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粟裕感到,要在蘇南立足,建立敵後抗日根據地,只有用實際的抗日行動才能教育羣衆,擴大新四軍在羣衆中的政治影響,用抗日勝利的戰果來鼓舞江南人民的抗戰信心。

粟裕大將:先遣渡江 初試鋒芒.....

 組建先遣支隊

1938年初,剛從各個山頭來到皖南集結整編的新四軍面臨新的作戰對象、新的作戰地形和新的作戰環境,對敵後地區的敵情、社情、地形以及如何突破日軍的封鎖線進入敵後地區,均不摸底。爲慎重起見,在主力開赴涇縣、南陵一帶以前,新四軍軍部決定派先遣隊去蘇南進行戰略偵察,並宣傳共產黨的抗日救國綱領,宣傳進行持久戰的戰略方針,開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

誰可當此重任呢?

葉挺想到了粟裕,這位南昌起義時初出茅廬的小青年,如今已是身經百戰、名震閩浙贛皖的戰將。“經東南分局和軍分會研究,軍部任命你爲先遣支隊司令員兼政委。你立即組建部隊,爭取儘早出發,具體部署由參謀長向你交代。”葉挺對粟裕說。

項英補充指示:“鍾期光任先遣支隊政治部主任,王豐慶任民運科長,你回頭找他們一下。”

“是!”粟裕滿臉流露出喜悅、興奮與激動的神采。

先遣支隊組建很快就完成了,各支隊都把富有經驗的同志抽調給粟裕,特別是陳毅把身邊的得力干將,如副官曹鴻勝、偵察參謀張銍秀、測繪參謀王培臣等都送到了先遣支隊,這些都是久經沙場、精明強幹的老紅軍。粟裕深受感動,他說:“陳毅把精兵強將都調給我了,我們一定要出色地完成任務,以實際行動來表達謝意。”

粟裕很快將來自十幾個單位的500多人組成了一個堅強的戰鬥集體。用一星期時間,互相瞭解,以包教包學方式,讓每人都學會游泳並掌握在水網地區作戰的基本特點。鍾期光不會游泳、不會騎馬,粟裕親自教他游泳,萬一發生情況,怎麼處理等等,還專門給鍾期光挑選了一匹溫馴聽話、走跑都很穩當的馬。

粟裕與鍾期光商定了宣傳提綱,針對江南地區日僞爲奸、兵匪爲患、民不聊生的社會現實,提出“本軍不拉夫、不派款”的響亮口號。粟裕還親自編了一首宣傳歌,其中一段歌詞是:“自古來,出門遇了兵,有理說不清;如今是,遇了新四軍,親如一家人,無理也可說分明。”

先遣支隊出發前,軍分會祕書長李一氓又抽調了電臺臺長江如枝、副臺長廖肇權及機要員何鳳山等跟隨粟裕行動。

1938年4月28日,粟裕、鍾期光率領先遣支隊全體指戰員,在潛口西大祠堂門前隆重舉行儀式,誓師東進。軍部葉挺、項英、張雲逸、袁國平及各支隊領導人都來歡送出徵。陳毅作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後,部隊就整裝出發了。

粟裕闖“四十八村”

先遣支隊從潛江出發,經石埭、青陽、南陵等地,一路衝破了餘忠承、朱永祥、陳德功等國民黨潰軍及土匪們的重重留難與阻礙,卻在長江邊上、地處安徽的採石磯一帶碰上了麻煩。

這裏有個名叫“四十八村”的大莊子,地形十分複雜,長期爲一股大土匪盤踞。這股土匪的組織十分嚴密,除了首領與軍師外,有四大護法、八大金剛、四十八堂主。他們與地主豪紳勾結,成爲獨立小王國,外人不敢進去。而這裏又是先遣支隊南行的必經之路,有人主張強攻,打出我們新四軍的威風來。粟裕否定了強攻的意見,決心“闖山”作和談。

鍾期光主張派代表去談。粟裕認爲與土匪談判比較複雜,稍有不慎,便會出問題;自己與各種類型的土匪及幫會武裝打過交道,對他們的黑話,雖不精通,知道的也不算少,所以決定親自去。

粟裕先讓副官曹鴻勝送了帖子,以新四軍先遣支隊司令長官名義“拜山”。第二天,粟裕與警衛員兩人,赤手空拳進了“四十八村”。

粟裕走後,可忙壞了鍾期光,他要曹鴻勝根據送帖子時所看到的情況,精心部署部隊,萬一談判不成,則不但要攻下“四十八村”,而且一定要救出粟司令。

粟裕到了“四十八村”聚義大廳,會見了他們大小頭目60餘人。首領叫黑狗兒,軍師叫大象兒,60人都用動物、植物名稱作綽號,最後又都是“兒”字。有趣的是,竟沒有一個叫貓兒的。其中有個小堂主,叫小豌豆兒,很是面熟,原來此人曾是浙南大刀會的小頭目,被粟裕率挺進師所俘,經教育後釋放,後來他投靠“四十八村”,來這裏當了最後一名堂主。

粟裕向他們介紹了新四軍的組成與來由,以及這次拜山的目的,就是借路下江南打日寇。

大小頭目用黑話問了粟裕許多問題,粟裕均用通常語言一一作了回答。

這時,“黑狗兒”把臉一沉,說了幾句,意思是我們用內家話問你,你總是用官話回答,是不是看不起我們。

粟裕說:“本司令不是道上的人,也不是到貴方寶地落腳謀生,我之所以懂得內家話,是因爲江南幾省都有道上的朋友。我想各位大小當家,不會拒絕多結交我這樣一個朋友吧。”

於是,首席護法說:“粟司令是名震閩、浙、贛、皖的角兒,必有通天本領,本護法想領教一二。”

粟裕一聽,知道第一關已經過了,下一步是比武,也就不客氣地況:“請大護法賜教就是了。”

大護法的比武條件是,各方隨從的頭上頂一酒盅,必須一槍命中酒盅,而不傷自家隨從的毫毛。大護法說完,就有一個頭頂酒盅的青年走了出來,也有人立即給粟裕的警衛員頭上放了個酒盅。隨即有匪徒用盤子托出兩支七八成新的左輪槍,請粟裕挑選。粟裕對自己的槍法是有把握的,有信心的,但距離三丈,打活人頭上的酒盅卻從來沒幹過,更何況這頂酒盅者又是自己的同志。小警衛員鎮定自若,用眼神鼓勵粟裕,那意思是說:首長打吧,就是犧牲了,也是對革命的貢獻。粟裕不理睬警衛員,迅速思考着,如何處理好這一場比武。

衆匪首均注視着粟裕,那意思:是要看看你有多大本領。粟裕發現那幅關雲長畫像下有個香案,而香案下跪着貓頭人身雕像。粟裕眼睛一亮,微微一笑,計上心來。他向“黑狗兒”拱拱手說:“本司令已多年不玩槍了,是否請大當家容我在比武前先試幾槍如何?”

“可。”

粟裕隨手在盤中取了一支手槍,裝了五發子彈,順手將香案下的木貓人扔在空中,隨即一槍擊得粉碎。廳堂內外立即一片喝彩聲。

“俗話說,一箭定天下,可惜本司令只不過打死一隻夜貓子,實在慚愧得很,這第一場比武,本司令認輸了。”

又是—片喝彩聲。原來,從“四十八村”往西走25公里,還有一股土匪,首領叫“夜貓子”,是“黑狗兒”的世代仇人。大小頭目,齊聲叫好,一半是佩服粟裕槍法,一半是討好“黑狗兒”。

“人生在世,講的是信義兩字,本司令既然輸了,就應認賬;這是認輸表,請大當家笑納。”

所謂認輸表,實際上是一張禮單,即先遣支隊借路南下,願送子彈500發,步槍10支給“四十八村”。一般是客人獲勝,而佯裝平局交出,如主人收下,即實際認輸,須照客人要求辦事。這在當時黑社會,也叫做送臺階,意思是給主人留個面子。“黑狗兒”爲難了:不收吧,“義”字上過不去,人家打了“夜貓子”,替自己出了氣;收下吧,心裏有點不服。他與“大象兒”商量一下,最後還是收下了“禮單”。

當天下午,先遣支隊就開進了“四十八村”,並在村內過了一夜,第二天,“大象兒”與“小豌豆兒”來送行,並提出與先遣支隊交朋友的三個條件:一、今後還可以借路,但要事先通報,二、不得在“四十八村”周圍24公里內建大營;三、如果被日軍或僞軍打敗了,不得到“四十八村”來躲風。

粟裕高興地答應了,並送給“大象兒”、“小豌豆兒”一些銀元。他知道這次與“四十八村”談判借道,“小豌豆兒”在“黑狗兒”和“大象兒”面前做了不少工作,所以特地鼓勵“小豌豆兒”繼續爲民族、爲國家做好事。“小豌豆兒”謝了當年救命之恩。“大象兒”把500發子彈與10支步槍還給了先遣支隊。於是,部隊順利通過了“四十八村”。

此後,“四十八村”的人在日寇、僞軍、國民黨和新四軍之間保持中立,但多次給先遣支隊過路。

破襲寧滬線

梅雨季節,雲幕低垂,霏霏細雨,綿綿不絕。先遣支隊在泥濘小道上行軍整整26天,到達了指定的江南敵後戰場,真是一身水、一身泥、一身汗,疲勞極了。

到達宿營地的粟裕派出警戒哨後,分散到宿營點的戰士們,紛紛燃起火堆來烘衣服。粟裕也一樣,隨身只有一套軍裝,無法替換,只好赤身露體,一邊等着烘乾衣服,一邊仔細查閱地圖,構想着各種殲敵方案。

衣服尚未全乾,一聲“報告”打斷了粟裕的思路,電臺臺長江如枝送來新四軍軍部急電,大意是國民黨軍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命令新四軍“派兵一部,挺進於南京、鎮江間破壞鐵路,以阻擊京滬之敵。務於3日內完成任務,否則嚴厲處分”。電報後面是新四軍軍部的決定:由粟裕率先遣隊及第一支隊各一部,共4個連,攜帶電臺一部,由現地出發,務於3日內到達鎮江、龍潭間完成破壞該段鐵路的任務,並將戰況及敵情隨時具報。

粟裕精神一振,當即進行了緊張準備和短促的戰鬥動員,並於當日下午4時率隊向京(寧)滬鐵路挺進。先遣支隊告別了銅山父老鄉親,東渡秦淮河,在溧水縣城以北的烏山,越過京杭國道(即南京到杭州的公路),拂曉時抵達夏家邊附近。

江南鄉村土路,一下雨全是爛泥巴,天黑難行,加上水塘和路旁的糞坑很多,夜晚稍不小心,就可能掉進水塘和糞坑裏;先遣支隊這些從南方山區出來的人,對此很不習慣。越過公路後,遇到一條50米長、兩邊是水塘的堤埂爛泥路,王培臣一連跌了4跤,第5次被粟司令員聽到,說:“怎麼,王培臣又坐飛機了。”引得別人捂着肚子大笑。

雨,仍淅淅瀝瀝地下着,毫無停意。粟裕按照新四軍軍部命令,先遣支隊此行,一是破壞鐵路,二是阻擊日寇。因此,既要隱蔽,又要迅速,所以總是以夜間行軍爲主,100多公里,兩個晚上急行軍,便於6月15日深夜到達南京至鎮江間的下蜀鎮附近。漆黑的雨夜裏,粟裕率部在羣衆幫助下,拔道釘、撬鐵軌、搬枕木、剪電線,傾刻間,神不知鬼不覺地破壞了下蜀東站兩側的鐵路與電線。部隊隨即撤離,隱蔽在一座小山上。期間,抓到了1個向開水鍋裏放毒的小漢奸。若不是粟裕的警衛員小張早發現,粟裕也險遭毒藥的危害。

次日晨,一列從上海開出的軍車,在下蜀站出軌翻車,滬寧線中斷3日。日軍兵力分散,鐵路線上每隔30公里左右纔有一個據點,大則二三十人,小則三四人,無力也無法組織追擊。

激戰韋崗

先遣支隊完成破襲任務後,一直考慮擴大戰果,爲當時沉悶的蘇南戰局注入生機,給驕橫不可一世的日軍以打擊。

日軍佔領南京後,驕氣沖天,根本不把中國軍隊放在眼裏,竟連單個日本兵也敢下鄉橫衝直撞。在江南,抗戰快一年了,大片錦繡河山仍淪於敵手,除了橫行鄉里的日本兵,江南人民還沒有看到過一支真正敢於抗擊日軍的中國軍隊。

粟裕感到,要在蘇南立足,建立敵後抗日根據地,只有用實際的抗日行動才能教育羣衆,擴大新四軍在羣衆中的政治影響,用抗日勝利的戰果來鼓舞江南人民的抗戰信心。

“必須儘快打一仗!必須是勝仗!”他的心思飛向了一個地方——韋崗。

韋崗離先遣支隊的宿營地不遠,處句容、丹徒縣境交界處,因當地居民多姓韋而得名(老地圖上將“韋崗”標爲“衛崗”,所以長期以來人們均誤稱“韋崗”爲“衛崗”)此地爲句容通往鎮江的必經之路,且地勢險要。前段時間,粟裕偵察敵情到過這裏。日軍汽車每天通行達五六十輛之多,通行時間大約午前8時至9時及午後4時爲最多。如果把日寇的車隊截住,肯定會有不小的收穫。

粟裕親自作了戰鬥動員:“我們是這樣回去呢,還是再會會日本鬼子?”看着戰士們迷惑的神情,粟裕笑了笑說:“我們到韋崗打一仗!那裏地形我看過了,對我們相當有利,這種糟糕天氣正利於我們祕密行動。讓大家看看我們新四軍究竟能不能打日本鬼子!”

16日的夜裏,所有參戰部隊緊張地進行通宵工作。當夜,先遣隊趁着夜幕開赴伏擊地點。

天黑、風急、路滑,而且是崎嶇山道,部隊行進速度卻很快,拂曉前已全部進入伏擊陣地。

這裏地形險要,公路兩側均是200米左右的山巒,連綿不斷、橫亙南北,公路猶如一條細長的長蛇,蜿蜒期間。

粟裕又一次作了簡要動員,要求大家隱蔽、迅速、勇猛、靈活,一定要打出軍威,務求必勝。他還安排了少數部隊擔任句容方向的警戒。絕大部分人員就地埋伏,等待敵軍車到時,突然襲擊。

1938年6月17日上午8時,雨越下越大,從鎮江方向傳來了汽車馬達聲,指戰員們平心靜氣,循聲盯着公路的一端。當第一輛汽車轉過山隘進入伏擊區,距我陣地僅40餘米,粟裕舉起左輪槍,驀地從岩石後躍起,挺身而立,命令截車。機槍、步槍、手槍一齊吐出火舌,敵軍車駕駛兵頓時腦漿迸裂,汽車歪歪扭扭衝出幾十米,轟地一聲倒在公路一側。緊接着,一輛黑色臥車在我軍密集彈雨中被迫停下,後面的3輛軍車也停下來了,槍聲、手榴彈爆炸聲、軍號聲、喊殺聲震撼山谷。

殘敵20餘人在兩名軍官帶領下,嚎叫着組織反擊,有的跳進路旁的溝塹,有的竄入路邊的草叢,有的利用地形地物或依託被擊毀的汽車負隅頑抗。我機槍手端起機槍向頑抗之敵橫掃。粟裕帶着警衛員向公路衝去,對面山坡的指戰員也立即衝向公路,將敵包圍。一場白刃格鬥開始了,刺刀對刺刀,槍托撞槍托,這是力量、意志的較量,敵人的氣勢完全被壓倒了。

粟裕冒着槍林彈雨,繼續指揮大家猛撲殘敵,要求務必全殲。這時,公路旁溝塹裏,一個受傷的日軍軍官突然躍起,舉着寒光閃閃的指揮刀狠命向粟裕劈來。警衛員大叫:“首長,當心!”其實粟裕早已順手一槍,槍響敵倒。此人就是梅澤武四郎大尉。粟裕身邊的警衛員又看見汽車下有動靜,便連開數槍,將敵拖出一看,是土井少佐。

一場激戰過後,狡猾的日軍將軍需物品拋棄,搶了一部分傷兵和死屍搬上第5輛車逃走了。剩下的殘兵水性極好,竟然從深水溝中泅水遁去。

戰士們還要追擊,粟裕命令部隊趕緊打掃戰場,收集戰利品及焚燬日軍汽車,然後迅速分路撤退。果然,新四軍撤離不到兩公里,很快就自鎮江開來17輛日軍卡車和1輛坦克,趕到戰地大肆轟擊。

韋崗伏擊戰激戰半小時,擊斃日軍10餘名,傷數十名,擊毀汽車4輛,繳獲長、短槍10餘支,日鈔7000餘元,以及車中滿載的軍需物品。

陳毅喜聞新四軍深入蘇南敵後首戰告捷,在宿營地又看到幾百名鄉親興沖沖趕來圍觀戰利品,當即口占七絕一首:

彎弓射日到江南,

終夜驚呼敵膽寒。

鎮江城下初相遇,

脫手斬得小樓蘭。

粟裕也作五言詩一首:

新編第四軍,

先遣出江南。

韋崗斬土井,

處女奏凱還。

韋崗戰鬥開創了新四軍在江南敵後戰勝日寇之先例。上海等地中外報刊也競相報道,愈傳愈神奇,有說“殲敵三百”,有說“殲敵數千”,連國民黨中央政府也給新四軍葉挺軍長頒發了嘉獎電:“所屬粟部襲擊衛崗,斬獲頗多,殊堪嘉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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