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導演不願看《西遊記》固然是因爲和師徒四人鬧過矛盾,但更多的是性格使然。她的性格,若要從電視劇裏找到一個標準模型的話,那就是《大江大河》中的宋運輝。

我們大多數人都在成長的過程中學會了圓滑,學會了知難而退,規避可能遇到的嚴重後果。宋運輝就沒有怕過,再難都要迎頭而上。而楊潔導演在現實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要想了解她,就要從她的自傳《楊潔自述:我的九九八十一難》裏剖析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楊潔80多歲的時候才寫了這本自傳,對童年的描寫尤爲細緻。或許人到了耄耋之年心態更爲純真,最難割捨的還是那孩童時光。

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讀書是一種奢侈,所以她纔讀過3天小學,6天中學,所學知識全都是父親楊伯凱在家中所教以及自學。

楊潔是標準的紅二代,家屬與高層關係錯綜複雜。雖說家庭成分比較好,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父親在解 放前夕被殺害,而她也走過了很多坎坷路,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甚至幾次遊走在生死的邊緣。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這樣的經歷導致楊導特別容易覺得自己受委屈,而她解決的方式不是像林黛玉那樣抹淚自憐,而是倔強的對抗。

從書中話裏行間就能看出來,其實很多時候問題的解決方式只需要稍微讓一下步,或者找父輩領導們說幾句,但她偏不,非要以近乎“犧牲自己”的方式去求取公平。這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性子一直延續了一生。

在她當導演之前,她就與臺長、同事多有不合。

年輕時候的楊潔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子,有同事以組織安排爲由想強迫她嫁給自己,也有某人以榮譽做誘引想來一場婚外戀。更有平時工作引起的諸多矛盾,這些全都爲《西遊記》和她的緣分鋪上了墊腳石——因爲在臺里人緣不好,臺長將她調到了新部門“電視臺”。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在這個新的領域她做了很多節目,積累了大量經驗,也就爲之後執導《西遊記》打下了基礎。

你很難想象到,一個50歲的女人帶着劇組花了6年的時間跋山涉水去拍攝一部電視劇,而且相當一部分經費都得自己去籌集。這麼困難的情況下,沒什麼人願意去接燙手山芋,她卻一握就是6年。這中間因爲各種原因停拍,楊潔也爲了劇組東奔西走,與上面吵了無數次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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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執導大型電視劇,上級對她工作上的指點肯定是有的,她卻從來都不讓步,大到場景、小到動作細節,她都要堅持自己的看法,你看,這樣偏執的性子讓她承受了多少的委屈。不過也正是因爲她的堅持,劇版《西遊記》才能成爲經典。

演員離開劇組去商演引發矛盾

楊潔是紅色家庭長大,又在臺裏錄製了多年的戲曲節目,一生都是爲了藝術而發光發熱,在她眼裏“商演”就是純粹爲了撈錢炒作的新事物。所以在她已經與劇組幾位主演商量好去新加坡匯演的情況下,師徒幾人“私自”離開去接商演,這就是犯了原則性的錯誤。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那個年代物質匱乏,娛樂活動更是少得可憐,因爲《西遊記》的播出,六小齡童等人聲名大噪,很多地方都願意花大價錢去請師徒幾人去撐場子。加之劇組薪資實在是少(這一點楊潔也是很無奈,窮得連拍續集的錢都沒有),他們幾人不打招呼就離開劇組四處走穴。

儘管後來章金萊、馬德華、閆懷禮、徐少華與她冰釋前嫌,這件事情仍然是楊潔心裏永遠的結。更別說,後來去新加坡商演,師徒幾人乾脆打小報告將她踢出了劇組,撇下導演自己去了。他們曾經還邀請過蔣大爲,但是被拒絕了。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西遊記》和劇組就如同她親手哺育出來的孩子,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殫精竭慮、嘔心瀝血,爲了它也和各種困難拼命對抗過,有欣慰,也委屈得沒處訴說。到頭來,這些孩子卻偷偷摸摸的否決她的功勞,想自立門戶了。

所以,她纔會說出“十年不看《西遊記》”的狠話來。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每一個看過她自傳的人,都能充分理解這句話包含的辛酸與絕望。

白龍馬的遭遇折射了她的一生,嘆人心冷酷

在她自傳的其中一個章節“白駒悲歌”中,她專門寫了那匹陪伴劇組跋山涉水的白馬。通過它的遭遇,我完全可以看出楊潔是在借馬喻人,這匹馬兒的一生,就是她的一生。

這匹馬是奔馳在內蒙古錫林浩特的在籍軍馬,它在衆多軍馬中,顯得不那麼威武,但是性情尤爲溫順。去錫林浩特拍攝弼馬溫那一段時,楊潔看中了個子不太高還帶着一點雜毛的它。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在此之前,劇組的白馬是用黑馬代替,身上塗滿了白漆,一下水就掉色。在楊潔的堅持下,製片部門同意了以800元買下了它加入劇組。因軍馬不可做商業用途,所以它同時也被開除了軍籍,開始了另一種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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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放到現在,它絕對能成爲網紅,可惜生不逢時啊!

在拍攝過程中,好幾次它都差點掉下懸崖,落水無數,受傷次數那是數不勝數,拍攝的時候涉險,平時還得幫忙馱人馱東西,比演員經歷的磨難還要多。白龍馬的戲份殺青後,它被送去了無錫影視基地,身前豎着一個小木牌:《西遊記》白龍馬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很多人慕名來參觀,給點錢就能騎着它在影視城轉一圈。昔日勞苦功高的白龍馬成了工作人員賺錢的工具,楊潔悲嘆寫道:它可是《西遊記》的功臣啊!辛辛苦苦五年多,風裏雨裏,出生入死好幾次……現在卻被當作賣錢的工具了!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楊潔在無錫基地看望白龍馬,由於毛髮無人打理,都遮住了眼睛,身體瘦削,再不復當初威風凜凜的模樣)

楊潔臨走前叮囑工作人員好好的照顧這個功臣,人家也答應了。

多年後楊潔再次去基地時,工作人員說它享受特殊待遇,安排得很妥當,但當她親眼看到白龍馬時,驚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被關在一個潮溼陰冷的山洞裏,瘦骨嶙峋,昔日油光閃亮的白毛沒有任何光澤,沾滿了污漬,渾身散發着臭味。原來這就是特殊待遇。

工作人員說,已經夠好的了,馬活不了多久。楊潔感到心寒,有這樣的想法,怎麼可能照顧得好它,可是自己都自身難保,如何去給它一個好的歸宿。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白駒悲歌”章節片段

再過幾年,楊潔抽空去看它時,白龍馬已經不享受特殊待遇了,它和其他年輕力壯的馬關在了一起。那是1996年。

開飯的時候,其他馬凶神惡煞的把它擠到了一邊,它畏畏縮縮的躲開,以免被踩到……最後只能在其他馬吃飽之後去撿地上被踩得髒兮兮的碎草剩料。

楊潔看到這個場景,眼淚止不住打轉,她預感到它真的活不久了,就讓管理員將它牽出來,拍了張照片。沒想到這是她與白龍馬的最後一次見面。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第二年,白龍馬就死了,那張照片成了它的遺照,誰也不知道它被埋在了哪裏。

楊潔在書中回憶與白龍馬的最後一面:“我們都老啦,但我感受不到我的白龍馬任何反應,它已經衰老到對外界的一切無動於衷,它低着頭,連擡起頭看我一眼的力氣都沒有,這不是和人的風燭殘年一樣的嗎?如果沒人來關心它、愛護它,它的生命也許瞬間就消亡,我心痛難忍,如果不是當時有別人在場,我真想爲它痛哭一場”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這何嘗不是楊潔對自己命運的悲鳴,她說,我自己都深深陷於痛苦中,我哪有權利去爲它鳴不平。其實人和馬一樣,到了年老體衰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誰還會關心你的生死,人尚且如此,何況這羸弱不堪、不能講話的老馬呢?

偏執的人確實不好相處,但正因爲這種偏執造就出了經典

她這一生,因爲自己的執着付出了太多的代價,不肯低頭,不願妥協,任勞卻不任怨,但她又是幸運的,沒有在那樣的困境中倒下,用一臺攝像機硬是拍出了被外界高度讚揚的《西遊記》。

楊潔導演與《西遊記》的悲歡離合:自比白龍馬,嘆人心冷酷

《西遊記》拍攝片場楊潔導演給演員講戲

楊導的自傳雖然還原了當年的人和事,但也可能有誇大的成分,唯獨不會誇大的,自然是她執拗單純的性格,所以纔會處處受人排擠,過得那麼不開心。

有人說,天才都不好相處,放在楊潔導演身上,這大概就能證明:天才爲何能成爲天才。因爲偏執的人總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所以她才能造就出經典。

​願已在天堂的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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