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八”國際勞動婦女節談談古代的女醫生們……這也是少數幾個古代女性可以從事的職業。

今年關於“婦女節”還是“女生節”(備選的可能還有“女神節”“女王節”吧)的討論越來越激烈了。但是除了“婦女”是否被污名化這個問題以外,還應留意到這是一個屬於“勞動婦女”的節日。

那今年的特輯就聊一聊女性職業啦~

前幾年,我國流行古裝“大女主戲”,但是細數這些女性角色卻總難以看出絲毫21世紀的痕跡,她們不是在後宮內爭鬥就是在內宅裏撲騰。當然,要講述古代女性故事,本來就非常艱難,因爲古代女性很少擁有獨立的自我身份,一種如今我們稱作“職業女性”的東西在當時更是稀少。

但比較值得留意的是掌握醫療技術的女性,從現象級熱播劇《大長今》到2、3年前的《女醫明妃傳》,還有最近小夥們很愛看的李朝殭屍片《王國》,都將這些女性作爲敘事的主角。她們往往掌握着獨當一面的醫療技能,這項技能可以推進故事的發展,並且在女性角色獲得話語權,從而不至於讓她們淪爲故事中圍繞男性角色的附庸。

《女醫明妃傳》劇照 / 豆瓣

不過這些都只是在屏幕裏,在真實的歷史中呢?

性別禁錮之下的明代女醫生

《女醫明妃傳》的原型談允賢,出生於有醫學傳統的官宦家族,一生與皇帝並無瓜葛,但也足夠跌宕起伏,但是作爲現代人的觀衆卻很難去熱愛一個與宮廷沒有關係的古裝劇,所以她不得不和兩位明代皇帝談起了戀愛。

《女醫明妃傳》劇照 / 豆瓣

由於女性往往很難在古代歷史中留下姓名,許多女醫生並無姓名。在費俠莉的《繁盛之陰——中國醫學史中的性(960-1665)》中就有一段關於女醫生統計數據的表述。

對20世紀以前的中國醫學史進行初步調查可以發現,只有不到100位技術熟練的女醫,佔全部已知的醫生總數的0.5%。如果在醫學世家中培養女性習醫是普遍的,那麼,就會有大批隱姓埋名的女醫出現。

在這些留下名字的女醫生裏,談允賢是比較特殊的一位,因爲她是唯一一位有醫學著作傳世的女名醫,那本《女醫雜言》成爲了許多人瞭解明代女性醫者的窗口。其實縱觀中國傳統醫學歷史,可以留下醫案的也並不多。

明代留下的名字的女醫生算得上比較多的,看似是女性從醫的繁盛,這背後卻是明代更爲嚴格的性別隔離導致的。即便是上流社會家族的女眷,也非常排斥男性醫生,而從男醫生的角度出發,他們對於女患者也頗爲頭疼。

中國傳統醫學講究“望”、“聞”、“問”、“切”的綜合診療方式,它們的重要性幾乎是遞減的。男醫生對女患者卻是不能“望”、不能“聞”,甚至於“問”也往往通過她們的家人。在許多古裝劇裏被放大的“切脈”卻被許多古代醫生認爲是效率較低的方式。

而古代女性的價值往往在於生育和養育後代,這決定了她們諸多的疾病是圍繞着婦科、產科、兒科開展的,這也令男醫生難以開口詢問病情。明代出版業大佬閔齊伋在重印南宋《女科百問》就曾經說過:

寧醫十丈夫,不醫一嬰兒,寧醫十嬰兒,不醫一女婦

但是人總是有生老病死的,那麼女性醫者就應運而生了,她們或是醫學世家的女兒,或是醫學世家的媳婦,在女性有限的社會活動空間裏給予她們幫助。

而對於女性患者來說,男性醫生也是不值得信任的,即便他們有名醫的頭銜。女患者是一羣比女醫生在話語權上更稀薄的羣體,她們不能由自己來決定是否請醫生,甚至不能由自己表述病情,這些在如今看來實在是荒唐極了。而面對男醫生,其實更要面對是性別的偏見。諸多女性疾病,男醫生認爲是因爲女性天生的生理不足,而時代給予女性的壓抑,又被怪罪在女性天生的性格缺陷,這些缺陷又被定爲了病因。所以女患者們也更願意去尋求同爲女性的醫藥從業人員。

文中與文末廣告是平臺給原創作者的一點福利,大家的瀏覽和點擊會產生一些微末分成補貼作者。但具體的顯示內容是由系統根據大數據自動生成,每個人不同,我也無預計大家所能看到的。

遊走在灰色的“三婆”

明代的女性從醫者可以分爲兩大類,如談允賢這種出身醫學世家的掌握的是醫學理論,然後結合經驗,還有一種有的只是經驗和流傳民間的一些規則,她們往往被稱作“婆”,即三姑六婆中幫助生產的“穩婆”、兜售草藥的“藥婆”、使用巫術的“師婆”。“婆”也可以幫助女患者減少病痛,但缺乏正規醫學素養並且往往處於社會底層,道德素質參差,許多明代文人就抨擊過“三婆”。

“三婆”無法真正算作醫生,但是對於當時的女性卻十分重要。她們一方面由於專業能力的問題,對於病情很容易怠慢,一方面又因爲特殊的角色對女眷們產生很多影響。女眷們依賴“三婆”、信賴“三婆”,甚至服從“三婆”,便於“三婆”們撈取錢財、唆擺內宅。

而女醫生們的領域一般在婦科、兒科、皮膚科以及一些慢性病。男性文人們曾經期許可以由女醫生們去教導“三婆”,卻忽視了這些女醫生的短板正是“三婆”們大量擁有的經驗,這導致兩者交鋒註定難以互相說服,談允賢就是爲自己診療開始積累經驗的。

“三婆”之中“穩婆”最爲常見,因爲女性在當時的價值就在於生育,而即便當代的醫療條件女性分娩都是充滿危險的事,更別論古代了。而產房對於男性來說更是禁地,穩婆還會擔任男醫生的助手。除此之外,費俠莉還提到過穩婆會被當時社會視作“身體的性方面的專家”,參與一些生理上鑑別工作。

由於“三婆”的工作內容並沒有嚴格的區分,穩婆可以說媒,藥婆可以醫病,加上她們本來的身份很低,也就根本談不上職業隊伍的自我規範了。她們在社會中不可缺失與文人們對她們的抨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而從另一個角度思考,男性庸醫古來今往從來不少,卻很少人會抨擊男性不適合擔任醫生,或男性醫生不應當存在,“三婆”的困境本質上也是對女性的污名導致的,就像今天的“女司機”。

朝鮮的“醫女”和“醫妓”

嚴格的男女隔離制度會催生女性從醫羣體,不僅在明代,還在李氏朝鮮。所謂“廟小妖風大”,朝鮮在折騰方面看韓國古裝劇的人應該都深有感觸。在朝鮮推行了一系列限制女性的制度以後,醫女制度隨之誕生,時代與談允賢相近。

每三年成續案,選上奴婢七十名,聰慧年小者,授其醫術,待成後,返還本邑。

——《經國大典》

選拔官婢出身的小女孩,教導他們醫學知識,從而解決女性病患的治療問題。醫女不僅懂醫術,還會學習儒家經典,但是她們和男醫生是有差距的,只能作爲助手,以及接診女病患。如《王國》中的女主角就是男性名醫的助手之一。

《王國》劇照 / 豆瓣

但是相比一般女性的“困境”,醫女出身賤民的身份可以不用受到這些“約束”。而相比一般的賤民女性,醫女不僅識字,並且懂得宮廷禮儀,所以會參與一些宴會活動並充當妓女,到了燕山君時期“醫妓”開始公開化,後來在醫女教育中直接增加歌舞表演,成爲了“醫”、“妓”雙軌制。

在知乎《如何評價古裝喪屍韓劇(Kingdom)?》下首陽大君的回答裏就提到了本劇很有意思的一幕:

但是有這樣一個場景我想大家都記得,舒醫女給東萊府使把脈後,非常直接的說您是不是YJ時有疼痛,懷疑他患了淋病之類,弄得愛慕她的東萊府使都十分不好意思。

而《大長今》的故事發生在燕山君公開化醫妓之後,卻是在朝鮮中宗取消醫女參與宮廷宴會之後,給這個人物留下了相對“清白”的印記。朝鮮中宗希望醫女還是專注醫療職能,與妓女的只能區分開來,這項制度到了光海君又被廢除了。

《大長今》劇照 / 豆瓣

當“醫女”變成“醫妓”,醫學部分就會越來越稀少。但是這些轉變卻並非這些女性可以掌握的,讓她們成爲一個醫務工作者還是性服務者,選擇權從不在她們自己,她們也無法以如今的職業貴賤出發去表達自己的好惡。

從女留學生到諾爾貝爾獎

談允賢看似家族高貴,與這些醫妓有天壤之別,但是高壽的她白頭人送黑髮人,兒子與孫子都因政治獲罪,死在了她的前面。談允賢的無奈在於,她的身份依然是依附男性的,她的《女醫雜言》需要依賴兒子付梓,因爲她本身也在性別桎梏之中。

而底層女性看似突破了這層桎梏,事實上只是因爲這些枷鎖是金的銀的,不是人人都可以戴上的。她們依然沒有得到平等對待,在枷鎖之外的地方卻是沒有邊界的地獄,就像抄襲的醫妓。

晚清到清末,女子教育遍地開花,女性醫校也在此列,不過這些學校往往是培養護理專業的,畢竟醫生不是那麼隨隨便便就能培養出來的。

但福德護士學校畢業照

當時對於女性從醫依然存在許多偏見。比如認爲女性天然適合醫療護理,並且女性學習既可以服務社會還可以用來照料家庭,這些讓當時的女性備受困擾,因爲女性的家庭屬性始終無法剝離,其實這些如今依然如此。

而專注的領域依然是婦科和兒科,這幾乎與古代女醫生並無區別。即便是現在,依然有一些人鼓勵性別隔離的就業與醫療,美名其曰是照顧女性的就業。

可惜從一百多年前,那些女性從醫者就表達了自己的企圖,她們不需要這種性別隔離下的“拯救”,相反他們更渴望拯救當時千瘡百孔的中國。

比如北洋女醫學堂的首任校長金韻梅是中國第一位女留學生,儘管她這個“第一”真的鮮少有人去關注。

1881 年,就讀於美國紐約女子醫科大學,並以學科第一名的成績畢業。1888年,金韻梅回國服務於醫學教育界,立志以所學醫術奉獻於社會 。1907 年,時任直隸總督的袁世凱聘請金韻梅爲北洋女醫學堂總教習,同時負責北洋女醫局以及天津廣仁堂事務。

——《晚清北洋女醫學堂研究》

金韻梅

這些通過嚴苛醫學教育的女性,成爲近代中國社會轉型中的重要力量,而作爲職業女性中的佼佼者,她們的知識和經驗不僅拯救人民還在拯救國家,並代代傳承。

祝大家“三八”國際勞動婦女節快樂。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