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察覺到,春天來了”

  我是白色的假字,你可別看是白色的假字,可別選中/

  /

  編者按

  今天是三月的第一天,彷彿春天也是這樣突然地來到。我想,每個地方的春天都是不一樣的。那,讓我們一起寫寫自己身邊的春天吧。

  孤獨是寫作的滋養物

  獨處的體驗能夠把你周遭的空間變成你的滋養物。但事情往往是,人們會把這種感覺等同於孤獨,而孤獨總令人感到恐懼……有一種方法,我們可以用它來讓自己和世界的關係變成一場拓墾的遠征:我們想要征服遼遠的空間,所有在天界和我們之間的領土,直到生命中再無荒原。許多對他們伴侶的容貌變得麻木的愛人都用這種方法把自己的空間變成了被墾殖的土地。他們在真正認識對方之前,就滋養了彼此。——約翰·奧多諾霍

  ///////

  在一個星期六的早晨,我搭喬恩的順風車,在早上十點的時候到達了瑜伽教室。喬恩帶着自己的狗繼續開車向前,到達森林公園之後,在那裏的泥濘道路上又疾馳了六公里,一直到了郊外的荒原的源頭。我已經穿戴整齊準備走路回家,感到溫暖和放鬆,就像我在一個三月的下午,把頭伸出窗戶所感到的那種溫柔恬淡的憂鬱一樣。然而在包裏翻了個遍卻一無所獲的時候,我纔想起來我在車裏用過我的鑰匙,然後那輛車——以及那把鑰匙——都和喬恩在一起。我只能一直被鎖在門外面直到他們回來。喬恩並沒有出門帶手機的習慣,我也完全不知道他會什麼時候回來。

  我的軌道上沒有了一個明確可視的終點,我感覺就像是一隻斷線的氣球輕盈地飄起,在克林頓大街上漫無目的地優遊閒逛。我想起來在我去往教室的路上有一個咖啡館,我可以去那兒看看,然後向東走過三個街區,就到了“布羅德”,一個斯堪的納維亞咖啡館。

  那個咖啡館是狹長形的,大小就像一節火車車廂,內部被用心地裝修過,閃耀着抽象極簡藝術的光彩。這家店的老主顧應該是來自波特蘭而不是我居住的這個城市:他身材高聳,骨架突出,眼睛很有特點,黑色、棕色的比例很奇特的衣服懸在海洛因吸食者特有的瘦骨嶙峋的身體上,甚至有點衣衫襤褸的感覺。

  服務員和大廚都三呼乃應,身形瘦削的年輕男子東拉西扯地閒聊着關於刺青的東西,身上穿着過於緊繃的黑褲子,熟練地擺出冷漠高傲的樣子,然而在這副冷酷的外表下卻有着無處發泄、四處遊走的渴望。羊毛襪隆起在我鬆垮垮的鬆緊褲裏,羊絨夾克套在身上,沒有洗的頭髮繞着鬆鬆的髮夾落下來,我因爲自己和環境格格不入而感到開心喜悅。在這個郊外的環境中,不必關注自己身上的某個部分是否合適,就像穿上了一件隱身衣,而我十分享受這種隱身的感覺。

  我在咖啡館裏找到了一個座位,從包裏拿出了一小堆索引卡和一支鋼筆,開始寫東西。一張張索引卡被寫滿了,總有新鮮的想法源源不斷地從腦海中涌出來,從我筆端流淌不絕。這樣的練習在二十年前就被確立了,而我的身體只是需要一個假定的地點去打開自由寫作的水龍頭。

  就在我寫作的時候,一隻精緻的杯子裝着香氣馥郁的無咖啡因咖啡來到了我面前,一同到來的還有一隻精巧的裝着方糖的玻璃罐,和一個銀色的四分之一升的玻璃小瓶。接着呈上的是一大瓶充滿泡沫的橙汁。然後是三個丹麥小甜點,四分之一大的丹麥派蛋糕,上面灑滿糖霜,並被厚厚的蔓越莓醬、楓糖及檸檬乳環繞着。讚美大廚。我就像一隻掉進了瑞典天堂中的兔子一樣倍感幸福。

  過了會,我的甜點和野蘑菇以及烤化了的洋蔥簇擁在一起,在它們方形的烤物盤上散發着淡淡的熱氣,一隻白色的方盤子裏盛着被精巧地切成片的馬鈴薯派蛋糕,旁邊擺着切成三角形的核桃麪包,兩隻盤子整齊地排列在一起。我品嚐着它們,內心感到驚奇,筆下又寫出了更多的東西。

  就在我做着這些事的時候,我彷彿穿越了時光,見到了多年之前的那個自由自在的塞琪。她只有爲數不多的收入,生活支出被壓縮到最低,她唯一的嗜好就是在咖啡廳享用週末的早餐。她沒有汽車,卻有許許多多的筆記本,以及在那段時間裏被她視作神物的詩集。她搭乘有軌電車,自由地傾聽,觀察,感受,寫作,以及哭泣。那個塞琪完全憑自己的心意生活,她尚不是那個在無盡的委託、擠滿的日程中喘息的成年人,她在生活中保留着足夠的空間去等待驚喜的發生。

  在這段既無家可歸又有精美食物相伴的短暫時光中,我回到了我二十多歲時的那片已經迷失在歲月中的荒原:那片開放的原野有着神性之光。我把她小心翼翼地帶回了家,好像她是一朵花一樣——脆弱易碎,既是舊的,又是新的。在一個明朗清澈的瞬間,我能夠看到我是如何把自己圈禁到了由責任、目的、公民職責組成的監獄中,把自己化作了一片被開墾的土地。一年又一年,我不斷壓縮着我豐美肥沃、繁饒珍貴的獨處時光,教化出了一個看上去更精緻、職業化的自己,但我自己真正想要的卻是一些更爲廣大、燦爛、超出想象的鮮活的東西——它們卻漸漸消隱了蹤跡。

  詩歌並不會使我們給自己的腦海設定的邊界得到解救。它會在成就感和知足常樂的籠子裏日漸枯萎。詩歌需要那片獨處的荒原,在蔥翠的灰燼中召喚回生命的活力。它需要在黑暗與光明中辨識自己的完整。你又是怎樣囚禁了你的創造力,把自己如同荒野上的花朵一樣自由的想象力圈養了起來,使它們不能在風中舒展呼吸?

  不管你做着什麼樣的工作,處於一段什麼樣的關係中,或每天的生活有多麼忙碌,它們總會一點一點被做好。你依然能夠擁有自己郊外的那片原野,你的詩歌就生長在那裏。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