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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最美好的事物,都是幻象,像是泡沫,一戳就破。錯覺之所以為錯覺,就是因為那不過是幻想,不是現實。

  當殘酷的真相被惡狠狠的揭露時,我反而鬆了一口氣。

  我一如既往扮演閒散小姐,除了媽媽粉飾太平,所有人的心知肚明這不過只是表象。

  殺手榜首席怎麼可能會有清閒的時候?

  這個職業就來都是勞碌命。

 

  家中一派和諧,什麼兆頭都沒有。

  我的生活很太平。

  可是……聶榮說的那些不停的在我腦袋裡悠轉,像是唐三藏的緊箍咒,永不止歇。

  聶榮那天晚上說了那麼多,我回頭細細整理過了,想了很久,整理了兩個疑點:是什麼原因,會讓他們決定收起一把鋒利的刀,還把拿一成不變的庶務回去幹?

  希望這些彎彎饒饒的是我想多了,但失樂園內部明顯有了分歧,這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現在初步看起來,有了兩個陣營。

  一邊是被雪藏的聶榮,一邊是掌握大權的老闆。

  聶榮的說詞是否屬實還沒確認,而我也不清楚聶政是倒向哪一方,更不知道爸爸的立場。

  這種時候不能急著戰隊,更要緊的還是先了解狀況。

  這幾天,我都在「整理房間」,實際上是探查家中的一切瑣事,任何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我都沒有放過,與爸爸相關的一切,他的生平、家人、住所,到其他枝枝葉葉,連他經過的公園,打招呼的路人……任何枝微末節的小事,我一概都想知道。

  家是一個埋藏私密的好地方,藏了多少,就可以挖掘多少,但這僅限於紀忠賢的部分,整個事件的梗概我還是像無頭蒼蠅一樣。

  我思考了一晚,還是決定走一趟險地。

  若是想查資料還有比失樂園情報部更好的選擇嗎?

 

  庭院里繁花盛開,芬芳溢滿一地,我拿了本書蓋在臉上,坐在廊下的大藤椅中,一搖一晃。

  精精晾了我大半個早上,才悠悠然的晃到我面前,吟吟的笑臉像是尺量的一般標準,彎彎眼眸卻射出陣陣涼意,我被盯得寒毛直豎。

  「你今天來幹嘛?沒通知領任務,也沒有報告,」精精睜著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望著我,「現在不當偽君子,要當真小人了?這麼著急想找新工作?」

  我忍下攢緊緊的拳頭。

  「別鬧,真有事。」我壓低了聲音,「大事!」

  他扯了扯嘴角,「說來聽聽?」

  「今天來找你不是聊這些……」說到這,我就頓住了。

  該怎麼問?

  他眼神還是沒離開我的臉。

  我搓了搓手臂,渾身不自在的扭動身體,「你能不能別一直盯著我看?」

  「不能,」他走近,轉了個圈,做出思考宇宙奧秘的神態,「我正在思考,基因這種事情是多麼萬惡的存在。」

  「嗯?」

  他緩緩彎下腰,俊朗的面容緩緩逼近,直到彼此呼吸可聞,「昨天我仔仔細細地研究了師父的長相,我才知道,妳的相貌是隨了父親,對吧?」

  「什麼?」

  其實我早就聽清楚了,只是太難以接受了,又問了一次,「誰?」

  精精不再回答第二次,笑咪咪的不說話。他不作答,如青蔥般指頭優雅的擺弄,替我燒了了一壺茶,輕輕放在桌上,茶香淡雅寡致,茶中飄著幾枚花瓣。

  我摀住嘴,用力消化這個難以下嚥的情報。

 

  目的就是證實我的猜測是否正確,並趁著精精還沒發現的時候,試探一下父親的深淺,如果可以拿到更多的資訊固然是最好。

  我還是太天真了。

  精精是優秀的情報專員,基於最基本的職業道德,他不會給予我任何一點幫助。

  更何況他是爸爸的徒弟!

  我知道再問下去,無異於不守江湖規矩,冒犯行規。這種行業,哪個人沒有祕密?沒有說不出口的事情?

  那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精精似笑非笑,「你沒有發現?你們連這憨傻的嘴臉都一模子刻出來的!」

  用茶蓋輕輕撇去茶沫,默然半晌,我才開口提出疑點。

  「我之前從來沒能打聽到你師父的事情,怎麼這時候就肯跟我說了?」我。

  他睜著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望著我,「因為時機到了。」

  「時機。」我重複了一次。

 

  什麼時機?

  奪聶榮的權是創造了時機,還是順應時機?

  有什麼大事正在醞釀,但我不知道,聶榮也不知道。

  我和聶榮,都被排處在外。

 

  「好,今天唐突了,我再回去自己琢磨。」茶杯空了,我起身告辭。

  「可惜,浪費了一壺佳茗。」精精嘆了口氣,送我出園。

  我從公園的廁所走了出來,這間鎖了大半個早上的隔間,總算回歸大眾。

  公園裡的紅磚縫隙長了小草,陽光金熀熀的灑在枝葉上,漏了些在地上,映得滿地斑斕。

  因為是大中午,沒有什麼人在烈日下晃蕩,空蕩蕩的只我一人。

  似是不小心飄盪到人間的一縷幽魂。

 

 

  紀忠賢踏下階梯,揮了揮手中的羽扇,失樂園消失在客廳的牆壁上。他再無餘力,走幾步徹底陷入沙發裡。

  連續四十一個小時沒有闔眼休息,眼睛又澀又乾,五臟六腑似乎在腹肚之下腐爛,坐到沙發上,放鬆身心的那一瞬間,紀忠賢陡然發現,自己不年輕了。

  最近發生的事,也讓他察覺了時光飛逝的恍然。

  時間會改變一個人。它能夠把一位良善單純的女孩打磨成殺人不眨眼的刺客,像是昭妤,它會把一個溫文疏懶的女人改造成一名圓滑老道的奸商,例如韓嬋,它也可以把一名威震天下的正職將軍黑化成一個無情自私的政客,比如邱吉爾。

  紀忠賢說不清自己被時間改變了哪一部分,在盤算著手中的棋局時,他知道這些安排成熟了,這是時間的浸潤,但手段無關乎本心。

  他很清楚他們在做什麼。

  對他們當中有些人而言,這是「道義」,他們要實踐道德,為他們冤死的夥伴們討回正義。

  對他們當中有些人而言,這是「政變」,當巍巍峨峨的大山擋在面前,不是繞路,而是炸掉這座阿堵物。

  對他們當中的一對姊弟而言,這是「回報」,回報豐臣黨的知遇之恩,真正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對於紀忠賢與豐臣家康而言,這是一首鎮魂曲,送給他們黃泉下的一位兄弟。

  一首遲到了十年的鎮魂曲,只剩下七天便要公開演奏。

  他抽了一根煙,在腦中又重新推演了一次計畫,時間緊迫,不得不如此。想到昭妤時,陽台那頭傳來極輕的聲響,幾乎毫無動靜,還是干擾了他的思緒。

  紀忠賢沒動作。

  他知道來的人是誰。

  「午安,爸爸,」昭妤無聲無息的走進客廳,站在他的身後,「我以為你還在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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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寫這一個段落的時候,反覆播放鄧紫棋的泡沫,超有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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