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貫一本正經的寫作,沒有野趣橫生,氣勢如虹,通透煉達,也看不出幾分天賦才情,本想混個臉熟,可江山代有才人出,熟不了,變夾生了。儘管如此,我仍對寫作這項事業信心滿滿,愈老彌堅。

  在2018年間我一口氣創作了七八個科幻小說,在這裏且稱之爲科幻,後面我另有說法。這些小說陸續在一些雜誌上發表出來,發表是有一些波折的,我長期發表作品固定在七八個刊物,大部分刊物主打現實主義,不發這類題材,能給我提供版面的雜誌不多。而對於那些專發表科幻小說的雜誌來說,我雖然沒有去投稿,但我知道,他們是不會將我這些小說看作是科幻小說的,不是因爲沒有“幻”,而是因爲沒有充分展示“科”,我再一次夾生了。在此特別感謝《花城》能慧眼識英雄,《花城》與時俱進的開放度不用我詳說,業內自有公論。

  萌動寫這類小說的時間要往前推移,一直可以推到我的童年。從我記事起,一直有一個念頭,準確地說是一個聲音在我的腦子裏不停地說,這個聲音告訴我,我不是普通人,我有自己的任務和使命。不斷地聽到這樣的鼓勵,我一度洋洋得意,自我感覺良好,經常生出優越感來,我不是普通人,我不是凡人,我不像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說不準哪一天,我師父就會找到我,就會打開我的身體,或者給我吃仙丹靈藥,讓我超凡入聖,讓我上天入地,讓我展示神蹟。相應的,武俠小說成了我的枕邊書。我的初中生涯,金庸梁羽生古龍蕭逸黃易的小說剛進入大陸市場,並且大部分是盜版的,那時候我們也不知道什麼盜版不盜版,凡有就買來看,要不就租來看。我老爸十分夠意思,當時一碗米粉大概是二角錢左右,我要買武俠小說,我老爸能夠直接遞過來五元一張的票子,反正我看完了,他接着看。

  我是中西合壁的體質,我不僅看武俠,還沒事仰望星空,希望有飛船在某個夜晚降臨,把我接走,當我再歸來的時候,已經是個無所不能的超人。也是上初中那會兒,我讓家裏給我訂了《奧祕》與《飛碟探索》等雜誌,一直訂到上大學。想一想就明白,我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

  可是,就這樣表面平靜,實質上在心裏得瑟了N個十年以後,我發現一個非常讓我接受不了的事實,我的人生從來沒有啥奇蹟、神蹟出現過,我沒見過仙,沒見過神,連鬼影子也沒有瞅見過,外星人更沒有來接我,完了,完了,細一思量,原來我不僅是一個普通人,並且連普通話都說得不好。在這麼慘烈的打擊之下,我難得沒有垮掉,我的心中還是有夢,有幻,我還是喜歡仰望星空,把每一顆星星都看成一個有生命的個體,沒事還和它們嘮幾句嗑,相信在那蒼穹之上,之上,之上,有着許許多多的生命,或許他們也在望着我,或許他們就在我的身邊……

  我還覺得這世間的一切都有生命,有意識,有靈感,山有,水有,樹有,一切飛禽走獸都有。不知道看官有沒有過這樣的體驗,走在大街上,或者擠在地鐵裏,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突然一個想法冒上腦袋,這些人都是人嗎?如果你有過這種想法,就說明你對自身的處境有一個比較清醒的意識,不自以爲是,不自大,不以人爲中心,以爲人爲萬物之靈長就是這個世界的統治者。

  人類對地球和人類自身的命運有各種各樣的展望,散見於各類科幻小說當中,有相當一部分寄情於高科技之上,高科技給人類創造了無限的可能,生活的極度精緻高端、壽命的延長、移居他星球,或者,是暗淡悲喪的一面,戰爭、病疾、異化、毀滅等等。在我的心中,人類未來的命運最終不是落實在科技上,而是落實在人心之上,人心可以創造一切,也可以毀滅一切,一切唯心造,這纔有了我科幻小說的緣來。

  我的一系列科幻主角全是海澳華星球的公民,他們以心識願者的身份來到地球,作爲和地球脣齒相依的一個星球,他們不是爲提升地球的科技而來,他們是改變人心而來。他們分爲不同的實驗小組,比如說挽救憂鬱症人羣的人格修正組,改變人類對食物貪婪慾望的異化功能修正組,針對人類沉淪外界聲相的區位功能轉化組等等。這羣心識願來到地球,進入因果輪迴系統轉生爲人,喪失了原有的超能力,他們只有在人世間克服那些加在他們身上的命運枷鎖,從物質世界中超拔出來,才能最終恢復本來的能力,再去完成他們的使命。

  奉獻給花城的中篇《交界——心識願者藍樘實驗檔案》寫的是在人、動物、植物,這三者之間有交融重合的部分,這部分恰恰是人類忽視和輕視的。在科技的充分發展之後,人類以爲可以用科技改造和替代人以外的一切生物(其實人也在不斷地用科技改造着本源的自己),在改造和消滅其他生靈界的過程中,比如小說中人類要用仿真的PAKEY取代人類家庭中的一切寵物,而把對人類有潛在病毒威脅的動物全部滅絕。在此,人類走向一個極端,人類需要的只有臣服和利益,完全忽視了宇宙的規則,破壞了整個助力於整個地球存在的生命能量結構。生命轉換組的心識願者藍樘做的就是這樣一個工作,在人類遭到其他生命能量反噬之前,去彌合修補那三界中剩餘不多的交界。

  綜上所述,我不以爲我的這些小說能夠定義爲純正的科幻小說,叫神幻抑或是玄幻也不合適,我內心希望它們能被歸類於日常小說,無有分別,儘管它們異想天開,但,在這世間,寫來寫去,無論披着什麼皮,寫的無非還是人心世相。

  楊映川

  作/者/簡/介

  文學碩士,一級作家,曾做過記者及報紙副刊編輯。在《花城》《人民文學》《作家》《小說月報》《十月》等刊物發表過小說逾三百萬字,有《魔術師》《淑女學堂》《我記仇》《狩獵季》等十餘本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出版。

  小說《不能掉頭》獲2004年度人民文學獎,小說《我困了,我醒了》入選2004年度中國小說排行榜;小說《馬拉松》獲第十七屆百花文學獎。曾獲廣西獨秀文學獎,廣西青年文學獎,廣西文藝創作銅鼓獎等。

  關注《花城》雜誌

  獨立精神 人文立場 新銳主張

  《花城》2019年第1期目錄

  中國敘事

  應天府 / 葉兆言

  中篇小說

  幻想故事集 / 張 檸

  孤獨的城市 / 李治邦

  交界——心識願者L21 藍樘實驗檔案 / 楊映川

  青年作家小輯

  城北急救中 / 修新羽

  食色兩相 / 水 鬼

  夜色襲人 / 王海雪

  暖之三季 / 陳小手

  瘋魚 / 三 三

  花城關注本期關鍵詞新海外華語文學

  欄目主持人:何平

  塑料時代 / 何襪皮

  何襪皮訪談:“一切看起來像真的,卻不是”

  未來的影子/ 胡 葳

  胡葳訪談:“漢語很自由,它允許寫作者探索屬於自己的母語”

  萬物無所遁形/ 倪湛舸

  倪湛舸訪談:“新媒體肯定是個攪局的新力量”

  島Isle(組詩)/ 王 梆

  王梆訪談: “希望自己能成爲一個‘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的作家”

  本期點評:來吧,讓我們一起到世界去/ 何 平

  詩歌

  比長空的雷電還要迅疾(十六首)/ 華 清

  少即多集(組詩)/ 沈 葦

  坍塌時間(六首)/ 玉 珍

  散文隨筆

  1944 年的麥場小屋 / 艾 雲

  藍色東歐

  藍色閣樓尋夢(節選)/[羅馬尼亞]阿德里亞娜·畢特爾 著 陸象淦 譯

  思無止境

  被觀看和展示的城市——2018 年上海—南京雙城文學工作坊(南京站)作家對談

  域外視角

  西風不識字:翻譯文學在英美的艱難變局/ 凌 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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