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 Let Go〉2014, 09, 12

 

 

　　「欸，下禮拜跨年，要不要一起去象山看夜景？」

 

　　手機螢幕上，男孩是這樣寫的。

 

　　房間裡的空氣凝滯，只有薩克斯風的的旋律，嫵媚地纏繞著昏沉的燈光，Getz/Gilberto，前幾天男孩到誠品買的，據說是 Bossa Nova 界的經典，但經典與否，又有何差別，畢竟他對於音樂的需求不高，純粹想消滅那死寂的夜晚，讓伊帕內瑪的女孩，在他孤單的生活裡增添一筆妖嬈的色彩。

 

　　氣象預報說，下禮拜適逢寒流來襲，加上東北季風相伴，想要在清朗的月光下，觀賞信義區的煙火，難如登天；象山的景緻，大概也在朦朧的夜裡，籠上一層濕冷的薄霧與惆悵了。

 

　　那是一封未寄出的簡訊。

 

　　當然，未寄出的原因永遠不會是天候不佳；男孩也懂。在這種事情上，雖說經驗不足，但終究能理解情感上的掙扎與矛盾。

 

　　從認識女孩開始，已經過了好幾個月，這段歲月，沒有一天男孩不想著她。最初是期待每一次的見面，一直到特別「路過」她打工的補習班，試圖營造浪漫無比的不期而遇（經過幾次失算，男孩也不這麼做了），太多的努力，只是不斷加深女孩在他心上留下的刻痕。直到最近，常常在午夜夢迴之際，男孩從淺眠中驚醒，剛剛的夢境，早已忘了大半，但他確信，女孩永遠是其中的要角。

 

　　當時他們聊的那麼開心耶！男孩心想。他躺在床上，臉頰被手機的螢幕照亮。滑著手機，隨著聊天紀錄越往上，回憶也不斷泉湧而出。那是他第一次約她去看電影，那是他們互相分享大學的新生活，那是他們想著曾經一起做過的各種傻事……。

 

　　他們曾經有過這樣的過去呀，但為什麼感情會像化學反應的能量，總是到達活化能的頂點之後急遽下降？

 

　　「欸，下禮拜跨年，要不要一起去象山看夜景？」

 

　　男孩重新打開那封遲遲未寄出的簡訊。

 

　　到底要堅持到何種程度？在《地心引力》裡，男孩學到 Don't Let Go；隔天看了《冰雪奇緣》，男孩又學到 Let It Go。什麼時候該放手，男孩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更何況他人的三言兩語。

 

　　有同學就明白的說了：
　　「我覺得你就沒機會了啊。」
　　「這個很明顯啦，之前就算了，現在我真的覺得很難了。」

 

　　事實上，男孩也不傻。Facebook 的發文、Instagram 的每一個 hashtag、聊天紀錄裡微妙的語氣變化；男孩是一個很會注意細節的人，又怎會不知道自己的機會渺茫。

 

　　但有時候就是不願放下啊，我們不都是如此嗎，男孩心想。

 

　　「欸，下禮拜跨年」

 

　　男孩開始修改簡訊。

 

　　「欸，下禮拜跨年，聽說天氣不太」

 

　　看著自己下意識寫出的文字，男孩笑了。已經有太多次一模一樣的起頭了，他知道，下一句一定是提醒女孩，天氣不好，出門要小心，不要逞強……。

 

　　男孩下定決心了，這次是認真的，不要再像過去每一次，太多牽連，太多回憶，太多可供挽回的軌跡。真的，就算了－－每一次的關心和擔心，卻得不到相對應的回報，情感的付出，如果只是一廂情願，那就像化學反應的頂點，一種極度不穩定的活化複合體，又怎能維持長久而真誠的浪漫。

 

　　打開 LINE，男孩終於鼓起勇氣正視那個按鈕：「刪除所有聊天紀錄」。他當然知道，這段時日的執著，不會因為刪了這些虛無縹緲的字串，而煙消雲散，但事情總得有個開始，要遺忘一個人，總得從枝微末節的回憶開始抹去。

 

　　於是男孩按下了按鈕。

 

　　然後手機傳來一聲震動。

 

　　「欸，下禮拜跨年，要不要一起去象山看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