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年齡的愛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這是馬爾克斯在《霍亂時期的愛情》裏說的。

在這本小說中,男主在年輕時錯過了女主,女主另嫁他人。可他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在整整等了51年9個月4天,半個多世紀,終於熬到她丈夫去世,迎來再續前緣的機會。

“我一直愛着你,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直到現在,我第一次向你表達我的誓言,我永遠愛你,忠貞不渝。”他說。

這兩天,看電影《我愛你》時,我不斷想起這本書,想起他那近乎偏執、瘋狂的愛。

《霍亂》和《我愛你》都涉及了老年人的愛情。

根據世俗的看法,年齡越大,越現實,越不純粹,而且隨着荷爾蒙的退散,也再無法愛得那麼濃烈。可是,無論是《霍亂》中的男女主,還是《我愛你》中的老金和宋氏,都顛覆了這種陳見。

他們對愛情的期望並沒有隨着年齡增加而減弱;他們的熱烈不遜於年輕人,而其深情、溫柔、成熟、綿長卻又讓很多人望塵莫及;他們愛得那麼投入、真誠,完全符合我們對愛情的美好想象。

尤其是《我愛你》中的老金和宋氏,男的送牛奶,女的收廢品,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普通,有優點,也有缺點,他們之間的感情經歷沒有驚世駭俗的起伏跌宕,也並不如金童玉女般完美不可攀。

因此,很多人共鳴,被深深打動,乃至淚奔,真的再正常不過。

具體地說,是怎樣的兩個人呢?

他,脾氣暴躁,總是粗聲粗氣,罵罵咧咧,不懂照顧別人,體貼兩字與他完全絕緣。妻子死後,他才恍然醒悟,內疚且懊悔。

而她,年輕時被心愛的男人拋棄,孩子也夭折了,這麼多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城市裏苦苦掙扎。

如果不是那個清晨,那次無意的事故,他們倆大概一輩子都只會不斷地擦肩而過,他送他的牛奶,她收她的廢品,老死不相往來。垂暮之年,怎麼還可能奢望自己的生命會發生什麼故事,還會對什麼人心動?

“真沒受傷嗎?可別以後又說那傷着了,知道了嗎?”他看着摔倒在地上的她,依然維持着自己的“直男癌”人設,而兩個人的羈絆就從這裏開始。

當然,他們的愛並沒有立刻就發生。時間一天又一天溜走,一來二往,打招呼,偶爾互相幫忙。他真正對她動情,大概是當他們的朋友老張找到迷路的老婆,邊笑邊哭揹着老婆回家時,他聽到她喃喃自語:“我曾經也想這樣老去。”

愛情是一種本能,就像呼吸,就像食物。愛來了,不應該躲避,除非,你願意讓心變成一座被懊喪炙烤的沙漠。

愛面子的他,是那種嘴上說不要,行動卻很誠實的人。

約會是他主動的,“我愛你”也是他先說的。

他可能是不夠浪漫細心,但他的愛,真率,果敢。

在知道她不識字之後,他給她畫了一張圖畫,圖示了約會的時間、地點。她一個人在屋子裏攤開這張幼稚畫,幸福地大笑,像一個初涉愛河的女孩。

她內向,甚至有點畏畏縮縮,可她也勇敢地做出了迴應。她花了很長時間學寫字,她把自己人生的第一封信給了他。

內容很簡單:金萬皙先生,很感謝你。落款:宋怡芬。

據說,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當英文老師時,出過一道翻譯題,他要求學生們把情侶月下散步時,男方情難自禁說出的"I love you"譯成日文。

學生們的答案沒能讓夏目漱石滿意,他說,別太直白,要含蓄,翻譯成“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夠了。

“金萬皙先生,很感謝你。”何嘗不是另一種“今晚的月色真美”呢?

宋怡芬這個名字,其實是在辦身份證時,老金不假思索給她起的。這也是影片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片段。

怡芬,在韓語中,和美麗的發音一樣。

是的,她已經很老了。多年寡居,加上貧窮、艱苦勞作的雙重摧殘,面容早已和嬌嫩紅潤無緣,皺紋滿面,頭髮灰白,衣着也很普通,不,應該叫寒酸。

可是,別忘了,馬爾克斯在《霍亂》中還寫過另一句話:“任何年齡段的女人都有她在那個年齡階段所呈現出來的無法復刻的美。 她因年齡而減損的,又因性格而彌補回來,更因勤勞贏得了更多。”

更何況,還有愛。她當然是美麗的,無與倫比。

因爲愛,他們都找到了第二次生命。然而,如此相愛的他們其實也不是自始至終都那麼堅定。

尤其是宋怡芬,她的猶豫在他們共同的好友老張和妻子一起自殺後達到高潮。

她說,她要回老家了,她不能和他在一起,畢竟他們都已經很老了,時間隨時有可能帶走他。年輕時慘被丈夫拋棄的她,無法再次承受愛人的離去。

獨自活在沒有對方的世界,簡直太可怕了。

就讓彼此“在美好回憶中慢慢老去”吧!她淚流滿面。

近情情怯,當感情來臨時,渴望又害怕,患得患失,本來就是人的一種正常心理表現。

可嘆的是,有些人就真的信以爲真,就真的退縮了。

而有些人,他們有智慧,也不缺乏膽量,就像老金,他最終明白,當對方說“不”的時候,表面是猶豫,實際上是在期待自己的堅持。

宋氏那顆冰凍已久的心很難一下子就融化,必須有耐心,有熱情,必須用心,用行動去讓她相信。

令人感慨的是,垂暮之年的老頭老太太可以義無反顧,很多更年輕的人卻在愛情面前畏畏縮縮,卻步不前,年紀輕輕就放棄愛,“決定孤獨一生。”

我們當然可以選擇孤獨。

單身,獨居,每個人都有權利自己決定如何活。沒有愛情,我們也當然能活下去,也許還能活得更加自由無拘束。

可是,如果我們這樣做,只是爲了抗拒催婚,只是害怕自己在生活重壓下妥協,只是擔心遇不到真愛,或者只是“賭氣”,那你不是在選擇孤獨,而是在拒絕幸福,選擇遺憾。

我們應該有愛的希望和勇氣。

愛肯定是不容易的,“世上沒有比愛更艱難的事情了。”

可要是垂暮之年的人都能愛、敢愛,那麼,我們又有什麼好怕的?要是垂暮之年都能碰到真愛,那麼,我們又何須擔心找不到自己命中註定之人?

影片中,老金最終實現了和宋氏在一起的願望。

當生命走到盡頭之時,躺在醫院病牀上的老金,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他嘴角帶笑,神情愉悅。

不應該因爲接近生命的終點就減弱愛,而應該把它當成一種提醒:時間有限,更要一往無前。

“對於死亡,我感到的惟一痛苦是沒能爲愛而死。”這句話,同樣來自馬爾克斯。

以此而論,老金沒有遺憾。

老了以後,不,無論年輕還是年邁,18歲還是80歲,都希望你能和他一樣得到愛,你們像他和宋氏一樣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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