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為默杏提供的腦洞關鍵字是

慟哭

故作鎮定

咬痕

**

  血色琉璃樹旁,一抹水藍、一抹茶綠,經常形影不離的兩人正在用餐。

 

  作為飯桌的巨石形狀天然,但它卻有個不大尋常的光潔平面,不僅如止水般平整,還像湖面般映著微光。石桌的邊角還刻了一段裝飾性的花朵和幾隻翠鳥,雕工精細了得。

 

  「蒼離、你到底是怎麼弄來這張桌子的?」

 

  「它一直都在這兒。」

 

  「真的假的?不對啊......到昨天為止,我們都是坐樹下吃......啊!是那塊巨石嗎!它怎麼變成這樣?」

 

  「用思考代替發問。」默蒼離銜起正前方盤子裡的豆腐,這是他今天吃的第三塊。

 

  冥醫杏花君發現默蒼離有個壞習慣,那就是只夾離自己最近的一道菜來配飯。為此,他總要在用餐時偶爾挪動桌上的盤子,好讓對方「不偷懶」。

 

  「每次都叫我想......」冥醫杏花君小聲抱怨著,吃飯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看著桌邊的五瓣花,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他隨口亂猜道:「總不會是你刻的吧?」

 

  「為什麼不可能?」默蒼離覺得對方的質疑十分無禮。這點小事,他怎會辦不到?

 

  「什麼?你做出一張桌子!為什麼?不、該問你是怎麼辦到的?」雖然冥醫杏花君還是不大相信,眼前的傑作是出自默蒼離那雙潔白柔美的玉手,但除了這個可能之外,還有別的可能嗎?會不會是他請人搬上山的呢?

 

  「因為你說想要一張桌子。拿刀一削就好了。」默蒼離說話的語調總是平淡得很,從未用浮誇的方式描述事情經過。但是,往往因為內容太過離奇乖張而讓聽者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默蒼離輕柔優雅地嚼著飯菜,並用專注的眼神觀察著眼前之人臉上的表情變化:吃驚、疑惑、思量,最後,寬心一笑。

 

  冥醫杏花君怎麼也沒想到,默蒼離會把自己隨口說說的話當真。「啊......我是有說過想要桌子,」因為少了桌子,每次煮太多道菜,擺地上很難夾。「但你這麼費工親自做一張,太讓人感動了......」

 

  「看不出你感動。」默蒼離覺得冥醫杏花君的反應很尋常,沒有達到自己預期的效果,心裡有點小失望,但是仍故作鎮定,沒有為自己的心思多作說明。

 

  冥醫杏花君有種被責備的感覺,納悶地問了句:「啊不然我應該痛哭失聲嗎?」

 

  默蒼離的嘴角非常細微地上揚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成平常的冷淡模樣,說著:「我沒興趣聽一個男人大哭。」

 

  「哼嗯。」冥醫杏花君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繼續大口進食。

 

  「如果是杏花......

 

  如果是你哭泣的模樣,我的確想看,但是我很怕痛。尤其是心痛。

 

  冥醫杏花君好心地提醒默蒼離可以繼續說下去。每次默蒼離欲言又止,自己都會感到緊張。「如果是我怎樣?」

 

  「如果是你,什麼時候會哭呢?」

 

  果然不該追問。「啊......這件事......我可以不回答嗎?」冥醫杏花君這人很老實,尤其對象是默蒼離的時候。所以,當對方問了難以回答的問題時,他往往會拒絕回答。因為,沉默不算是欺騙,迴避也不算說謊。

 

  默蒼離夾起冥醫杏花君剛換到他面前的川燙茄子,小口地咬了一半,又放回碗裡。「我記得我們上次去山上賞梅,你看著看著就哭了。」

 

  立刻提出異議,冥醫杏花君解釋著:「我沒啦!是那天林子裡起了風沙......」他才沒有看見風花雪月就哭泣的詩人體質好嗎!

 

  默蒼離靜靜地點頭,表示明白。他本沒想和他爭論這種小事的真相。他會提起那件是,單純是因為他喜歡看他氣憤、無奈的模樣。「只要是人,都會為美麗的情感哭泣。悲傷、感動、憤怒都是美好的人性。但我,已經很久不再流淚。大概是因為......」我早已失去人性。

 

  「蒼離,」冥醫杏花君體貼地喊了聲他的名字,阻斷他無盡的自我質疑。「如果是因為你眼睛乾澀,我有幾款清肝明目、補肝血的藥茶方子。傍晚我幫你煮吧?」語畢,冥醫杏花君站起身來,身手俐落地收拾著桌上的空餐盤和自己的餐具,轉身走向林邊小溪。

 

  他覺得自己灰藍色的眼睛濕潤得快要落下淚來。

 

  問我什麼時候會哭?

 

  為你心疼的時候,我會哭。

 

  為你不捨的時候,我會哭。

 

  想要提供你安慰,卻笨拙得什麼都說不出口,這種時候,我特別想哭。

 

  冥醫杏花君討厭愛莫能助的感覺,不管是身為一名醫者,或是那個人的朋友。雖然自己早已不是能夠揮霍天真的年紀,所有的常識和知識都告訴他,有的時候,對這個世界無能為力才是正常的,但是,為了醫道、為了默蒼離,他還是必須天真、必須相信。

 

  冥醫杏花君蹲在河邊清洗碗盤的時候,一隻黃頭蛇緩緩爬過他腳邊,原本正在思索事情的他被忽然闖入視線的動物嚇了一大跳,「唔啊啊啊--!」不小心就撲進了河裡。下半身還不小心壓住了那條黃頭蛇。受到驚嚇的牠除了掙扎,還就近咬了冥醫杏花君一口。「嘖!」好在這河是條清淺的溪流,冥醫杏花君很快地撐起落水的身子,迅速地拎起那條蛇,往他處的草地扔過去。

 

  「是一隻草花蛇嗎......」晃眼間掃過一眼,冥醫杏花君自認沒有看錯。黃頭蛇是沒有毒性,而且性情溫和的蛇種。之所以會出口攻擊,應該是因為方才自己壓傷牠才做出反擊。好在沒有毒,否則......這傷口咬在鄰近臟器的腰部,不及時並妥善處理就麻煩了。

 

  這種冬末時節掉進河裡實在太倒楣。冥醫杏花君扯起自己的衣服,坐在溪邊的石頭上用力地擰水。

 

  默蒼離手拿剩下的碗盤,終於來到河邊。輕輕皺著眉頭,思考剛剛可能發生了什麼事。默蒼離把碗筷隨處一放,上前扯起藍衣男子,強勢地往琉璃樹的方向帶。「杏花,別擰了。回琉璃樹下烤火。」

 

  「多謝好意。但你剛剛趁機叫我本名,我有聽到喔!」冥醫杏花君已經重申不下百遍了吧,叫默蒼離別喊他「杏花」,要喊就喊「杏花君」,啊......最好是什麼都不用稱呼啦!

 

  「冥醫杏花君為人寬容大方,為什麼這點你總要計較?」

 

  「沒有為什麼。」他忐忑地閉著嘴,始終不願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默蒼離那只銅鏡,彷彿正是為了此刻而存在。冥醫杏花君看著對方只花了幾分鐘就憑藉著自然光源和一堆乾草,為自己升起一叢溫暖的焰火,心中既是驚訝又是感動。

 

  就在冥醫杏花君褪去上衣以後,默蒼離的眼睛很快地捕捉到了他身上的新傷,看起來還沒止血。「你被蛇咬傷?」那咬痕明明只是小小的孔洞,看在默蒼離眼中卻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沒有毒啦、應該吧。」冥醫杏花君開朗又自信地笑了笑,故作輕鬆。怎料,默蒼離卻擺出一副嚴肅的神情逼近他。

 

  「你說『應該』?」

 

  「呃......我身體到現在都沒什麼不舒服,沒事啦!」他任意地擺擺手,要對方不要在意。

 

  「到現在你都沒做處理?」默蒼離很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光潔冰涼的指尖輕輕地放到冥醫杏花君的腰側,認真地察看著傷口附近的狀況。

 

  剛剛回溫的身體,受到冰涼的觸碰,忍不住顫了一下。冥醫杏花君對自己的反應感到略略惱怒。「因為蛇沒有毒啊!我是要說幾遍啊!」

 

  鮮少聽見對方大聲說話,默蒼離頓時愣了愣。抬眼一看,冥醫杏花君整張臉都氣紅了。或者,除了生氣,還有別的原因?「我只是關心。」他淡淡地說,這句話,他也是很少......幾乎不曾表露的。

 

  「知道啦!」

 

  聞言,冥醫杏花君心中的躁動和煩躁更是難以平息,口氣始終不大好。但默蒼離倒是不怎麼介意的樣子,慢悠悠地說了句:「如果有毒,你可以跟我說,這個位置......

 

  「現在早就沒有人會用嘴巴去吸被毒蛇咬的傷口了!」

 

  默蒼離皺起眉頭,在心底埋怨對方是個醫生這件事本身十分得不浪漫。「杏花,你......」你竟然兇我?

 

  默蒼離不可置信地看著冥醫杏花君,該怎麼說呢,眼神的男人彆扭地將雙手環抱在腰側,像在守護什麼重要東西的模樣,實在可愛得緊。

 

  「我先說清楚,這不是害羞,是因為......因為蒼離你太沒常識,所以讓我很生氣。」

 

  「我沒常識?」那一刻,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默蒼離,微笑著生氣了。

 

  同一時間,總是把喜怒哀樂寫在臉上的冥醫杏花君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正半裸著上身的他,深深地感覺大事不妙。

 

  「那你,大名鼎鼎的冥醫杏花君,要教我嗎?你所謂的常識?」

 

  「別用你的冰手碰我!很冷又很癢啦!」冥醫杏花君左閃右躲,心想好險自己算是半個練家子,論武功應該不會比文質彬彬的默蒼離來得差。

 

  但是,他卻在半分鐘內就被默蒼離抓住了。不僅被抓住,還被按倒在剛剛用餐的石桌上。石頭經過日曬雖不冰冷,但是眼前所能見到的光線全部都被默蒼離的身影遮住了。這種微微發冷的感覺,是打從心底的惶恐。「我看醫書上寫,治蛇不洩,蛇毒內結;二便不通,蛇毒內攻。我說的對嗎,杏花?

 

  「你又!」冥醫杏花君覺得默蒼離每一次喊自己的本名都是故意的。他總是在自己生氣時,或者精神渙散的時候喊他杏花。他一定知道,每當自己聽見那好聽的聲音喊自己的名字時,最容易氣消、最容易答應他任何要求。「你說的對。但『只會說』,就是你這種讀書人的通病。」自知和默蒼離作口舌之辨是自掘墳墓,但為了平復心情,還是想罵個兩句。「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赫然想到自己似乎不該在這時候刺激默蒼離。對方雖然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關我的事的模樣,其實,他是個什麼瑣碎小事都放在心上的人。何況是剛剛,自己失言說了那種話。

 

  「杏花果然是一名好醫者,總願意身體力行。」

 

  「我說過了!那隻蛇沒毒!」

 

  「沒毒很好,有毒的話,我會擔心你。」

 

  「我不需要你擔心我,你可以放開我嗎?」

 

  「就當作是一種醫術的實踐,如果你的身上有毒,我們應該怎麼做?」

 

  「默蒼離!」

 

  「說吧,吾悉心求教,冥醫杏花君。」

 

  「你......三個要件,解毒、利尿、通便......啊、住手!默蒼離!」感覺到對方的手已經蓄勢待發地撫上自己的脆弱,逼自己擒住眼淚的藍髮醫者羞憤地咬著下唇,將頭撇過一旁。

 

  默蒼離傾身,在那只赤裸通紅的耳邊輕聲呢喃:「你的身上有毒,杏花......但是,我就想要你。」近乎透明的淡綠色長髮垂落到冥醫杏花君的胸膛,隨著他的呼吸流淌著,像河浸濕了土壤。

 

  「默蒼離,你別再玩我了......杏花君玩不起你的遊戲......」冥醫杏花君說,他沒有那種智謀,足以當他的對手。他知道他會輸,所以他不想玩。永遠,不想。

 

  默蒼離聽著聽著,心中忽然一片苦楚,但他還是輕輕地說,慢慢地說,一點兒也不露出難過的表情。「杏花,這不是遊戲。就算你要當它是遊戲,你也不會輸。」

 

  因為,這是一場以你的幸福快樂為前提的遊戲,我不會讓你輸的。我......應該有能力愛你吧?

 

  默蒼離終於鬆開用於牽制對方的手,猶豫幾秒後站起身,不再壓著對方。他佇立於石桌旁,低垂著一雙黯淡的棕色眼睛,若有所思。

 

  藍髮的醫者無言地卸下已經失去作用的髮冠,將散落前額的長髮往後梳,露出明亮且溫柔的眼神,瞅著默蒼離的側臉。「蒼離,有點冷啊......你......可以抱著我嗎?單純、抱著。」

 

  默蒼離一言不發,依近冥醫杏花君,輕輕柔柔地擁住他。冥醫杏花君覺得,這個擁抱的溫度真是奇特,像極了冬天的太陽......默蒼離看起來總是那麼醒目、卻又遙遠,就連已然貼近的擁抱都只有微涼的溫度。但是,這並不是他的錯,不是默蒼離的錯。錯的是自己,是自己害怕真正地擁有他,再真正地失去他。那種痛,不是哭泣就能解決的......

 

  「蒼離,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亂說話......

 

  「還有呢?」

 

  「還有?還有什麼?」

 

  「你的錯誤還有很多。要我一一解釋嗎?」

 

  「我可以不聽嗎?」冥醫杏花君哭笑不得地僵著臉,本以為默蒼離會一直抱著他,沒想到對方馬上將他拉離了懷抱。默蒼離眼神銳利地看著他,看不出是真的生氣還是又想耍人的認真表情:「激怒吾,錯一。拒絕吾,錯二。行為不配合,錯三。提議擁抱,錯四......

 

  「等等等等!為什麼提議擁抱也算錯。」

 

  「我正想告知你,為什麼這算錯。」

 

  當他看見默蒼離嘆息的時候眼角卻在笑,他很確定,自己又問了很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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