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她的故事嗎?

  她就像是每一個你擦肩而過的小女孩,或許有所不同,或許沒有不同,無論如何,你永遠也不知道那華美的外衣底下有多少的傷痕累累。

  她有著像太陽一般的長髮,黑色的眼睛裝著濃墨。

  她的故事每一段都能被稱之為事故,可是沒有英雄為她解決壞蛋。

  她願意以熱忱和溫暖懷抱這世界,奈何世間的人待她永遠算不得好。

  但也沒那麼不好,因為她遇見了一個遊戲。

  那是一個叫【直線】的聊天室,裡面的人有千百種模樣,卻偏偏沒有一個對自己懷抱惡意的。那裡有對美麗趨之若騖的藝術家、有失眠的玫瑰夫人與夫人的專屬管家,有博學多聞的小哥哥和朝思暮想小哥哥的小姊姊,還有愛發笑臉符號的、面冷心熱的、還有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管理員。

  那裡有許多人,每一個人都對她很好。好得有時她醒來會覺得就像是從一場夢裡醒來一樣。

  【直線】不是她的避風港,而是她的一場最美麗的夢。

  「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就請讓我永遠也不要醒來吧。」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笑得瞇起眼睛,她抬頭看著亭外的天空,有著微光。她知道那裡有人在看著她,但她一點也不怕。

  她很勇敢的,對吧?

  「我願意用任何一樣我支付得起的東西去換,哪怕是生命。」

 

  亦枕繼續往前,在此之後那聲音消失了好一陣子。

  再往前,她碰到一個小小的涼亭,像是看見了她,裡面的人探頭對她微笑。那是一個小女孩,「嘿!小枕頭!」

  「米特拉!」米特拉是一個金髮黑眼的混血蘿莉,雖然已經上了國中但還是十分稚嫩漂亮的模樣,亦枕走上涼亭坐在米特拉身旁。

  「你剛剛有遇見誰嗎?」米特拉問。

  「我碰見了烏列爾,你呢?」

  「我碰見了玫瑰夫人與維克斯,即便是在單獨落地的直線世界也能夠找到彼此,還竟然能夠兩個人一起前進,不得不說不愧是放閃二人組啊……」米特拉小小的雙手掩住可愛的面孔,但是還是能夠很明確聽得出她聲音之中的笑意,「不過因為兩個都是帥哥所以就原諒他們好了。」

  是的,玫瑰夫人雖然叫做夫人,但的確是一位俊秀溫雅的男性沒錯,據說他們是來自一個歐洲國家的貴族,玫瑰夫人是那個世襲貴族的當代家主必定戴上的稱號,無論男女,而維克斯則是玫瑰夫人的管家,兩個人比起管家和主人更像是竹馬竹馬。

  啊!其實兩個人的確是正直的主從關係沒錯,但是因為兩人的對話方式實在不能歸類在單純的主從關係內,所以大家還是下意識地將兩個人看作是「特殊關係」的放閃二人組就是了。

  亦枕笑了一下,同樣想起了那個面癱正直的管家與笑起來像個玫瑰花一樣的青年,不是她說,整個聊天室都認為他們兩個十分相配。

  過了一會,似乎是覺得該換個話題了,亦枕偏過頭看向小女孩,「你覺得這個世界如何呢?」

  「很違背常理對吧?」米特拉反問,然後低下頭,趴在桌子上。

  「是啊,往前走是成長,往後走就是衰弱,除了朝著路上走就沒有其他可能性、也遇不到其他人……」亦枕越說越是覺得奇怪,這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嗎?太不符合常理了啊!

  「可是甚麼是常理呢?」米特拉揮了揮手,抬起頭,臉上甚至帶了一點笑意,「只是因為我們生在三維空間就否定了更多時間維度的可能性嗎?」

  「不,米特拉,現在已經有更多關於維度的假設。第四維、第五維、第六維不就是在假設時間維度可能性嗎?第四維將時間看作只能往前的線,第五維是兩條時間線、或說許多時間線的交錯,於是它成了面,而第六維是體積……」亦枕把常理擴大限度,試圖解釋──即便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說的莫名害怕。

  「因為地球上的人只生存在三維空間,所有的假說都還沒有成立不是嗎?所以仍舊是假說。」米特拉抬頭,用那雙深邃的黑眼睛看著亦枕,「或者說,即便我們真的發現了、證實了,因為它還不夠普及,所以還是會有人害怕,你看,就像小枕頭你啊,不也覺得這很違背常理嗎?」

  因為不夠普及,所以還是會有人害怕。就像她的金頭髮一樣。

  小女孩開口,繼續將稚嫩卻銳利的話語扔給亦枕,「可是,那是因為跟我們的時間不符合,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違背常理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我們的世界嗎?」

  「我們?」少女問。

  米特拉說:「我懷疑,我們的『時間』──第四個維度,是有缺陷的。」

  「有缺陷的?」亦枕咽了口口水,感覺大腦飛快運轉。

  「這裡的第四維是完整的,但是,它為了完整第四維而忽略了前面三個維度。」米特拉閉上眼睛,但能看見那長長的睫毛仍在顫動,就像羽扇一樣。

  「要如何才能做到?讓時間維度與空間維度能夠同時被操縱,以證明──」亦枕的問話並沒有結束,便被米特拉的喃喃自語打斷了。

  「因為忽略了空間維度,所以這裡極其孤獨。但我很喜歡這樣的孤獨。」米特拉勾起嘴角,這個小小年紀的女孩子卻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

  亦枕停下言語,她不知道該說些甚麼。這個世界裡的米特拉與平時那個歡快的模樣差太多了,像是一頭傷痕累累的小獸,一個人趴在孤獨的世界裡平靜地等待死亡。

  她能夠說些甚麼安慰這個女孩嗎?僅僅只是言語的話,能夠安撫這頭彷彿瀕死一般的小獸嗎?

  米特拉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沒有家人沒有外人,知識經由星球判斷給予你所應得的,而無數的人與人之間擦肩而過,我喜歡這樣大半時候空無一人的孤獨。因為人與人之間……」

  亦枕不知道這個女孩究竟是誰,她真正的名字、她來自何方、她的過往,她全都一無所知。

  ──因為人與人之間,只要相遇就要離別,即便相愛還是會互相傷害。

  米特拉再度趴在桌子上,將頭埋在雙手之間,稚嫩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小枕頭,你繼續前進吧。」

  亦枕想:但這女孩,一定是個很有故事的人啊。

  「你繼續前進吧,我想留在這裡。」

 

  亦枕站起身,看著這個似乎要消失在這裡的女孩子。她表現出來的模樣與她平時藉由文字表現出來的她差異甚多,但亦枕知道,這都是米特拉。

  這都是她的模樣。

  印象中似乎也有一個人這樣告訴她:不管你是甚麼模樣,都是我喜歡的,你啊。

  一陣暖意從記憶爬上心臟,她笑了一下,摸了摸米特拉柔軟的金髮,突然想起一句佛謁,於是她輕聲說,「過無數劫你當作佛,頸上肩上各有光明。」

  少女離開了涼亭,邁上她自己的旅途。金髮女孩留在涼亭當中,她緩緩地抬起頭,鬆開了手,桌面上還有隱隱約約的水漬,衣袖和衣襟也濕答答的,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因為她的全身上下緩緩地被數據碼掩蓋,消失在這裡。

  很快地,這裡甚麼也不剩,身著華服的女孩、亭子與裡邊的桌椅,甚至是這條路的蹤跡,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連同桌面上冰涼的水漬。

  ──這條路,終究還是沒有他人的存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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