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白色情人節,翻拍同名韓國電影的《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上映,華語電影向鄰居送上了一份回禮。

不知道是不是怕你還不夠悲傷哭不出來,該片海報還COS過另一部韓國電影——《悲傷電影》。

影視劇翻拍,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但弔詭的是,雖然“毀經典”的反對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但資本衝動充耳不聞,隔三岔五常拍常新,儼然“朝陽行業”。

與電視劇行業“一言不合就翻拍”不同,電影界好歹還要臉。但讓觀衆糾結的是,翻拍,你會花錢去看嗎?

翻拍,實在是一個比悲傷更糾結的故事。

有些人不會(也不能)糾結,比如創作者(翻拍者)——如果還在糾結,也就不會拍了。

許多年前田壯壯重拍費穆的《小城之春》,他說:“翻拍,就是臨摹,你一開始就敗了。”做一件註定失敗的事,爲什麼還要去做?“知其不可爲而爲之”方顯“英雄本色”?

當時沒好意思追問,許多年後,“後來的我們”懂了這位外表粗獷的糙老爺們細膩而遼闊的內心——能不負彼此就好,想不負此生太難!電影如此,人生如是。

有些人不得不糾結,比如影片的宣發人員。

宣傳該不該突出“翻拍”這個點(大部分不會主動提,除非是家喻戶曉的經典)?(不得不)提了之後會正面吸粉,還是會引發觀衆的負面抵制情緒,如何把握尺度……種種糾結也許會持續到影片上映之後。

有些人則大可不必糾結,比如我們觀衆。

原版與翻拍,並不像是正版和A貨,但說“電影的好壞與是否翻拍無關”卻也過於武斷。事實上,以目前中國電影的市場環境下,翻拍通常意味着“下限不低,上限不高”,至少對於沒有看過原版的觀衆而言,是一個不會出大錯的選擇。

俗話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對翻拍的糾結其實就來自於對比。

卡爾維諾說,經典作品是那些你經常聽人家說“我正在重讀……”而不是“我正在讀……”的書。一千個觀衆心目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一代觀衆心目中也有不同哈姆雷特。對經典的翻拍,其實也符合“重讀”的標準。都說好萊塢沒文化,其實70年來,美國人5次把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搬上銀幕,這意味着每一代的觀衆都可以在銀幕上看到“活着的經典”。這樣的經典傳承,沒有功勞有苦勞,沒有苦勞有疲勞。

認爲翻拍就一定不如原版,就像是抱守“一代不如一代”固執觀念的九斤老太。但偏見往往來自無知。我們糾結翻拍版該不該看,其實預先設置了某些立場。

比如,經典無法超越。但我們這一代觀衆會覺得徐克92版的《新龍門客棧》比胡金銓67版的《龍門客棧》好看。

比如,老是吐槽我們翻拍日韓電影,其實不必妄自菲薄,許多華語片也被海外翻拍。

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無間道》,一代名導馬丁斯科塞斯竟然靠《無間道風雲》,圓了奧斯卡小金人的夢。此後日本更徹底地翻拍了兩部——《Double Face 潛入篇/僞裝篇》。而中國觀衆看這個版本,最辣眼睛的是顏值——西島秀俊還有梁朝偉的背影,香川照之傲嬌的大餅臉可讓你想起了大明湖畔的劉德華?

說到青春片,島國被認爲是小清新的鼻祖,但去年《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就被日本導演長谷川康夫翻拍成了同名電影,據說還會“出口轉內銷”引進中國。用鏡、調色、構圖……幾乎一模一樣的復刻,真不知道是該批評日本人的死腦筋,還是該誇誇工匠精神的認認真真。

黑幫犯罪片精品是韓國的拳頭產品,但他們也不忘偷師銀河映像,從《跟蹤》到《毒戰》,翻拍上癮。有趣的是,這兩部翻拍之作不僅賣座,而且這種“拿來主義”竟然獲得了本土的“文化認同”——青龍、百想、大鐘,韓國本土的三大電影獎項都不吝給予提名。

這樣看來,我們對國產片的翻拍是不是過於苛刻了?

實際上,從《我是證人》《十二公民》到最近的《“大”人物》《來電狂響》,平心而論,質量都達到或高於國產同類影片的平均水平。但票房、口碑都沒有達到或者超出預期,也許是因爲國人還有“人造美女不是美女”這樣的糾結。

其實,所謂電影翻拍也在不斷自我進化,呈現三種形態:

第一種是隔個幾十年自我重拍(比如張國榮版《夜半歌聲》),這種情況國外多,國內少,這與電影文化氛圍有關;

第二種是拿來主義,跨文化、跨國界的翻拍,在全球一體化市場中,如何做出本土化產品,是一個有意思的話題。比如同一本《嫌疑人X的獻身》,中日韓各自拍了一個電影版,通過這個“版本學的考證”,你會發現“自古華山一條路”其實也可“條條大路通羅馬”。

第三種最有意思,在同一大文化背景下,同一個故事主題開發各自的版本。這種“花開兩朵,各表一支”的嘗試近年來在中韓電影界成爲新寵,被鼓吹爲“中韓電影合拍的4.0時代”。但“一雞兩吃”的美好設想,也有意想不到的尷尬——

最近一條新聞刷爆了微博。截至3月2日,韓國電影《極限職業》韓國本土票房以1369.57億韓元(約合8.15億元人民幣),正式超過《鳴樑海戰》,成爲韓國電影史上票房最高的影片。而《極限職業》與中國版的《龍蝦刑警》都源於中韓故事共同開發項目的一個獲獎劇本。

有人山雞變鳳凰,有人龍種變成蝦,同一個劇本,兩種截然不同的成品,差距如此之大,令人感慨。而《龍蝦刑警》的尷尬只是國內電影工業製作水準的一個縮影。

業內有個說法,“十翻九撲”。翻拍=翻車的概率如此之大,主要有三個原因:選角低配;價值觀過時;劇情人設水土不服強行漢化。吳宇森晚節不保,當年靠翻拍《英雄本色》一戰成名,但《追捕》刻舟求劍,不幸成爲三大頑疾的集大成之作。

從炒作IP到翻拍成風,其實都折射出影視行業原創力的匱乏。這對於一個創意產業無疑是最大的反諷。很多人在做翻拍項目時,並不是因爲真正喜歡,而是眼紅原作的熱度和流量,抱着就算“拍得不好但至少還有話題”的態度翻拍,大多變成“走捷徑”的犧牲品。

原創誠然可貴,但再創作也絕非簡單。翻拍與A貨的最大區別/優劣就在於再創造。

時代和社會背景的錯位,賦予了經典劇重新解讀的魅力,也給故事新編提供了創作空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個解碼與編碼,解構與重構的過程,是電影工業水準的考驗,也是對文化軟實力的檢驗。要想讓觀衆捨得花錢走進影院,翻拍之作還需要實現與時代同軌的文化轉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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