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預料之外的答案

另一邊，擔任人體導航的顏璟燦，領著安佑多騎到一間私房料理餐廳，餐廳的裝潢以暖色調為主，不會高檔得讓人有壓迫感，卻也沒有一般餐館的喧鬧。座位設計是採取半包廂式，可以看到走道卻不會直接看見正在用餐的客人，擁有私人空間的同時卻又不會覺得封閉。

 

店內的氣氛是靜謐而舒適的，就連平常不怎麼來餐廳吃飯的安佑多也不會感到拘束，同時也看得出這裡的消費不會太便宜。

 

兩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入座，安佑多還在思考這裡的價位不曉得是多少，無比後悔出門前沒替豬公多減些肉，就聽見顏璟燦說跟平常一樣，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連菜單都沒看到對方就點完餐了。

 

安佑多忍不住抬頭瞪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傢伙，內心十分崩潰。

 

至少也讓林北看一下價錢好讓林北的錢包有個心理準備啊！就這樣走了是殺小？他錢要是帶不夠該怎辦啊！？

 

某台客的表情實在太生動，顏璟燦悶笑，替自己澄清道：「不是我不給你看菜單，這裡是沒有菜單的，每天的菜色都是看老闆當天進了什麼就隨機做，不覺得這種猜菜色的感覺很棒嗎？」

 

第一次聽到還有餐廳是看老闆心情上菜的，安佑多先是露出「哇哦」的讚嘆表情，但一想到價位隨即又垮下了臉，「系美賣啦……喔我是指是不錯啦，可是林北的荷包在抗議這樣對它心臟很不好。」

 

都不曉得吃一口要多少，哪吃得安心？

 

「放心，我對CPR很在行的。」邊說顏璟燦擱在桌面上的食指還同步輕敲桌面，換來安佑多的大白眼。

 

「最好像你這樣壓一壓我錢包會變大。」說完，安佑多前傾身子，認真地打聽道：「……所以價位到底多少？」

 

見對方做出「你偷偷告訴我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表情，顏璟燦眼角彎了彎，將阿佑靠過來的額頭推了回去，笑道：「放心，這頓算我的，你只要負責品嘗就好。」

 

安佑多一臉呆滯，「啊？為啥突然要請我？」

 

「算是這些天來的一點謝禮，你不會連這個都要跟我搶吧？」俏皮地眨眨眼，為了避免還要跟對方拉扯請不請的問題，顏璟燦接下來的話直接打消安佑多所有反抗念頭，「這裡的餐廳可是有上美食排行的哦，肉類更是主打菜色，我是因為跟老闆有點關係才可以像這樣直接來店內用餐，若是一般顧客光訂位就需要等上一個多月……」

 

「靠！吃！當然要吃！林北要吃垮你這可惡的有錢人！」他哪裡聽不出阿燦話語中顯示的財力有多大，一邊對這種有錢公子哥恨得牙癢癢，一邊又能感受到對方藏在玩笑後的認真。

 

阿燦是真心想回報自己這些日子的幫忙，對方都說到這種程度再推託就太矯情了，也是落阿燦的面子，這謝禮他收了！

 

有好料的不吃是北七(註1)！

 

隨著一道道菜色上桌，安佑多的眼睛也愈來愈亮，顏璟燦幾乎都能在腦中同步對方尾巴拍打椅子的聲音。看著對方夾了一塊海南雞往嘴內塞，雞肉的美味超出安佑多的想像，他一邊口齒不清地嚷著「好好吃！真是太好吃了」，被顏璟燦警告地瞥了一眼後連忙閉上嘴專心咀嚼，一邊又夾了好幾塊塞進嘴內，腮幫子被雞肉撐得鼓鼓的，滿臉幸福。

 

這簡直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雞肉！為什麼可以這麼好吃啊可惡！

 

不得不說餵食這樣的安佑多非常讓人有成就感，內心有塊地方也跟著變得柔軟。顏璟燦用公筷夾了幾塊雞肉放進自己碗內，用下巴點了點盤內，「剩下的都你的。」

 

安佑多眨著閃亮的雙眼，一臉寫著：「真的！？」，他試探性地夾了一塊雞肉，見顏璟燦是真的要把剩下的全都給自己，想想對方很可能已經不知道吃了幾次便不再客氣，大快朵頤起來。

 

阿燦這傢伙真的是大好人啊！

 

會讓肉的都是好人！

 

 

 

用餐完畢後，兩人一前一後地踏出餐廳，安佑多滿足地拍拍有些微鼓的肚子，不知第幾次在內心讚嘆這裡食物有多好吃，愉快地載著顏璟燦來到親水公園牽車，車上除了多了幾張機車繳費單與一層沙塵外，倒是沒發現什麼損壞。

 

顏璟燦將安全帽遞還給安佑多，真誠地感謝著，「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不好意思，才認識沒幾天就給你造成這麼多麻煩……」

 

「欸！你再講這這種話我可要揍人了！」都當自己是朋友還說這種見外的話是欠打不成？

 

顏璟燦勾起一抹笑，聳了聳肩道：「好吧，那我換個說法，終於可以從水餃與炒飯地獄解脫真是太令人愉悅了。」

 

靠夭這話聽起來好像也沒有比較好？

 

「好歹林北也是有幫你換菜色！」

 

顏璟燦滿臉調侃，「你是指換水餃的口味嗎？」

 

安佑多眼睛一瞪，「安抓！美盪逆(註2)？」吃起來味道不同就是不一樣的菜色啊！

 

「當然可以。」莞爾，覺得對方實在很像炸毛的黑柴犬，顏璟燦拍了拍對方的安全帽頂，難得不在意自己的掌心被灰塵弄髒。語調一收認真地叮囑道：「你回去也多小心，還有這幾天觀察一下那女的還有沒有再來，如果她還是不死心傳個訊息給我。」

 

恢復後的他，有的是辦法幫阿佑處理擾人的尾巴。

 

安佑多點點頭，看著顏璟燦從車廂拿出抹布擦拭機車，催動油門開始熱車。

 

一時間，除了經過的車聲，與夜晚到公園運動的人聲，一種說不出的靜謐瀰漫在兩人之間。

 

偏圓的內雙眼直勾勾地望著顏璟燦，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在想，只是任憑這幾天與對方共處的畫面逐一浮現在腦海。

 

他知道虎燦不喜歡韭菜水餃的韭菜味，討厭人摸他的皮毛，某種程度上很愛乾淨，心情好的時候會主動到他腳邊用尾巴拍拍他，焦躁的時候尾巴會打著固定的節拍並到處走動，瞇眼的時候很可能表示心情不太好，又或是在思忖著什麼，可望著眼前擁有俊美面龐，舉手投足間都顯示著擁有良好家教的黑皮膚男人，他突然發現，他其實根本不了解面前的人。

 

畢竟滿打滿算他們認識也不過十多天，論瞭解又能瞭解到哪去？

 

安佑多微微俯首，面上的神情顯得有些落寞。

 

這幾天與阿燦相處他明白自己得知的秘密有多重要，且這個祕密似乎連阿燦的好友都不曉得，否則以他今天看到阿燦與他朋友們的互動，當下遇到那種情況應該是叫狗仔他們幫忙，而不是麻煩自己。

 

很難說明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情緒，安佑多也搞不清楚自己突如其來的煩悶究竟是從何而來，那種感覺就像餵食浪浪一陣子後，好不容易與對方親近起來，也覺得浪浪是需要自己的，但到頭來才發現那隻浪浪是有人養的一樣，替牠開心的同時也感到有些寂寞。

 

好像對方只是一時需要他而已，一旦回到原本的家他們就不會再有交集。

 

正在穿戴防風手套的顏璟燦，透過後照鏡瞧見安佑多此刻的神情，胸口微微一顫。

 

那是帶點疼痛的顫動。

 

他停下穿戴的動作，掌心抬到一半頓了頓，最後仍是選擇收回腿側。

 

這次與壓抑之前想踩踏的感受不同，是另一種異樣的情感。

 

顏璟燦垂下眼簾，不發一語地穿戴好手套與安全帽，直到跨上機車這才聽見安佑多有些遲疑地喊了自己，「阿、阿燦！」

 

這聲呼喚，猶如一塊關鍵的拼圖，落進顏璟燦深藏在體內的缺口，慢慢與之貼合。

 

「嗯？」顏璟燦對上安佑多的目光，等待對方的下文。

 

儘管面對的是俊秀的面龐，可浮現在安佑多眼中的卻是這幾天虎燦用毛茸茸的臉望著自己的模樣，兩張面容在他腦中慢慢地重疊，他唇瓣張了張，有些緊張地問：「你、你還會再來嗎？」

 

「我這幾天落下不少課程……」

 

瞧著安佑多愈來愈失落的面容，微啟的唇瓣在少許停頓後，黝黑的眸子似是理清了什麼，又緩緩地道：「等進度補到一個段落後，我會來找你的。且小傢伙的名也還沒決定不是？聯繫的方法有很多，不用擔心。」

 

聽見顏璟燦的話，安佑多眼神一點一滴地散發出光芒，他開心地扯出燦爛的笑，踢了機車的支撐桿下車抱了前者一下——或者該說用勒的會更貼切一點。

 

「哦！我會好好想想小傢伙的名的，到時候再看要用誰取的！還有別忘了跟我講小傢伙的恢復進度與我要出的醫藥費，你回去也小心啊！掰啦！」

 

聽到安心的答案，安佑多興奮地揮揮手，一股腦地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後就騎著小五十揚長而去，留下愣在原地的顏璟燦。

 

曾在歐洲生活六年的他，對於這種等級的肢體接觸理當是免疫的才對，可如今他卻覺得脖子上的熱度猶如感染般一路蔓延至臉上，全罩安全帽內的溫度高得他有些難以呼吸。

 

對方最後那抹笑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甚至成為加快他心臟鼓動的原料，一下又一下快速又有力的節拍打在胸腔，擊在他被罩住的耳中更是分外清晰。

 

他垂下眼簾，長歎一口氣。

 

……他想，他找到那莫名安心感的答案了。

 

只是這答案實在讓他太過驚訝，或者該說根本不在他預料中，以至於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那名為安心，實際上或許該稱之為傾心的情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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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北七：白痴。

(註2)安抓，美盪逆：意思是怎樣，不行逆。

2017/12/25 Mo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