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我第一次體驗到生命消殞的悲傷，這對我來說是個非常震撼的打擊。

一條好端端的生命，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永遠地退出人生的舞台。若不是這場浩劫，他的未來一定充滿無限可能，他也許會成為企業家，也有可能開一家咖啡廳、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或者努力達成夢想。

但……孝瑞的人生卻是以這種方式結束。殘酷、恐懼、殘忍……甚至死前都掛念著家人，帶著憂心和恐懼死去。

我們都會那樣死去嗎？被咬、被抓傷，然後死於感染？或者像小凱說的，為了活下去而死在你爭我奪的殺戮中？

這世界怎麼了？我們真的能活下去嗎？

我很害怕。

無法言喻的害怕。

　

老爸和林叔叔用棉被裹著孝瑞，聯手將他抬了出來。

我不敢看，我怕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會再度潰堤。

「走吧，我們去和巡邏隊匯合。」老爸說。

「帶著他幹嘛？」饒哥皺著眉頭問道。

「火化。」老爸面無表情地答道，「總不能放他在那兒腐爛。」

饒哥點了一下頭，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客廳走去。

每個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想必饒哥也不例外。

於是，我們安靜地走出黃家，然後很慎重、很小心地進入樓梯間下樓；在經過黃先生和孝瑞姊姊的屍體時，我們謹慎地瞄了一眼後便快步離去，沒有人想在這兒逗留。不過，在經過屍體的時候，小凱忽然開口問：「那這兩個人我們應該怎麼辦？他們不是一家人嗎？讓他們待在一起會不會比較好？」

我偷偷瞄了小凱一眼，心中滿是哀傷感慨，想不到他此時仍將屍變的他們當作人看。

回答他的人是林叔叔：

「我們晚點再回來處理，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和其他人匯合。」

「而且別忘了，我們得確定他母親沒有在住宅閒晃。」饒哥補充道。

「剛剛游小姐不是說一共發現了五隻還六隻活屍嗎？」我問道，「會不會算在裡面了？」

「不。」老爸沉重地答道，「扣掉黃氏父女以及被打爆的那隻，剩下的兩隻活屍都是男性。」

我嚇得倒抽一口氣。

「這麼說……」

「嗯，至少還有一隻在這棟大樓的某個地方。」

黃太太！

這真是太可怕了，居然還有一隻在逗留？會不會等一下我們繞過樓梯口，它就會從我們後面撲上來？

「我們會找到它的。」林叔叔說道，「畢竟……我想他不會希望自己的母親變成那個樣子。」

「沒錯。」

我喃喃地說，然後瞄了一眼那團棉被。

心中無限地感傷。

　

在我們經過七樓的時候，遇見了游小姐和巡邏隊的隊員們。

「嘿！情況怎麼樣？」游小姐看見我們走下樓，便擔憂地衝了過來，然後她皺起眉頭、警覺地盯著那捆包著屍體的棉被，「那是什麼？」

「黃先生的兒子。」老爸說，「死了，沒有屍變。」

「死了？」游小姐疑惑地重複道，「沒有屍變？」

「我在他屍變之前破壞了他的大腦。」老爸說。

破壞大腦？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我瞄了老爸一眼，想不到他居然會這麼做，雖然殘忍但是很聰明，而且顯然有效。

「嗯。」游小姐點點頭，「破壞大腦讓死者無法恢復行動能力，就像電影情節一樣，聽起來很合理。」

「現在都快世界末日了，那我想以後不論做什麼、說什麼，聽起來都滿合情合理的，就算哪天妳告訴我其實妳是名超能力者我也會信。」

「呵。」游小姐敷衍地笑了一聲，「屍體就交給我們吧。」

接下來她呼喚其他人來幫忙抬孝瑞的屍體下去。

「分開燒，別跟那些活屍放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他不是活屍。」

游小姐意味深長地看了老爸一眼，然後露出微笑並點點頭。

「我知道了，就這麼辦吧。」游小姐說，「那我們先搬下去了，等等會再上來收拾上面那對父女。」

然後游小姐和巡邏隊就這麼抬著兩具屍體下樓了。黃孝瑞，以及被老哥爆頭的那隻活屍。

希望黃家在另一個世界可以順利團圓。我由衷地如此希望著。

我嘆了一口氣，接著迎上老爸的視線。

「小茜，妳先回家吧。」

「為什麼？」

「去看看妳哥哥和媽媽。」老爸回答，「我們其他人要去搜尋黃太太，還得要幫忙燒屍體，妳跟著不太好。」

不太好？我皺起眉頭，心裡有點兒不高興。

雖然我也沒有要跟的意思，但是老爸這麼說，好像在嫌我拖後腿似的，令人感到心裡不舒服。

「喔。」

然後我撇下嘴，不高興地走向逃生門，離開樓梯間。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幹嘛老是把我當小孩子看？

我忿忿地在心中抱怨著，然後打開我家大門。

　

我一進入家門，便看見老媽和老哥警覺地站在沙發前盯著我。

「嚇死我了。」老媽鬆了一口氣，「還以為是什麼人……」

「你們也太警覺過度了吧？」我關上大門時說道，「外面除了我和爸，還有誰有我們家鑰匙或密碼？」

「妳別那麼單純了。」老媽皺起眉頭，然後緩緩地重新坐回沙發上，「現在不管在哪裡、不論什麼時候，我們都得提高警覺……話說妳爸呢？」

「去巡邏了。」

我說，然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並且走到他們旁邊坐下。

「所以情況怎麼樣？」接著老哥問道，「在黃家有發現什麼嗎？」

「就……」

我瞄了老媽一眼，不太確定是否要在她的面前說，我怕她壓力太大。

「沒關係，說吧。」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顧忌，老媽揮揮手，示意我不用在意她。

於是我把黃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

「我的老天爺啊……」

聽見事情的真相，老媽吐出一口長長的氣，難受地閉上眼睛，就連眉頭都皺到都快變一字眉了。

「希望趕快找到黃太太。」老媽哀傷地說，「她是個很好的人。」

「媽，妳認識黃太太？」

「是啊……」老媽說，「我們有見過幾次面，她是個很健談的人。」

只是現在可能變成六親不認的怪物了。我想著。

「哥，那你現在還好嗎？」然後我問老哥。

「嗯，還可以。」他說，「現在心情也平復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我點點頭。

我很感激老哥，畢竟多虧有他，我才能平安無事。

如果換成是我，可能當場就腳軟並成為活屍的口中肉也說不定。

他比我勇敢多了。

然後老媽忽然伸手抱住我們兩個。

「媽？」

「你們沒事真的太好了……」她哽咽地說，「我真的好怕會失去你們……我獨自在家的時候一直在想這些，擔心你們會不會有什麼三長兩短……」

「放心啦，媽。」老哥說，「有老爸在，我們不會有事的」

「而且其他人也很靠得住，比如饒先生他們。」我說，「所以老媽妳不用這麼擔心，好嗎？」

老媽點點頭，然後鬆開我們。老哥抽了兩張衛生紙遞給她。

「對了，電視新聞有報導些什麼嗎？」我好奇地問道，「政府有什麼行動或者公告嗎？災情的狀況掌握了嗎？有沒有解藥或血清？」

然後我很失望地看見老媽搖頭。這表示沒有好消息。

「有幾家新聞臺無法看了。」老媽說，「至於政府那邊仍沒有任何公告，只有像往常一樣，不斷提醒大家待在室內，或者去指定場所避難。」

「不過有一些城市和地區被封鎖了。」老哥補充道。

「被封鎖？」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為什麼？」

「我想是因為災情太嚴重了吧。」老哥說。

「那被封鎖之後呢？」我害怕地問道，「該不會……」

「這我們就不確定了。」老哥說道，「被封鎖的城市完全沒有任何消息，不但無法進出，整個對外通訊也斷了。」

聽起來不太妙啊……我不安地想著。

老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眼神透露著憂傷。

「媽，先睡吧。」老哥對她說道，「我來等老爸就可以了。」

「對啊，媽。」我同意道，「很晚了，妳就先去睡吧。」

「不了。」

面對我們的提議，老媽搖搖頭，堅持要留下等老爸回家。

不過我和哥哥更堅持，畢竟她擔憂了一整夜，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睡一覺對她的精神和心情比較好。

最後我和哥哥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之後，才好不容易說服她回房間休息。

「這一夜……還真漫長。」看著老媽進房後，我憂傷地說道。

「是啊。」

「哥，今天謝謝你。」

「謝什麼？」

「你救了我。」

然後老哥露出淺淺的微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把我的瀏海都弄亂了。

「你是我妹妹，我不救妳，難道讓妳救我？」

我不滿地嘟起嘴看著他。

「如果你有危險，我肯定會救你啊。」我說。

「少來。」老哥笑著說，「等妳變勇敢了再說。」

「會的。」我喃喃地說，「畢竟……」

「嗯？」

「沒事。」

「那回房間睡吧。」老哥說，「我要在這裡等老爸。」

「那我睡你旁邊。」

我抓起披在沙發椅背上的浴巾當作被子蓋在身上，然後躺到老哥的大腿上。

「妳什麼時候那麼黏我了？」

「就現在啊，不行喔？」

「好啦好啦，隨便妳。」

我笑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安心地入睡。

經歷了這一整晚的折騰，我真的覺得好累，所以很快地就睡著了。

同時，我也深深地體會到，可以和家人平安無事地待在一塊，居然會是這麼的珍貴、如此的幸福。

難能可貴的幸福。

　　

不曉得以後……還能不能這樣安心地入睡？

畢竟，我不能一直依賴你和爸爸。

我也得變堅強才行。

　

　　

老爸早上七點回家。

他一進玄關，老哥便趕緊將我叫醒，然後衝向他。

「情況怎麼樣？」老哥急急地問道，「黃太太找到了嗎？」

「沒。」老爸簡短地回答。「整棟樓上上下下幾乎翻遍了，就是沒有見到黃太太的蹤影。」

「這怎麼可能？」

「誰知道……」老爸嘆了一口氣，「我們找了許久，就是沒有任何跡象。」

「那麼那些屍體呢？」我問道，「都燒了？」

「嗯。」

「那個男孩也火化了？」

「是啊。」

「那……朱先生呢？」老哥擔憂地問道。

老爸愣了一下，然後搖頭，「情況不太樂觀。」他說。

老哥和我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他嘆了一口氣。

「真的沒救了？」老哥問道。

「嗯，他屍變是遲早的事了。」老爸說。

「那我們呢？」我大聲地問道，「現在有指定的避難所，我們不去嗎？就這樣躲在家坐以待斃？」

「我們沒有要坐以待斃。」老爸皺著眉頭說，「下午我們會開一場會，到時候再決定吧。至於現在……讓我休息一下，我快累死了。」

「喔。」嘟起嘴，我和老哥悶悶不樂地退到一旁，讓老爸離開。

「你們兩個，自己弄早餐吃啊。」老爸進房前對我們說道，「記得，一定要拿捏好份量，這樣才能撐得久。」

接著他就進房間了。

我本來想追過去，但被老哥攔下。

「讓他休息吧。」老哥說，「我們現在也只能等到下午了。」

「可是……」

我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卻卡住了，忽然不曉得該如何辯駁。

「妳現在著急也沒用，畢竟老爸都說了，會議下午才開。」老哥說，「我們現在就耐心一點，等到下午開會，好嗎？」

我迎上老哥的目光，只見他的眼神非常認真。

於是，儘管心中百般無奈、不想等那麼久，我還是點點頭表示接受。

「乖，這樣就對了。」老哥揚起微笑說道，「要不要吃早餐？」

「你煮嗎？」我問。經過昨晚那番折騰，我的肚子現在挺餓的。

「好啊，有何不可？」

「那我先去洗澡。」

「洗乾淨點啊！妳身上臭死了！」

「囉嗦！」

　

　

我洗了一個非常舒服的澡。

淋浴在熱水中，不只身體，彷彿連心靈都被徹底洗滌了。

真爽快。我有點後悔昨天回來時沒有馬上洗澡，這次為了將身上的汗臭味徹底清除，我用了大量的沐浴乳，就連頭髮也洗了將近三次。

這件事肯定不能跟其他人說，要不然他們一定會罵我浪費。

本來在我第三次擠出洗髮精的時候，我猶豫了。我很清楚在末日來臨時，浪費可是一件非常不當的事，但……我真的很需要洗個舒服的澡來放鬆一下。

看著手中的洗髮精，我皺起眉頭，內心掙扎著。

不過猶豫了片刻，我便做出了決定，將那些洗髮精往頭髮上抹去。

既然末日即將來臨，那趁還有機會的時候好好梳洗、放鬆一下，有何不可？

更何況洗髮精都擠出來了。

於是，我把自己從頭到腳奮力地洗乾淨，然後沖了好一段時間的熱水，才滿足地拿起浴巾圍住自己，走出淋浴間，站到洗手台前拿起吹風機吹頭髮。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眨眨眼，仔細打量著自己。

儘管剛洗完澡但看起來仍沒什麼精神，過去明亮的眼神卻顯得憔悴和疲倦，就連黑眼圈也重了。

自從那天從學校帶回來開始，日子都挺難熬的，不但無法好好休息，還得一日復一日地活在恐懼及緊張感中。

不曉得愛庭怎麼樣了？想起學校，我不禁聯想起最好的朋友。我放下吹風機，憂心地拿起擱在一旁的手機，滑開螢幕。

我和愛庭已經一段時間沒聯絡了，上一次通話是從學校被帶回來的第三天，也就是我打過去向她道歉的時候，但是從那之後我們完全沒有任何聯絡。

不過更準確地來說，是她從那天起便失聯了，沒有接電話，也沒有回訊息，連用通訊軟體傳給她的訊息都沒有已讀。

我按下撥出鍵打給她，但是從話筒傳出來的非預期的答鈴聲，而是對方尚未開機的通知聲。

切掉畫面，我仍不死心的打開通訊軟體，用通訊軟體的通話功能打給她。

但結果仍然一樣，她似乎不在線上。

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氣，暗自說服自己愛庭不會有事的。

她是個堅強的女孩。

我緩緩地呼出氣，然後重新拿起吹風機。

　

　

當我走出浴室的時候，老媽和老哥已在餐桌旁就坐。我沒看見老爸，但我想他應該還在房間睡覺；老媽看見我出來後，便喚我過去吃早餐。

早餐很簡單，但是還不錯。

老哥煎了些法式吐司，烤了肉片，並將番茄切片裝盤，和生菜放在一起，供大家自行取用，另外還擺了一瓶美乃滋及奶油和一大罐柳橙汁。

簡單式的豐盛美食。

法式吐司的香氣徹底捉住我的味覺。飢餓感再度湧上我的胃，迫使我迅速拉開椅子坐下，然後拿起一片吐司，裹住肉片和生菜，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咬下。

「吃慢一點，沒人跟妳搶。」老媽叮嚀道。看著我狼吞虎嚥的吃相，她忍不住皺起眉頭，嘆了一口氣。

「很好吃！」我稱讚道，然後：「哥，這都是你做的啊？」

「是啊。」老哥說，「和室友住的時候，我們的伙食都是自己做的。」

「真棒。」

「妳也可以學啊。」

「嗯，有機會的話。」

我淺淺一笑，然後將視線移到手中的法式吐司，將肉和生菜裹好後咬下一口。

如果我們能順利熬過這次劫難的話。我相信老哥一定也有想到這一點。如果全世界的情況越來越糟那該怎麼辦？我們還能吃到如此美味的法式吐司嗎？

我瞥了一眼老媽，她此刻正喝著咖啡一邊專心地玩數獨。咖啡，數獨，這是她的最愛。她曾說過玩數獨除了打發時間，還能夠讓她的頭腦冷靜，更重要的是有助於腦袋思考。

「我可以帶一點給小凱嗎？」我問老哥。

「當然可以啊。」老哥說，「不過剩下這麼一點夠嗎？還是需要我再做？」

「嗯，我覺得都可——」

「嗯哼！咳咳！」

我和老哥看向老媽。

老媽的的眼神非常銳利，正嚴肅地盯著我們瞧。我認得這表情——她身為老師特有的表情——感覺不太妙。

「你們兩個有搞清楚現在什麼情況嗎？」

我和老哥瞄了彼此一眼，然後再轉向老媽。她的眼神猶如一把利刃。

「現在全世界面臨緊急狀況，我們還能好端端地坐在自家餐桌前吃東西就該心存感激、謝天謝地了，哪有餘力去顧及別人？尤其還把食物分給其他人？」

我嚥下口水。

「可是——」

「現在食物是很寶貴的！一點都不能浪費！更不能隨隨便便送給別人！我們現在能夠吃這麼好，單純是因為災變才剛開始，而且我們食物充裕是因為你們爸爸提早做了準備！要不是他，你們現在還能像往常一樣，使用廚房煮自己想吃的東西，然後安心地坐在餐桌前享受嗎？」

我移開視線，不敢看老媽，心裡感到委屈又生氣。

我知道她是對的，現階段是應該多為以後著想，任何浪費或者奢侈的行為是不對的，但小凱對我們來說並不是陌生人，他就像和我們分居的家人一樣。我不懂老媽為什麼要如此計較。

老哥也試著和她講道理：

「媽，不要緊的，我們的食物真的挺多的，就算分給——」

「閉嘴！」

老媽怒目瞪向老哥。

「食物多是多，但多不代表可以奢侈！」老媽嚴厲地說道，「其實從剛才我就想罵你了。你這頓早餐會不會做太多了？難道你不知道現在要好好斟酌食物的消耗量嗎？如果我們每一餐都像此刻一樣吃這麼好、這麼豐盛，那庫存吃光之後該怎麼辦？你敢冒著被咬或者死亡的風險外出為大家找食物嗎？」

老哥不悅地移開視線，他的表情看起來很不高興。

「我們之所以還能舒舒服服地待在自己家、吃著從廚房出爐的早餐，正因為我們的社區還沒淪陷，而那些被感染者佔據的城市和社區，裡面的倖存者每一天都活在恐懼之中，甚至有一餐沒一餐的……和那些人比起來我們確實是幸福且幸運多了。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災變延伸到這座城市以及社區呢？我們會有什麼下場？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兒吃早餐聊天嗎？你們有認真想過嗎？」

有。老實說我無時無刻都在想這個問題，自從那天離開學校、在大賣場和小凱採購時開始，只是我從來都不願正視，努力說服自己這種事不會發生、我們一定可以平安無事度過這場劫難的。科學家和相關機構或許正在研發解藥，我也如此期盼、深信著這一點。

但是對老媽而言，只會冀望別人來拯救世界、拯救自己，自己卻打算過著一如既往的生活是不對的。

而我，正是選擇逃避的人。

　　

訓了一段時間，老媽似乎也累了。

「我說這麼多，都是為了你們好。」她說，「現在世界不同了，我們可能沒辦法像以前一樣過日子。我希望你們能確實地了解這一點，懂嗎？」

我和老哥點點頭。

老媽露出淺淺的微笑，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了，那現在……妳不是說想送一點去給小凱嗎？妳就去吧。反正我們都吃飽了，剩下的擺久了也不新鮮，更何況妳爸還在睡覺。」

我眨眨眼，不敢置信地望著她。

「可是妳不是說……」

「我之所以會說這麼多，只是希望你們別再這麼天真又愚蠢，傻傻地說要把食物分給誰。我希望你們能好好地看清楚現實，好好想想我們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未來，以及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這樣你們才能活下去。」

我點點頭。

「我會好好反省。」

「那就好。」老媽說，「妳趕快去吧，爐子上的那壺咖啡也順便帶過去。」

於是我起身走到廚房找保鮮盒，而老哥在老媽的使喚下到陽台收衣服。

老媽繼續喝著咖啡填著數獨。

　

　

我將法式吐司、肉片、生菜用雙層保鮮盒裝起來，並且把咖啡倒入保溫瓶，然後放入一個便當袋裡。

我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小凱。在經歷如此可怕的夜晚，我需要找人聊聊，而小凱是能夠讓我安心下來、最親密的好朋友。

但當我和老媽報備、走到玄關的時候……危機的齒輪又開始轉動了。

這世界彷彿不允許我們有太多休息的時間。

老爸忽然打開房門，從房內咚咚地衝了出來，腳步非常急促，此舉嚇得我和老媽驚訝地轉頭看向他。

「老公？」

「爸？」

只見老爸什麼話也沒說，右手拿著手機壓在耳朵上，似乎正在和別人講話；他衝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粗魯地拉開簾子，然後打開窗戶。

老媽放下站了起來，和我看了一眼，接著我們一起走向老爸。

當我們走到老爸身後時，他正在講電話。

「嗯……我知道了。」他說，「謝謝。」

「老公？怎麼回事？」

「爸，你還好嗎？」

他搖搖頭，眼神凝重地望著陽台外的世界。

我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接著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摀住嘴。

在街道上，我看見有許多遙遙晃晃的身影，它們就像某種被催眠的集團，漫無目的的前進著……同時，也有一些身影跪在地上，它們擠成一團，彷彿正在搶著某樣東西……

活屍。我驚恐地看著街道上的景象，雙腳因為驚嚇和恐懼開始顫抖。它們果然來到這裡了。

老媽也看見了，她嚇得壓住胸口，伸手拉住丈夫的衣袖。

「不……」

我聽見她害怕的聲音。

「快去準備，拿出你們的背包和緊急用品。」老爸說，然後回過頭來，眼神沉重地看著我們，「如果這棟大樓撐不住，那我們就得提前做好準備，絕對不能浪費時間。」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回客廳，而老媽緊跟在他身後。

我回過頭望向正在街頭上遊走的殘酷現實，並且開始感到呼吸困難。

我張開嘴巴大口地呼吸著，同時還能感受到心臟劇烈的跳動。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從心室傳來的每一下跳動，彷彿都在告訴我一件事：

末日逼近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