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沒有對新學校抱持期待。
高本鴻,祖母為荷蘭藉,隔代遺傳到他身上,頂著一頭會被師長訓誡的紅色頭髮,都不曉得被找碴過幾次了。
雖然也想過要染成黑色,入境隨俗,但是父親以「紀念過世的祖母」為由,禁止他去染髮。
至今,正因為他的外表異於常人,時常被同學當成異類,還有人會出言諷刺或排擠他,也許和他不合群又對眾多事物興致缺缺有關係吧?
再加上沒什麼專長,成績普通,體力又差,稱得上可以對外介紹的,恐怕就只有複雜的家族史了。
因為父親經商,從小父母離異,加上被同學排擠……等等因素,高本鴻決定隨父親北上唸書,在新學期快開始前,借著父親的名義,安插進私立新和高中。
校方會這麼乾脆地接受不符合規定的轉學程序,大部分是因為高本鴻的父親答應會給校方一筆資金,這對於校齡不算悠久,學生人數不多且資金吃緊的校方來說,不外乎是一場即時雨。
但即使入學如此順利,高本鴻還是對於新學校提不起勁,也許是個性使然吧?他總是對於周遭的人事物非常無感,朋友也不多。
但是新和高中規定每位同學都必須加入社團,就算是這麼孤僻他高本鴻也不能避免,畢竟耍特權最好不要太誇張,又不能要父親向校方關說,只好自己自立自強。
面對五花八門的社團和活動,高本鴻一陣頭暈,根本無從下手,儘管是學長姊們極力推薦的社團,對他來說,根本就沒興趣。
就當作混時間好了。
手中的筆隨著他的焦慮程度不斷旋轉,竟然維持將近半小時都不落地。
「哈囉!可愛的小學弟學妹們!有沒有人要加入樂音社?福利不錯喔!」
門被暴力撞開,力道過強使得門板因此撞到牆,還反彈數公分。
筆,掉了。
高本鴻匆匆地瞟了一眼開朗過頭的學長,雖然並不讓人反感,但是那燦爛的笑容和爽朗的氛圍,是他一輩子學不來的,即使並不討厭這種人,但還是會下意識地疏遠。
因為,我們所處的世界並不同。
但是學長很顯然並不想放過他……
「學長……請你拿開你的手。」高本鴻冷冷地瞪著握住他筆尖,阻止他繼續轉筆的學長,方才學長的白痴舉動已經被他拋在腦後了,但學長似乎要追究那句「神經病」的樣子。
「學弟啊學弟,你太不友善了。」笑得異常燦爛到令人發麻的學長捏著筆尖,用一種「天氣真好」的語氣說:「學長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磨練磨練你的銳氣喔!如果學弟沒有意見的話,我們就社辦見囉?」
學長長得很好看,乾乾淨淨的,右側瀏海巧妙地遮住了眼睛,不曉得為什麼,高本鴻就是覺得學長的眼睛不太對勁,好像帶著一點淡淡的腥紅色,不是血絲,是存在瞳孔中的色彩。
「等等!我……我沒有說……」我沒有說要加入你們啊!
「不用說了學長我都了解,你只要人到就行了不必帶書包,記得要來喔!」學長以不容反駁的氣勢快速說完後,就像逃命似的奔向門口,最後還像不放心似的又補一句:「學弟你沒來的話,我會來抓人喔。」
「……」
門又關上了,學長來得快,走也風風火火像是在打仗。
嘆了一口氣,高本鴻重新拿起筆,正好看見社團簡介上出現「樂音社」的印刷字,下意識就想把它劃掉。
「你最好不要惹火那個學長比較好。」坐在前面的同學好心出言提醒:「那個學長很會整人,聽說他的直屬學弟都快被他玩死了,而且聽說他在高二的人氣很高,他的後援會也很堅強。」
那還真倒楣。
為自己憧憬的平靜生活道別吧……高本鴻捻著紅色的髮絲,果然是太醒目了才惹來「殺身之禍」嗎?

「我哥是社長,周翔,我跟你說啊我哥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喔!跟他講話很容易冷掉。還有啊我是副社長,周瑜,跟古代的周瑜同名不同人,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和幹事,啊!我忘了跟你說啊!幹事他啊……」
從進到社辦後,學長—也就是周瑜,嘴巴就沒停過了,不過高本鴻只挑重點聽,回答也只是回個單音就算數。
周瑜對於學弟的冷淡反應一點也不灰心,反而因為希望可以激起高本鴻的一點反應而感到興奮。
就在周瑜滔滔不絕講到天邊的時候,高本鴻的聲音淡淡地傳了過來:「……學長……」
「欸?什麼事?」
高本鴻看了一眼周瑜:「你有戴角膜變色片嗎?」
周瑜愣了一下,才笑著回答:「帶那種東西會黏角膜好可怕,我才不會戴咧!不過我們的指導老師很愛就是了。」
高本鴻點點頭表示明白,但又歪著頭發問:「……社辦很暗……為什麼不拉開窗簾?外面比日光燈還亮不是嗎?」
周瑜沉默了很久,久到高本鴻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才緩緩開口:「……因為很熱啊!舊大樓沒有冷氣,再被晒就會像烤箱了。」
可是……你為什麼停頓這麼久?高本鴻暗自把問題藏在心中沒有開口。
就在周瑜和高本鴻面面相覷的時候,救星即使拉開社辦大門,打破這尷尬的局面。
「哥哥!你看看我成功拐到……呃、不是。我成功拉了學弟進來了!」
你竟然承認是用拐的……
「小瑜,阿青呢?」身為社長的周翔直接忽略胞弟的廢話。
「咱們親愛的幹事被主任抓去訓話了。」周瑜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又來了……」周翔像是習以為常般地低喃著。
高本鴻努力縮在角落淡化他的存在感,不過根本是徒勞無功,周翔已經看見他了。
「學弟,」周翔上下端詳著高本鴻,好似他是什麼神奇的生物一般:「你是怎麼被我弟拐進來的?」
好問題。
「欸!哥哥!應該問他會什麼樂器才對……」
「我不會。」高本鴻直接打斷周瑜的話,也不管周翔的表情是如何變得晴陰不定。
「小瑜……你抓個不會音樂的進來是有什麼用意嗎?」周翔怒瞪眨著眼睛裝無辜的周瑜,只差沒有撲上去掐他而已。
「……會唱一點歌。」高本鴻本來是打算乾脆把陷害他的學長送去給他哥修理好了,但是在瞥見周翔的表情後,他反而擔心周瑜的姓名安危了,想想這種報復方式好像太殘忍了才即時出言解救周瑜。
撇開頭不去接受周瑜感恩的眼神,高本鴻將視線投向樂器。
全都蒙上了一層灰塵,可見一定很久沒有使用了。
「學長你們不練習?」
「啊?喔這個啊……等阿青到了再整理……對了你還不知道阿青嘛!就是張羽青啊!是我們能幹又賢慧的幹事,真是的他如果是女生肯定是賢妻良母……哥哥你幹嘛?」周瑜疑惑地看了周翔一眼。
「……阿青在門口。」
「嗚啊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啊———」
站在門口的少年染著一頭醒目的金髮,一側還帶著耳環,看來原本是想學不良少年吧?但是卻有種弄巧成拙的違和感,對方的皮膚相當白皙,身材又瘦又高,再配上明眸大眼,乍看之下還會以為他只不過是「她」一時興起才穿男裝的錯覺。
只是……他現在非常憤怒。
「你以為是誰害我要做這麼多事的!」張羽青揪住周瑜的領子,使勁地前後搖晃:「該死的吸血鬼,我抓你去給陽光曝曬一下,看能不能淨化你那沒營養的腦袋!」
「是淨化不了啦,只是可能會死翹翹就是了。」周瑜依樣畫葫蘆地回嘴。
「阿青,學弟在看。」周翔雖然也對胞弟的賤嘴感到絕望,但是出於兄弟愛,他還是不忍自己的弟弟被有人掐死。
「什麼學弟?」張羽青鬆開差點就要送周瑜去見閻王的鐵鉗手,當他的視線落在高本鴻身上時,他的表情已經不是驚訝能形容的了。
「……為、為什麼……我還以為沒有人要加入……」
「咳、咳!我的功勞啊親愛的幹事……」周瑜拉了拉張羽青的袖子試圖邀功。
「……少來了。那我們現在來分配職務吧。」
「學弟應該是歌手吧?」周瑜上下打量著高本鴻,卻因此換來略感不悅的白眼。
「我指的不是這個,」張羽青無奈地聳了聳肩:「我是指整理社辦,太久沒使用都亂得沒辦法練習了。」
「贊成。」周翔緩緩舉起手。
「嘖……好吧,反正多了個學弟就多個幫手嘛。」周瑜抓了抓微捲的頭毛。
所以他是免費勞工?!
「那學弟……讓你優先選擇掃區吧。」
高本鴻決定選個不會對不起自己的爽缺,就在自己環視過整圈社辦後,他伸手指著一扇被雜物遮住的咖啡色門板。
「那是……?」
「那個啊?那是倉庫啦!不過年久失修,根本就打不開。」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高本鴻對於那扇門有著濃厚的興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握住門把就往外拉。
「學、學弟你是衝動派的嗎?而且你也太暴力了吧?」周瑜有點汗顏地架著還想旋轉門把的高本鴻往後拖。
「學弟麻煩你控制一下你的行為!」不知道為什麼,周瑜好像有點不高興。
「學長?」
「……學弟,奉勸你一句,不要碰這扇門。」
周瑜的臉因為逆光而看不清楚,不知為何,高本鴻卻可以明確地感受到周瑜隱隱透露出些許的敵意。
也許……那個倉庫有問題?高本鴻不自覺地提高了警覺。
他瞥了眼緊閉的大門,心裡暗自做了個決定,一定要看看門裡有什麼,如果沒有任何東西,怎麼會讓總是嘻嘻哈哈的周瑜變了臉色?
高本鴻從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所謂的「好奇心」,沉寂已久的熱誠似乎又被挑起了,原本對於新學校不保持期待的,但是現在高本鴻卻開始躍躍欲試。
真是不可思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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