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ck Home 回家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晚很晚。四月尾,日本人才穿起大衣,五月初了,才下了日本第一場雪。期待著打雪仗的孩子也真算過足了癮,因為那場雪很長,足足下了一個星期。網上散佈著各種關於世界將近滅亡的信息,無知受騙的人滿大街都是。

 

五月底,天氣變得反常,像是一天裡就能把所有季節體驗一次,但就沒有固定時段和搭配,早晨可以熱得像蒸爐但飄著雪花。

 

坂田銀八回家後的三小時裡看了不下兩千次鐘,每過一秒,他的怒火又燒高一度,心裏急得像身無分文,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一樣。他告訴自己煩躁是因為厭倦了最近這種噁心的氣候到了極點,並不是因為家裡的丫頭11點多了都還沒回家。

 

[喀嚓——」

 

就在他快發瘋,準備出去找深夜未歸的野兔子之際,一聲清脆的開門聲把他所有焦急,煩躁的情緒一下子掃清,一點蹤影都不留下。

 

他家的小丫頭回來了。

 

神樂像是做了什麼不見得光的事一樣,一打開門就立刻往房間裡衝。

 

銀八伸長手臂,輕易地抓住逃跑中少女的肩膀。「喂,這麼晚跑哪去了你。」

 

粉色的小腦瓜上佈滿了純白的飄雪,雙頰和鼻尖凍得發紅,校服變得髒兮兮,皺巴巴的,小小的身體還在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難得的沒有反抗,沒有掙扎。神樂被抓住以後只是乖乖地站在原地,什麼也沒說。

 

「去哪了。」

 

「啊,小銀啊,你回來了啊。」她把臉埋得很低。

 

「你這丫頭,還裝看不見我啊。」他鬆開了手,口氣很平淡,「12點多了,別讓我擔心啊。」

 

「...」

 

客廳只剩下兩人依稀的呼吸聲和時針走動的聲音。他發誓,此時此刻絕對是兩人認識以來最尷尬的時刻,沒有之一。

 

即使是兩年前,他把她帶到家裡一起住的第一天也從沒有那麼尷尬過。

 

「我先去洗澡了。」

 

神樂迅速地從銀八身邊逃離,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再也呼吸不了了。

 

『今天的丫頭不是一般的奇怪。』

 

銀八站在冰箱前,把剛拿出來的草莓牛奶一口氣「咕嚕咕嚕」地吞進喉嚨裡,滿足地打了個飽嗝,便隨手把牛奶的玻璃瓶扔到回收盒子裡。剛步出廚房,他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草莓沐浴乳的香甜,下意識低頭一看,發現他家的小丫頭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來拿牛奶嗎?』

 

「喂,先去把頭髮吹乾,你生病了我可不管。」銀八隨意地撩起一簇溼答答,粉色的頭髮,語氣照樣是那樣平淡,像是對什麼都不在意似的。

 

神樂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撇了他一眼,又立馬把小小的臉蛋埋起來,然後再一次快速地從他身邊跑過,一下子躲進了廚房裡。

 

「你這丫頭到底是想怎麼樣啊。」

 

「不要進來——」她想了想,「我中毒了,要和你隔離!」

 

『啥?』

 

那天過後,神樂和天氣一樣,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加反常了。每天放學從來不會立即回家,而是站在校門口等,一看見銀八和其他老師下來了,就立馬拉著其他老師撒腿往外跑,留下月詠和銀時兩個。每天準時10點半回家,回到家也不和銀時說一句話。

 

日子過了一段時間,他認為自己開始慢慢習慣小丫頭的這種反常,反正她腦瓜子裡裝的本來就不是什麼正常的好東西,也許是長大了,開始獨立,不願再每天「小銀小銀」不停地叫了吧。

 

「銀八,你是寂寞了嗎。」月詠吐了一口菸,幽幽地問。

 

「哈?」

 

「小蘿莉交了差不多年齡的小男友不再每天纏在自己身邊,像個大叔般感到寂寞了吧。還真像個癡漢呢。銀八。」她笑了笑。

 

「她有男朋友?」

 

「他們私底下是這麼傳的,沖田...沖田總...梧。好像是這麼叫來著,兩個似乎玩得挺近的。啊,真好啊,青春。」

 

一縷輕煙隨著柔風扭動身子爬上更高的天空,純淨海藍的天空被抹上了一小抹灰。

 

『寂寞嗎?』

 

他在心裡問自己,卻一下子找不到答案。



出現了,飄著白雪,掛著颱風警告的炎夏。

 

客廳裡的冷氣轟轟作響,送出的涼氣把小小的公寓變成了冰窟。但寒冷的空氣似乎不能讓男人變得稍微平靜。電視裡Red吉田引得觀眾模範試假笑的吐槽也似乎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這幾天的銀八也很神經質,被月泳問過不知所謂的問題以後更是如此,三魂不見了七竅似的,做什麼都不在狀態,就做紅豆蓋飯也不小心放了鮮草莓醬。雖然他還是覺得很好吃。

 

他看了看鐘,10點29分49秒。

 

好的,還有11秒,他的野丫頭就會回到家了。像是新年倒數一樣,他沈住氣,在心裡默默地從11數到0…

 

「我回來了...」

 

虛弱的一句。

 

神樂臉色很不好,臉上蒼白得發青,嘴脣一丁點血色也沒有,雙眉緊緊皺著,像是受了什麼挫折似的。從頭到腳都在滴水,純白校服裏的粉紅色兔子內衣清晰可見。

 

「和小男朋友約會是很開心,但下雨又沒帶傘就不能早點回來嗎。」銀八坐在沙發上,背對著神樂,「非得要弄成這樣嗎。」

 

本來是想說些什麼去關心一下小丫頭順便修補一下兩人的關係,但想著沖田那小子也可能看見了可愛的兔子內衣,一肚子的窩火就燒得更猛烈了。

 

「沒有...男朋友。」

 

「我說,」男人走到神樂跟前,挑起左眉,一臉不耐煩地接著說,「別總是給人添麻煩啊。」

 

語氣裡沒有任何一絲溫度,也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那種態度有多冰冷,字眼有多刻薄,尖酸。像是埋怨房間裡有太多讓人作嘔的垃圾似的。

 

「我不會再給小銀添麻煩的了。」神樂深呼吸了一口,「對不起。」

 

她轉身,走出了門口。

 

銀八站在原地像是定了格,「我在說什麼啊...」

 

他根本不是想要說那些,他完全就不打算說那些。

 

那一刻為甚麼會說出那樣的話,擺出那樣的姿態。或許月詠是對的,他確確實實嫉妒了,嫉妒自己的學生,也確確實實寂寞了,因為家裡的小丫頭最近總是無視自己。

 

明明是成年人了,卻那麼不理智地對神樂發小孩子脾氣,難道是已經到了返老還童的歲數了嗎...?

 

他還沒等到家裡的小丫頭蛻變成完美好女人的一刻啊。

 

大雨已經停了,但颱風還在刮。神樂剛停止了抽泣坐公園的在鞦韆上,溼答答的身體因颶風和飄雪而從心裏打起一個個哆嗦。

 

「別總是給人添麻煩啊。」

 

原來在那個人的心目中自己就是個大麻煩,她真的絕望的快要死了。

 

「不能再待在那裏了呢...說不定回中國更好...」她喃著。

 

「找到你了。」

 

她突然感覺被一股狠勁扯了一把,接著就是一陣溫熱,熟悉的甜草莓味湧進鼻腔。

 

「小...」

 

「回家再說。」

 

「不要。」神樂靈活地從溫暖的懷抱中掙脫開來,「我討厭小銀,也不想當麻煩。」

 

「神樂喜歡小銀。」

 

「討厭小銀。」

 

「喜歡小銀。」

 

「超討厭。」

 

「超喜歡。」

 

「你好煩啊!」她粗魯地抹走眼淚,「我說討厭就是討厭!」

 

因為天氣異常的關係,最近的電力供應都不是太穩定。街燈也終於低收不住在瞬間滅去,公園失去了最後微弱的燈光,剎那變得黑暗。

 

「那這樣就很難辦了。因為我很糟糕地喜歡上了神樂呢。你真的是個麻煩的野丫頭呢,總是帶給我很多麻煩,但怎麼說,我不討厭你的麻煩。」銀八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走到了神樂跟前,準確地拉起她的小手,「回家吧。」

 

「嗯...」

 

「媽咪說男人到了小銀的年紀都希望找個女人,但小銀一直沒有女人,我原本覺得是因為你沒有女人緣,但是沖田告訴我是因為有個小P孩在礙事...媽咪說男人要有女人才開心,所以我要給機會你找其他女人。然後他們又說你和小月月很般配...」

 

神樂坐在沙發上,一口氣把話吐出來,臉上的表情像受了委屈似的。

 

「所以你每天晚上跑去公園裡坐到十點半就為了讓我有時間找其他女人?」銀八輕輕摸了摸少女白皙的額頭,「你發燒了。」

 

她嘟起小嘴,「但我其實不想小銀有別的女人。」

 

「你明天不要上學了。」

 

冷氣的溫度是剛好的25度,風檔是最低的一檔,不熱也不太冷。兩人的談話似乎沒什麼交接點,但聽起來卻異常的可愛。

 

女孩甜美的聲音有著厚厚的鼻音,男人慵懶的聲調裏是濃濃的親暱。

 

「吶吶,小銀是說喜歡我吧?」

 

「...」

 

「是吧?剛剛是這麼說的吧?連我的麻煩都一起喜歡。」

 

「睡覺。」

 

「我要和你一起睡~好嘛~我是病人哦。」

 

「隨你便啦,睡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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