刺近了伊德貝魯的心坎。

  從招喚出焰華琉音的那一刻起,她將仇恨歸於整個世界。

  也因此,她回應了那個白袍賢者的招集,以自己的青春換取了這身力量。只為了親手滅絕這個國家。

  但是,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那一夜當她手刃兇手時,卻也會為那罪有應得的男子感到悲傷?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這三年來,她依然笑不出來?

  在茫然中,伊德貝魯彷彿可以看見希悠哀傷沉痛的表情。

  小小的聲音,一個雖然潛藏在她心中已久,卻刻意忽略的聲音,響起。

  「我不想殺人。」

  那是小小的自己,有著稚幼的心靈與面容。淚水爬滿了小伊德貝魯的臉頰。

  「求求妳,我真的不想再殺人了……」小小的伊德貝魯,拉動著自己的衣襬,仰著稚嫩的臉龐無助地哀求……

  伊德貝魯垂下雙翼,跪在地上痛哭起來。自己這雙沾染鮮血的雙手才是希悠無法安息的原因,體認到這點的她不論是在理性或感性上都徹底崩潰了。

  突然間,短笛發出高熱並且劇烈地震顫起來。

  在這同時,一道令人不寒而慄的嘶吼在天際響起。

  「背叛吾等之人,必將受到制裁!」

  伊德貝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連忙推開艾洛希雅,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拍動殘破的羽翼飛入空中。

  然而,一道白光在頃刻間從蒼芎之中落下,將伊德貝魯滿是瘡痍的身軀吞噬。

  艾洛希雅在早奈川的拉扯下,只能震驚地看著伊德貝魯在電擊灼燒的痛苦中,無助的身影。

  閃光中,伊德貝魯強忍著抽搐,她所獲得的力量使她在面對魔法時,能有著相當程度的抗性,但這同時也代表,當她受到如此強力的術式攻擊時,她只能在痛苦中面對死亡的折磨。

  看著雷光外的戰場,伊德貝魯狂笑起來,她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短笛。

  「……最後一次了,陪著我,好嗎?」

  短笛發出一聲不捨的悲鳴,回應了伊德貝魯的意願。

  輕柔的笛音化為風絮盪過山谷,聽著旋律,艾洛希雅不禁癱軟下來,坐在地上掩著臉哭泣起來。

  音刃化為無數的飛虹,襲向了難民陣列後方的追兵。

  伊德貝魯透過閃光,望著在虹光中怪叫退散的邪惡兵團,微微笑著。

  「很美……對吧……姐姐。」

  「這是妳唯一教過我的曲子,雖然我一直都學不會……不過妳看,人家是有在認真練習的喔……」

  她轉身望向艾洛希雅,嘴角溢出血沫。她知道這首曲子,艾洛希雅絕對也能理解的。

  因為這是希悠最喜歡的旋律啊!

  伊德貝魯使盡最後力氣,將短笛拋出。

  「替我……照顧這孩子……」

  此時天際再次爆出一聲巨響,第二道雷光再次劈落,伊德貝魯的身影在艾洛希雅的哭喊中,隨著炫目的光芒消散。

 

  艾洛希雅緊緊握住手中的短笛,沉痛的音律依然在雨幕中輕輕飄盪。

  她仰起頭,讓清冷的雨水沖刷自己的臉龐。早奈川無語地望著身後的將士們。

  雖然戰鬥勝利了,但是眾人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只是默默地注視著血紅的戰場,與灰濛的天空……

 

光芒中,希悠抱著伊德貝魯,輕輕撥弄她的頭髮,捏著她的小臉

依舊是那樣暖暖的感覺、淡淡的香

伊德貝魯感到無比的舒暢

「想睡就睡吧,裘拉洛。」希悠輕聲笑語

闔上雙眼之前,伊德貝魯終於看見了

她期盼已久的笑容

 -----------------待續-----------------

 

希望大家喜歡這次的故事

-----光與風的孩子 2013/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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