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海子,以前叫阿科里長海,現在叫情人海、當地人叫色金措;一個鄉過去叫阿科裏,現在叫毛日。出於習慣抑或固執,我仍然願意把那座海叫做阿科里長海,把那個鄉稱做阿科裏。

阿科裏的海

阿科裏是金川縣的一個鄉,阿科里長海就在離鄉政府不遠的山溝裏。形如狹長的巨舌的海子四周,是茂密的冷杉林。海子東北方的密林中,是一個叫撒爾足的小村子。

第一次看到阿科裏這個地名,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一本文學雜誌刊登了一篇外省作者的遊記。炎炎烈日、飄揚着經幡的藏寨、車輪下騰起的滾滾煙塵以及阿科裏蔚藍色的海……儘管我也是阿壩本地人,生活的環境與書中描寫的別無二致,但當這些熟悉的場景在書上變成抽象的文字之後,反倒多了無盡的誘惑。

大約過了五年,我因一次採訪的機會,走進了太陽河深處的阿科裏,看到了阿科裏的長海。

阿科裏的海

我踏着十月清晨沙沙作響的白霜,穿過鄉政府旁邊的草地,初升的太陽,照亮了清澈透明的空氣,和在我頭頂與四周飛揚的霜晶。太陽從南邊一大片針葉林的後面升起來,打破了我慣常的經驗,讓我暫時失去了方向感。我望望四周,看到靠山的林邊有兩頂牛毛帳篷。

“早上好!”

她沒有作聲。

“到情人海的路怎麼走?”

她擡起頭來。一頂綠色的軍帽下面,是一張黑裏透紅的年輕面孔。

“到色爾金措的路怎麼走?”我又問。

她明白過來,擡起左手一指。“就前面,過橋順山溝的小路一直走就到了。”

阿科裏的海

她說的橋其實就是幾根接近朽腐的杉樹幹。泛白的橋身和橋下面溪流的白沫融爲一體,讓人有些頭暈目眩。我張開雙臂搖搖晃晃的上了木橋,頗費了些神才走到對岸。在我過橋之前,一位牧人打馬從橋上走過,泰然自若,如履平地。

溪流的聲音隨着我漸行漸遠的腳步在我身後越升越高,最後停留在頭頂上方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沿途的石縫和草甸上,遍生着高山杜鵑、矮生杜鵑、羌活、大黃。這些只在海拔3000米以上纔有的植物,與三顆針、花揪樹,用遍體的金黃和火紅,共同構成了這個季節的壯美和寂靜。

阿科裏的海

臨近中午,澈徹的空氣中飄來一縷淡淡的水的氣息,腳下的小路也在此時隱進到了前面一片幽靜的冷杉林中。隨着水氣的逐漸變濃,圓木房屋、經幡映入我的眼簾。

村子裏空無一人,一陣陣頌經聲從不遠處的某棵松樹上傳來。小路在一幢石頭房子前分成兩股,左手邊的一股掌紋一樣通向各家門前,右手邊的則一如既往的朝着延伸。我沿着右手邊的小路穿過村子,直到小路消失在一棵高大的松柏下面。

水氣瞬間變濃,阿科里長海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阿科裏的海

阿科裏的海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湖面寂靜,陽光雪白。沒有落霞與孤鶩,但四周大片草甸和夾雜在黛青色針葉林中的白樺、高山櫟和落葉松,卻用豐富的色彩,將王勃的詩句渲染出了另一種意境。湖面上盪漾的波光、輕拍湖岸的濤聲,讓那個秋日的午後顯得格外空靈。寬闊、深邃甚至有些恬淡的阿科里長海,沒讓我數小時徒步跋涉的辛苦沒有白費。

在湖邊的岩石上或亂石中,散佈着數十座大小不一的嘛呢堆。斜射的高原陽光,拉長了它們的影子,乍一看彷彿大氅拖地的怪異生物,讓我頓生一種身在宇宙深處某個陌生星球的錯覺。

讓我回到現實的是一縷起自遠處雪山的清風和湖岸邊一隊隊的魚羣。在如此高的山上,在如此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它們的神情悠閒而又安祥,一如我們人類既悠閒又安祥的在大城市逛商場的樣子。

阿科裏的海

突然而至的大風令我不得不起身離開。之後數年時間又數次來到長海,但都沒有第一次那麼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一隊隊在悠揚的頌經聲中巡遊的魚羣,更是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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