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我奉勸趙寶剛一句，不要再當導演了。”

　　媒體們千萬別以爲這話的殺傷力有多大。早在1992年，拍完30集的《皇城根兒》之後，趙寶剛就聽過了。會議上，專家們評價這部電視劇的前10集“臭不可聞”。當場面子就掛不住的趙寶剛，結結實實休息了1年2個月，把市面上所有電視劇都研究了一遍，才重新開始工作。

　　17年之後，《青春鬥》的開播發佈會上，趙寶剛面對一衆媒體立了Flag：

　　如果收視不好，豆瓣評分也比較低，那就證明我這個能量確實不行了，我就退休。

　　可能是Flag起了作用，也可能是趙寶剛真的不懂年輕人了。

　　這部講述5個90後女孩的故事，並沒有再現《奮鬥》曾經的火爆。播出10天之後，《青春鬥》的收視率還在0.13%上掙扎，排名第五，豆瓣評分一路跌到4.5。不論收視還是口碑，這都是趙寶剛導演生涯有史以來最差的一部。當年讓他備受爭議的《皇城根兒》，評分還有7.1。

　　在豆瓣上，對趙寶剛的提問和評價都和《青春鬥》女主角鄭爽有關。顯然，對這個看似只會放狠話的導演的業務水平，當代年輕人已經沒什麼感知。

　　但其實，他曾經是整個電視劇產業最有話語權的導演，甚至，可以不加之一。

　　01

　　“瞎貓碰死耗子”

　　和一般科班出身的導演不同，趙寶剛16歲初中畢業就去首鋼當了工人，所有工種裏最苦的翻砂工，一干就是12年。

　　“我們一共17個人，死的死，傷的傷，架雙柺、坐輪椅的都有。我年輕的時候什麼理想都沒有，就盼着每天別出工傷。”

　　1980年，他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培訓班。5年後，在參加了林汝爲導演《四世同堂》的試鏡之後，就被選中演了“老二”瑞豐。趙寶剛把一個不受待見的壞人，演得像模像樣。海巖曾經評價——（趙寶剛）要是當時做了演員，成就不一定比現在做導演低。

　　《四世同堂》中，趙寶剛飾演瑞豐

　　演完之後，在趙寶剛的積極爭取下，他調入北京電視藝術中心。雖然乾的還是端茶送水、做飯做菜的活兒，可總歸跟藝術沾上邊了，他心裏特別美。花6個多小時蓋了17個章之後，趙寶剛正式成爲電視藝術中心的一員。

　　趙寶剛和藝術離得近了，總能創造機會偷師。有時候剪輯師傅正義來了，他就求人家給自己講課。別的不行，“給開小竈”管夠。

　　1991年，《編輯部的故事》是趙寶剛的導演處女作。整個創作陣容可以用“夢之隊”形容。編劇包括王朔、馬未都、馮小剛；監製鄭曉龍。

　　第一對國民CP

　　男女主角李冬寶、戈玲分別是葛優、呂麗萍扮演。近30年過去，戈玲即便放到今天也是叛逆新女性——不在乎外界對自己的指指點點，也不願靠女性身份在職場矇混過關。

　　B站上，仍然有UP主以年輕人視角剪輯《編輯部的故事》，彈幕裏仍然在討論愛上李冬寶的果粒（張國立）老師和對知識分子發表精闢見解的侯耀華。《人間指南》編輯部似乎還在源源不斷地生產快樂和溫情。

　　《編輯部的故事》

　　趙寶剛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

　　我要求不要像演戲。八點鐘開拍，晚上六點準時收工。不看劇本，就帶大家先聊八卦，聊完特別嗨，再對詞。這個戲就活了。

　　1992年，趙寶剛獨立執導的《皇城根兒》遭遇惡評，他在休整一年多後，他得出了結論——不能再做命題作文，一定要拍自己想表達的東西。在歸納總結了市面上所有電視劇之後，他認爲年輕人的生活和愛情是當下最稀缺的題材。

　　這纔有了《過把癮》。

　　《過把癮》劇照

　　他把王朔三部中篇小說《過把癮就死》《永失我愛》《無人喝彩》揉到一起，出了《過把癮》。一開始劇本審查的階段，就被批評稱庸俗無聊。直到找到人藝院長張和平，他在看了劇本之後，最終拍板，一個字都不用改，還買下版權。

　　這部王志文、江珊主演，只有8集的電視劇，一經播出就成了現象級的爆款。央視反覆播出，還有觀衆用錄像機翻錄下來，方便反覆觀看。直到今天還有年輕人在說，女主角杜梅太作了，是不是巨蟹座；豆瓣評分8.4還是低了點。

　　02

　　你的青春我做主

　　“我這一輩子啊，就和青春題材槓上了。拍啥都沒青春題材有意思。”

　　趙寶剛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

　　在新舊世紀之交的那幾年，趙寶剛像造星機器一樣所向披靡。對新人來說，上趙寶剛的戲幾乎就是成名的保障。

　　1997年，趙寶剛與海巖首次合作，推出了《一場風花雪月的事》，大衆第一次對女主角徐靜蕾有了感知。《永不瞑目》則讓新人陸毅一舉成名。

　　一段衆所周知的公案是：《永不瞑目》的男主角最初定了陳坤，最終被換成了陸毅。當時陳坤在北京電影學院的導師崔新琴回憶過，學生時代的陳坤一直很內向，從不七情上面。他第一次不掩飾自己失落，就是《永不瞑目》的換角事件。而崔新琴則讓他不要急，等着趙寶剛的下一部作品。

　　《像霧像雨又像風》劇照

　　2001年，趙寶剛《像霧像雨又像風》裏的陳子坤就是爲陳坤量身定製的。細看這部戲的卡司幾乎都是當今影視劇市場的一線明星——陳坤、周迅、陸毅、孫紅雷、李小冉、廖凡。但當時，他們都是知名度不高新人。趙寶剛的造星能力可見一斑。

　　6年之後，《奮鬥》成了2007年的爆款，也讓趙寶剛再一次精準找到了剛剛走向社會的80後觀衆。佟大爲、馬伊琍、文章、王珞丹都被年輕人認可，豆瓣評分達到7.6。如法炮製的《我的青春誰做主》觀衆也依然買單。

　　《奮鬥》

　　此後，趙寶剛繼續這個路線拍攝了《婚姻保衛戰》《北京青年》《青年醫生》等等作品。而整個故事從2014年開始起了變化。

　　這一年，趙寶剛遇到三件事：

　　其一，這一年播出的《青年醫生》無論是在收視率還是口碑上，都遠不如預期。豆瓣評分第一次只有5.9；

　　其二，他首次執導的電影《觸不可及》票房只有7623萬。這部集齊孫紅雷、黃磊、桂綸鎂、蔣勤勤等種子選手的電影，甚至連成本都沒有收回來；

　　其三，他憑藉《老有所依》拿下了金鷹節最佳導演獎。在臺上，他第一次說起自己老了：身體指標和大腦都在告訴自己，我可能是老了。

　　這一年，他60歲。

　　從那之後，他開始不太懂觀衆，也不太懂行業了。

　　他曾經是出了名在現場愛發脾氣的嚴格導演，從來不夸人，說“這條過了”就是褒獎。拍完《像霧像雨又像風》他直接告訴陳坤，你也就能演一下修表匠這種角色，大少爺你來不了。《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愛人》拍攝過程裏，印小天被他罵到陷入抑鬱，長達7年不和他聯繫；文章、王珞丹都曾經因爲達不到要求，在現場被他罵哭。

　　在趙寶剛成名的時候，影視還是一個導演擁有最高話語權的行業。但2014年之後，“歸國四子”回國發展，開啓了流量明星主導投資、製作、收視的時代。導演變得什麼都決定不了。

　　“（從前），我想拍多長時間就拍多長時間，演員想用誰就用誰，沒人跟我爭。現在我就覺得特不舒服，什麼都得聽演員的。一個造型還得聽他們的，我就鬧不明白了。所以我現在不願意拍戲的原因就是導演怎麼都混成這樣！”趙寶剛說。

　　趙寶剛學着放下身段。

　　《青春鬥》裏，他試圖去找流量明星做主演，但檔期都不合。特意飛去找鄭爽面談，鄭爽覺得臺詞不合邏輯，“我們年輕人根本不會這樣”，劇本就按照她說的改。最後拍攝完成，趙寶剛評價鄭爽——演技炸裂。就算你再罵這部戲，也得佩服這個角色的演技。

　　而觀衆最終就聽到了鄭爽尷尬的北京口音，看到她擠眉弄眼的“炸裂”演技。

　　演技“炸裂”的鄭爽

　　趙寶剛曾經在接受楊瀾採訪的時候說，他看過太多導演如何從輝煌走向衰敗，他不想重複這條路，已經把未來都計劃好了。

　　今年64歲的趙寶剛，可能也應該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