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的日子(二)

寄宿的日子,像一塊陰影,昏昏沉沉,陰陰森森,看不到光,尋不到夢。

(二)

那年我十四歲,大家也基本都是同齡,都正處於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春,都是些吃飽了肚子有勁沒地撒的主兒,都是些天真無邪離家在外的猴孩子,沒了爹娘的束縛,一旦混的熟絡了,便很快就都撕去了偽裝的乖巧,野性開始畢露,一個個都變成了冥頑的孫悟空。

於是乎,宿舍就成了大鬧天宮的場所,大家都一個個恨不能上天攬月,入地抓鱉。一下課一放學一回到宿舍,便是烏煙瘴氣,山崩地裂,尖叫聲,喊罵聲,高歌聲,混雜成一片。隔著幾十米開外,便會聽到烏央烏央的,像豢養了一群無家可歸的野狼。

而我,卻生性比較好靜,每當這個時候,聽到這些亂鬨哄的聲音,便覺得渾身刺撓。可是沒辦法,那是我唯一可以投靠的地方,那裡畢竟有媽媽親手縫製的被子,有爸爸親手打造的小木匣,是我與家唯一可以架通念想的橋樑,故而,即便無可奈何,也只好硬著頭皮往裡闖,裝作若無其事地去融入集體。

每次一走進宿舍,裡面的情況總是會出人意料,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著我的三觀,衝擊著我的底限,或者從門框上掉下一支笤帚砸在我的頭上,又或者被子全都被堆疊在一起壘成了碉堡,又或者枕頭滿地都是,裡面填充物滿屋亂飄,又或者全都赤膊著,圍成了圓圈在進行摔跤,又或者每人拿一棍子或者鐵鍬,滿屋子逮老鼠,待老鼠被活捉後,再開研討會並實施各種慘無人道……

總之,只有各種想不到,沒有一樣做不到,真可謂是花樣百出,無所不有,天天出新招,日日不重樣。不過,這些都倒也就罷了,無非都是些頑劣的孩子天性,無非就是總覺得青春漫長,想以此來打發空虛與無聊,畢竟不存在惡意,忍忍也就算了。可事情這還不算完,遠沒有想像的這麼簡單,惡意的還且在後頭。

因為我們是初一的新生,還都是些雛兒,別的宿舍還有初二初三的,那便都是老油條了。他們身高馬大,有事沒事就會過來閑逛客串,叼著根煙捲滿屋子四處亂轉,一開始還只是東看看西瞅瞅,東找找西翻翻,插科打諢,再後來,如果看到了有什麼好東西,比如一本好書,一袋零食,一個飾品什麼的,便會問人借,或者向人索要,甚至搶奪,不給就吹鬍子瞪眼,辱罵威脅甩巴掌,活脫脫像一個個加勒比強盜。

你罵罵不得,打又打不過,向老師告狀則更是荒唐,每天晚上只有兩個值班老師,而住校生卻有二百之多,這些小屁事,老師根本管不過來,即便告狀了,老師也管了,幫你懲罰了那幾個賴學生,可當老師才剛扭頭一走,那些個學生便就又會折返回來,尋釁滋事,秋後算賬,更加變本加厲地報復,使人得不償失。甚至有的學生還因為告狀而被打的頭破血流,最後實在沒招了,只好把身上的錢全都貢獻出來,用以打點那些個賴學生,甚至約定下周會帶更多的錢來上貢,這才算平息下來,不了了之。

什麼是夾縫中生存,什麼是夾著尾巴做人,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便就是。

當然,我也不例外,也有被欺負,也有挨過打,更有滿心的憋屈與憤恨。就這樣,多少個白天里,我們忍氣吞聲,低眉順眼,像躲避魔鬼一般唯唯諾諾,多少個夜裡,我們夜不成寐,眼中含著淚,小聲地啜泣,思念家思念父母,望穿秋水。

這些都倒也算罷了,畢竟人都是有腦子會想出辦法的,或者逼急了自然就有無招之招了,無論多麼下三濫毀三觀的辦法,為了自保也不為過,或者真沒辦法的,忍耐之功也還是會熬上去的,有一個學生甚至學會了邊挨打邊悄悄地扭頭作鬼臉,逗圍觀者發笑,再或者學會了溜須拍馬,攀親附貴,拉幫結派,再或者直接學會了逃亡躲避,把自己遁為隱形,天還不亮,大家都還沒有起床,便早早地走了,天很晚了,大家都睡了他才敢悄悄地溜回來,整天見不到人影,唯獨只有摸摸被窩,裡面而還尚存一絲溫熱。

總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日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天地捱著,直到盼來了禮拜天雙休,才可以回家放鬆兩天,然後便又是各種哭著喊著,各種不願意來校上學,最後還是被父母責罵著,強扭著給送到學校來了。

當然,這些也只是少數學生中少數惡事,咬咬牙狠狠心,置以死地而後生,倒也就挺過去了。畢竟,這還不是什麼最令人痛苦的事,與後面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相比之下,做一下疼痛轉移,也都還算勉強能過得去。

在如此簡陋的宿舍里,更值得一提的是,夏天的蚊子,冬天的冷,那真可謂是我人生的一場噩夢。即便已時隔多年,但現在回想起來,都仍覺得頭皮發麻,腦瓜兒發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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