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家郭新偉《畫餘微言》之答客問篇

　　郭新偉是一位謙謙君子，學養高，文筆也好……逸氣基於精工，精工不妨逸氣，他的花卉在精工之中，又別有逸宕之氣。——李志軍（哲學博士）

　　郭新偉方塘雲影 48×179cm 20018年

　　畫餘微言之答客問篇

　　文/郭新偉

　　有客問：“欲習國畫，頗覺其難，一筆廢則畫廢，未若西畫尚可塗改。當如之何？”予曰：“無他，習國畫當練至一筆不廢方可。或若謀事，初有錯尚可諒，然接連出錯，糾之不休，豈不壞事？習國畫可正己處事之態，一筆不廢則畫成，事無差錯則事成。”客稱善。

　　郭新偉清風明月之秋夕 68×18cm 2011年

　　客來求畫，觀後曰：“太淡，可有豔者？”予曰：“敝處無，君可他求。”曰：“可否爲予作乎？”曰：“國畫，予素所崇尚者，惟淡，惟雅，惟沉穩，惟蒼勁，素不喜豔，故不爲也。”客悻悻而去。蘿蔔白菜各有所愛，豈可強求哉！

　　郭新偉太行秋色圖 133×32cm 2009年

　　有客問：“工筆與寫意孰分高下？”予曰：“無有高下，畫好倶佳。譬如趙佶與八大，焉有高下哉？”又問：“今人多有褒寫意而貶工筆者，何耶？”曰：“因其不能亦不解，信口開河而已。”復問：“可有工筆與寫意一人俱佳者？”曰：“有，白石先生是矣。其工筆草蟲類宋畫，復創齊氏寫意畫風。”客頷首稱是。

　　郭新偉清風明月之沐風 68×18cm 2011年

　　有客論畫價曰：“而今畫家之畫價過高，動輒成千上萬。若論成本不過筆墨紙色、人工而已，小幅數元，大幅數十元止，加利數百元足矣。”予曰：“不然，汝只見眼前單幅物耗，未見作品背後之隱性投入。畫家自立志習畫始，購買資料，拜師求學，耗費時日心血努力研習提高畫藝，至廢畫無數，方有今日之畫風，此藝術積累皆作品之成本。若論此畫價當幾何？”客默然無語。

　　郭新偉青蓮香遠 32×64cm 20017年

　　有客問：“石濤與八大皆大師，孰優者乎？”予曰：“以人論，石濤人雖出家，心卻頗系紅塵，而八大更有骨氣，終生不與清廷妥協。以畫論，石濤風格多樣，筆墨變化多端，正因其如此，其筆下常有流俗狂怪而不入眼者；八大之風格基本統一，多有筆精墨妙之作，畫皆可觀。以書論，石濤張揚，八大含蓄。綜而觀之，八大略勝一籌。”客稱善。

　　郭新偉各有所愛 46×69cm 20018年

　　有客問：“當如何欣賞國畫？”予曰：“欣賞國畫首看格調，次觀章法，三品筆墨。畫之格調乃一人文化修養之綜合展現，格低者餘皆不足觀。畫之章法，或繁、或簡、或鬧、或靜、或法度森嚴、或匠心獨運，皆畫者趣味之所在。畫之筆墨，畫者之技術也，以書法爲基礎，爲章法格調所支配，無論工寫粗細皆可達意。藝無一定之規，合心者爲上。”

　　郭新偉草木亦有情 64×31cm 2009年

　　友問：“小兒年幼，甚喜塗畫，當如何習之？”予曰：“幼兒天真率性，塗畫皆近大師，給紙筆任其圖之。”復問：“胡塗亂畫不成樣子，教之以規矩，框之以繩墨如何？”曰：“否。幼兒塗畫，好玩而已，樂在無拘無束直抒胸臆，即使習畫亦應以興趣培養爲重。若過早以規矩拘之，則幼兒束手束腳，不能任意怎能好玩，不好玩便無趣，無趣之事又如何愛之，如此習畫反倒扼殺其靈性，適得其反矣。”

　　郭新偉草中仙 64×31cm 2009年

　　有客求畫，選畢，客曰：“吾送之人，有喜字畫者，亦有茫然不懂者，當如何解之？” 予曰：“喜愛者，可講解繪畫風格；不懂者，可介紹未來之潛力。”客去復思：予藝術造詣未臻化境，畫風尚在嬗變，而予尋常之人，畫價亦非高不可攀，未來尚未可知，實則對於內行無需多言，對於外行多言無益。

　　郭新偉花香不在多 64×31cm 2009年

　　予畫後款署“三香書屋”，友見而問：“何謂三香？”予曰：“三者，多也，非確指。香者，上通神靈，下透肺腑，沁人心脾，啓人心智，穩神開竅，使人百骸通透，人神皆喜之。予之書屋，書香、墨香不斷，日有心香、佛香繚繞，時有花香、茶香飄飄，晝寫活色生香，夜盼紅袖添香，倘遇酒香而成仙，若得慧香而悟道……，如此種種，是謂三香。”

　　郭新偉金果飄香 64×31cm 2009年

　　有客初習畫，攜作來訪，予就其畫一一評說，並給示範一觀，客曰：“汝畫層次分明，色墨渾厚，吾何不能？”予曰：“習畫之關鍵乃控制力之訓練，須學會控制用筆、用墨、用水、用色。用筆要不飄不滯，要拉得開留得住，要會中側順逆、俯仰提按，要大小方圓變化豐富。用墨用色實一也，要不甜不俗、不生不澀、不髒不膩、不火不燥。水乃筆墨之中介，最爲要緊，正常用水要不多不少，多則無神少則燥；然如需水大時，要似傾盆潑出，需水少時，則如旱年枯枝。此皆技也，多練可及。”

　　郭新偉落花游魚 64×31cm 2009年

　　有客問：“如何做好畫家？”予曰：“把畫畫好。”又問：“有人宣傳操作可否？”曰：“若畫好畫，宣傳可錦上添花；若畫不好，宣傳反會丟人現眼適得其反，故而，畫家若要宣傳操作須慎之又慎。另外諸如地位高低、有無名頭、金錢多少、能否折騰、是否有與名人高官合影等，均與成爲好畫家無關緊要，唯有畫出好作品，在當今及後世（尤其後世）有知音欣賞，如此方算好畫家。”

　　郭新偉事事如意 27×23cm 20018年

　　有客問：“大畫好小畫好？”予曰：“好畫無大小。”復問：“今人多喜大畫，何故？”曰：“原因頗多，簡言如下：其一，我國國力日漸強大，國人心態開放，好大喜闊；其二，現代廳堂會館牆面高大，多需大畫裝飾；其三，藏家收大畫，因其升值幅度大；其四，畫家畫大畫，一則價高，二來顯示能力。”

　　郭新偉無情有恨何人覺 69×138cm 2014年

　　有客問：“近聞有大名家流水線作畫，如何看之？”予曰：“流水線乃工業生產中爲降低成本提高產量而實施之基本生產方式，乃產品利益最大化之重要手段，流水線作畫亦早已有之，多見於作坊式商品畫生產及畫匠餬口所用，大名家如此作畫實屬破天荒之事。畫家作畫，有時需反覆推敲筆墨章法，或有求畫者點明要某種樣式，故有構圖近似或雷同之作實乃不可避免，然此等作品皆單幅完成，量亦極小，並不影響作品藝術價值（純粹複製作品除外），與流水線作畫有本質區別。”復問：“有替名家辯解者，言畫家形成風格後，爲強化其繪畫程式及語言符號，方採用流水線作畫，唯大師有此實力，一般畫家無此能力。然否？”予憤然道：“一派胡言。雖獨特之繪畫程式及語言符號標誌個人繪畫風格之形成，但此並非一成不變，是大師者會不斷突破發展。且繪畫程式化並非公式化工序化，語言符號亦非組成機器之標準零部件，把畫作分解成標準步驟進行工序化流水線製作者，唯有爲餬口之畫匠，視繪畫爲藝術者斷然不爲，遑論大師了。”

　　郭新偉對花無語兩含情 69×138cm 2013年

　　有客攜作求教，自言不能定其高下，要予評說，予觀曰：“吾有一招，君可自辨作品高下。”客曰：“願聞其詳。”“常言道‘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畫有三比，既可做到心中有數。先己之作品互比，順眼者爲上。再與今人高手之作相比，法相近者爲高。三與古人經典畫作相比，意韻相投者是爲佳作。有此三比，作品高下可自定矣。”客拍手稱妙。

　　郭新偉煙惹翠梢含玉露 69×138cm 2014年

　　有客問：“何爲最好之畫？”予曰：“真誠之作。藝術品俱是畫家本性之自然流露，是畫家性情之真實反映，當然其筆墨語言也應是高妙而獨具特色。”

　　郭新偉春風十里 136cm×68cm 2018年

　　有客問：“可有構圖之書一觀？”予曰：“否。吾未有之，亦未嘗觀，然散見於諸畫學之書中。”客曰：“難否？”予複道：“不難。畫之構圖，若文之謀篇，書之章法，棋之佈局，設計之構成。不過是哲學對立統一之關係而已，即製造矛盾並使其和諧於同一畫面內。如虛實、疏密、聚散、呼應、大小、多少、長短、橫豎、輕重等等矛盾關係，變化豐富而又和諧相處，畫面不平不怪既是好畫。然書畫亦有別，書重字裏行間，畫無此條；而畫之形色穿插，亦書之無也。故諸藝雖通，然亦各有特色。”

　　郭新偉青草池塘處處蛙 96×179cm 2019年

　　有客曰：“汝父畫名聲望，畫藝功力深厚，風格獨樹一幟，汝不承襲豈不惜乎？”予曰：“君言甚善！然多有誤解。吾自幼隨父習畫，父唯恐授之不盡，示範講解不厭其煩，吾雖愚鈍，然笨鳥之才勤亦補之，終也學得形似。若以此鬻畫餬口當不屬難事，然守城之技卻非爲藝之道。爲藝，除承襲外，必要發展出新，否則終歸匠做一途。再則，畫如其人，畫乃畫者真性之流露，吾與先父所處時代不同，所受教育亦不同，經歷不同，性格雖相近卻也有差異，有如此衆多不同，畫風焉能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