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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婁燁，大家總會想起一些禁忌與難言的東西。

　　那些“禁忌和難言的東西”顯得神祕又危險，是他的某種熠熠發光的光環，也是他很無奈接受的荊棘冠。

　　作爲第六代導演中的翹楚，婁燁一直堅持着這種偏個人化的表達。在內地公映的幾部電影，也是有口碑而無票房，大衆依然認定他是一個小衆的文藝導演，但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進行類型片的嘗試了。

　　新作《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後文簡稱《風雨雲》），上映過程一波三折，更加深了觀衆對他的印象。

　　這部新作有着鮮明的警匪懸疑、黑色電影（蛇蠍美人陷害等）的類型化特點，甚至還有不少動作片的元素，但婁燁拍出來，跟那些常見的“警匪懸疑”又完全不同，骨子裏，依舊是他的東西。

　　很多觀衆說“看得頭暈”、“被鏡頭晃吐了”，還有人吐槽說這部電影的攝影風格是“帕金森攝影”。

　　這些評價指的是片中大量的手持攝影，還有許多故意虛焦、暗黑化處理的場景，確實對觀衆是一種挑戰。

　　其實婁燁導演的個人風格一向如此，偏愛手持攝影，還記得《推拿》最後小馬模模糊糊看到光線的那一幕麼，堪稱是這一風格的巔峯。

　　至於那種粗糲、昏暗的畫面質感，早在另一部懸疑類型片《浮城謎事》中也有表現。

　　《浮城謎事》劇照

　　到了《風雨雲》，這種紀錄片質感更加強烈，從人物的皮膚到城市的風景，都是不加美化的，就是試圖提醒觀衆：你看到的，不是虛構，而是真實。

　　作爲極具個人風格的作者導演，婁燁的風格和他的表達是融爲一體的，他不愛精緻與穩定的秩序，而是喜好製造“漩渦”：人性慾望的漩渦、愛與罪的漩渦、時代的漩渦。通過大量手持拍攝這種“不友好”的手段，將觀衆裹挾進去，在故事的漩渦中漂盪，解放感官。

　　在《風雨雲》中，導演的風格已經相當純熟，電影通過官商勾結謀殺命案的黑暗故事，試圖爲人性慾望來一次定格，讓我們記住，讓我們反思。

　　因爲劇情激烈，因爲背景激烈，電影的風格也無比激烈，比之前作品更加誇張的鏡頭與調度，線索複雜，時空切換的節奏也很快，所有元素都卯足了勁兒地在碰撞、融合，就是爲了攪動這潭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漩渦，將觀衆吸進去。

　　理解了這一點，就能明白導演爲何採用這種拍攝方法，也只有理解這一點，才能更好地理解這部電影。

　　就懸疑電影的標準來說，這部電影的故事並不算多麼巧妙燒腦，許多觀衆看了半小時就猜到了誰是兇手。

　　四個角色：林慧（宋佳飾）、唐奕傑（張頌文飾）、姜紫成（秦昊飾）、連阿雲（陳妍希飾），奠定了整個故事的基礎，唐與姜的官商勾結，又是所有劇情的核心，直到唐莫名死亡，才讓各種謎團漸漸露出真相。井柏然飾演的楊家棟帶領觀衆去解謎，馬思純飾演的小諾在其中攪局。

　　雖然是懸疑片的架構，但電影的重點並不是讓觀衆“知道”，而是“感受”，感受慾望的膨脹，感受人性不可逆轉的可怕扭曲，感受陽光照不到某些角落，這些感受，是整部電影的訴求。

　　順着這一點，我們有必要談一談婁燁電影中的“慾望”。

　　看過婁燁作品的影迷一定都有印象，婁燁的電影中，情慾多是痛的、苦的、掙扎的、激烈的、對抗的、充滿毀滅的衝動和救贖的意味。不管是異性還是同性，他們的愛情都是一種焦慮的狀態，充滿了爆炸的危險。

　　在《風雨雲》中，林慧與唐奕傑、林慧與姜紫成、姜紫成與連阿雲、唐奕傑與連阿雲、楊家棟與林慧、楊家棟與小諾，小諾與唐奕傑，不管感情性質如何，都與“浪漫”二字無緣，都是激烈動盪而嚮往自我毀滅的。

　　這種處於掙扎的感情狀態，就是“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遲早要下雨，卻先要颳大風，先要生密雲。至於說風雨雲分別代表什麼，則是仁者見仁，可以各自聯想。

　　婁燁電影裏的情慾狀態，讓許多年輕影迷深深迷戀，也讓一些影迷感到疲憊和絕望。而我們要說的是，婁燁對情慾狀態的描摹，正是他對時代某個切面的解讀。

　　他電影中的感情，莫不是與時代氣息（城市氣質）息息相關的。當然不是像王小帥的電影那樣，與時代事件、政策發生直接的關係，但時代的烙印還是很明顯的：這些情愛，都有出廠地和出廠日期，只是標籤被撕了，留下模糊的痕跡。

　　難以把握時代，或者把握了也因爲各種原因難以表達時，只能用情慾的畸變和人性的掙扎作爲標尺，去間接地丈量和標註。這是婁燁用電影記錄時代的幽微方式，也是他電影風格的內在支撐。

　　正如電影中的時代，激烈地變幻着，物慾橫流也好，迷惘瘋狂也好，很難去簡單地定義，婁燁不厭其煩地描摹掙扎狀態的愛情，就是描摹在時代漩渦中掙扎的人，通過人，去捕捉一個時代的風影。

　　拍《風雨雲》這樣一部史詩氣質的反應時代變遷的作品，很容易本末倒置，刻意展現時代的變化，而將角色當成工具。

　　難得的是，《風雨雲》的核心依然是人，姜紫成、林慧這些一個個具體的人，狂歡着，洶涌着，紙醉金迷着，最終自相殘殺。

　　作爲觀衆，我們關注的重點可能是“誰殺的”，但導演想探討的是“爲何殺的”。金錢的慾望、情愛的慾望，就像是池子裏的糖果，引誘你沉溺其中。

　　所以不要試圖用懸疑片的硬標準去看這部電影，而是要在各種漩渦中，看到繽紛豔麗又血腥醜陋的人性慾望。

　　然後記住它，反思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