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中文字型尋跡：外框字
第一代的伸縮字（Scalable font）是向量字（Vector font），它以一節一節的直線描繪出文字的外框。要是把字放得非常大，雖然它並不會起鋸齒，可是，在本來應該圓滑的地方，還是會變得僵硬，甚至起了稜角。
要解決這問題，就必須使用曲線來描繪文字外框。這就是第二代伸縮字：外框字（Outline font，又稱描邊字、曲線字）。常見的外框字，有TrueType、PostScript、OpenType等格式之分，但它們的原理都是一樣的，顯示出來的字形效果都相若。
下圖中，左邊的是TrueType字型檔案圖示，TrueType是蘋果和微軟共同開發出的格式。中間的是PostScript字型檔案圖示，PostScript是Adobe開發的格式，當中又分Type 1、Type 2、Type 3，這裡就不詳述了。後來，蘋果、微軟和Adobe數間公司互相競爭與合作，最終生出了OpenType，它對TrueType和PostScript都有所繼承，右邊的是OpenType檔案圖示。
如前文所述，向量字那些一節一節的線段，其實是由兩點連成的。就像小朋友玩連線遊戲般，第一點與第二點之間連出一條直線，第二點與第三點之間又連出一條直線，一直線下去，最後就連成整個外框。
如果要連出曲線，應怎麼辦呢？
外框字使用的解決方法，是採用貝茲曲線（Bézier curve）。貝茲曲線會在兩點之間，加入控制點，使線條向控制點那邊彎曲成弧線，但這弧線並不會接觸到那控制點。就像下圖的示範般：
這是二次貝茲曲線的結構。P?和P?是線段的起點與終點，它們都是節點，線段會接觸到它們。P?則是令線段彎曲的控制點，線段不會接觸到它。紅線是最終得出來的弧線，動畫顯示出控制點如何令線段變弧。
能夠以曲線描繪外框後，理論上，字型無論放大到甚麼尺寸，都不會顯出由僵硬直線組成的稜角，眞正無懼任何放大縮小變形操作，直逼照相植字排版的效果。因此它很快就取代了向量字。可是，外框字的檔案體積都比向量字大，一套外框字型就要耗掉約10MB容量。而且，外框做得越細緻，字型檔案就會越大。
我們就以「鷹」字作爲例子。下圖中，左邊的是只用直線組成外框的向量字，中間的是90年代初的外框字版本，右邊的是2000年後的版本。它們都來自同一家公司、同一源頭的楷體。不難發現，90年代初期的版本雖然是外框字，比向量字進步多了，但外框仍有好些僵直的地方，不夠圓滑，例如「廣」部首的長撇。2000年後的版本則把這些地方都修好了。
這是有原因的。在90年代初，即使使用外框字技術，字型廠商仍要控制檔案的大小，因此外框的節點和控制點不會太多，要節約使用。到了2000年後，一般個人電腦的硬體規格已大幅度改善，字型廠商不必看菜吃飯，可以盡情地使用節點和控制點來修整外框了。下圖裏，方形的是節點，圓形的是控制點。2000年後版本的節點、控制點數量，明顯比90年代初版本多了很多。
技術有了，但硬體問題也得解決。現在的硬碟很便宜，但在電腦硬體條件差劣的年代，無論儲存空間跟運算資源，都不太可以跑得動向量字型。我們可以怎麼辦？當時的廠商就把整套字型或字型的一部份放在硬體裏，發售「字型卡」這種PC擴充卡。使用者買了字型卡後，要把這硬體裝插好，才可以使用。
在正體字（繁體字）世界裡，首先面世的產品是1989年推出市面的華康金蝶卡。當時的市場反應十分理想，翌年華康就推出金蝶卡II號。除了明、黑、圓、楷、隸、仿宋等常用字型外，1992年的金蝶卡III號更提供綜藝、特明、特黑等標題字型，字型數量增至十五套。此外，消費者也可選擇倚天推出的圖龍字型卡、文鼎科技推出的文硯卡和鹿鼎卡等同類形產品。文硯卡包含了明、圓、楷、黑四種基本字體，每種皆有細、中、粗三款粗度，共收十二套中文字型。鹿鼎卡還收錄仿宋、隸書、行書，基本字體的粗度也有更多變化，售價最貴的型號可囊括多達三十一套字型，沒那麼貴的有二十一套字、十二套字等版本。
下圖是文鼎的鹿鼎卡與文硯卡，圖片引用自《Type is Beautiful》網誌。1992年推出的鹿鼎卡，字型檔案的筆畫表燒錄在EPROM（可擦除可規劃式唯讀記憶體，Erasable Programmable Read Only Memory）裏。而1993夫出的文硯卡，十二套預裝字型都燒在ROM（唯讀記憶體，Read-Only Memory）中，卡上的插槽還可以擴充字型。當時字型數目最多的鹿鼎卡，竟耗費臺幣$55,000，但仍備受愛戴。文硯卡的價格爲臺幣$7,500，相比之下親民一些。
個人電腦的配備推陳出新，硬碟和磁碟的容量不斷提升，字型卡的需求就沒以往般大。可是向量字型檔案還是相當大，一隻磁碟容不下，要「斬件」放到數張磁碟裏，然後安裝到硬碟使用。再後來，光碟機漸漸普及起來。把字型都儲存在光碟裏，透過光碟機讀取字型檔案，成爲了另一個方法。當時家用電腦未必配置光碟機，但出版、印刷公司都會有。因此，市場上除「卡版」外，又有所謂的「碟版」字型產品。新人類公司在莎士比亞排版程式推出2.0版時，也讓所配搭的新人類硏澤字庫面世，內含顏體、勘亭流、疊圓、綜藝、古印等罕見美術字型，令使用者驚歎。
留意的是，雖然字庫以硏澤作招牌，卻是由文鼎科技製作並授權給新人類的。誠然，當年的字庫，不得不爲著控制檔案大小，犧牲了一些外框圓滑度。但文鼎科技回應一郎査詢時強調，他們除了有新設計的高品質字型外，在這十幾年來均有持續修整早期的字體，提升它們的質素。因此，現在大家購買或租賃的文鼎字型，外框會比當年的更細緻美觀。
隨著光碟機價格大跌，碟版字庫漸漸淘汰了卡版，也有更多令人驚艷的碟版字庫面世。例如瑩達的中國龍字庫，就包含超明、超黑、疊圓、勘亭流、毛楷、海報、淡古、瑩篆等特殊字型，令人垂涎，字型檔的體積還不算大。後來還有頂尖科技公司的尖端橋字庫、向量科技公司的全眞字庫面世，與華康、文鼎等廠商繼續爭一日之長短。
這是中國龍字庫光碟套裝的包裝盒外觀。這光碟套裝的生產時期，也許比本文所述的晚了一點。但一郎確實找不到再舊的，唯有拍這自家收藏。還有，一郎收藏的本來是Windows版，後來好像是被學會師兄換了，還是不太記得甚麼原因，令包裝盒變成了Mac版。不過除了那一行字，兩版的包裝盒外觀並無分別吶。
說了這麼多，最後一郎送大家一個遊戲。大家應該知道了貝茲曲線的原理。可是，有沒有想像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爲字型設計師，每天在造字軟體中拉動這些曲線的控制點，產生出完美的外框呢？想體驗一下的朋友，請點擊這網址：https://shape.method.ac/，有十個字母等待著你的挑戰。每處理好一個字母的外框，按「campare」，就可以跟大師版本的曲線對比。
參考文章：
陳永鴻：〈中文字型變變變〉，《電腦敎育》，第73期（1994年7月），頁48-51。
David Shen：〈字形潛談：向量字、外框字、點陣字、筆畫組字〉，收錄於義守大學檔案伺服器，1994。
譚沛然：〈參數化設計與字體戰爭：從 OpenType 1.8 說起〉，《Type is Beautiful》，2016年9月28日。
吳福生：〈文鼎懷古產品介紹〉，載於文鼎科技官網，2017年8月10日。
推薦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