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古蒙兒

來源| 花瓣志(ID:iihuacao)作者:XXX

我們科室建立到現在爲止是4年,

4年辭職4個醫生。

想要招一些年輕的大夫、年輕的醫生,

真的好難。

他們科室只有兩個名額,有6個人來報名;

我的這個科室有8個名額,只有1個人來報名。

在《人間世》第8集裏,

ICU兒科主任朱曉東用寥寥數語,

告訴我們一個駭人的真相:

比孩子看病難更可怕的是,

兒科醫生正在消失……

就在他說話間,已經又走了一名醫生。

這個醫生,能力出衆,

在醫生和患者中皆有口碑。

可惜,沒有博士學位,又沒有時間準備論文,

他的職業生涯一眼看得到頭,

最後選擇辭職。

與其說是選擇離開,不如說是被迫離開。

一個人是一羣人的縮影。

張醫生的離開,不是個例,而是兒科的普遍現象。

正在消失的10萬兒科醫生

2017年,我國兒科醫生缺口已經超過20萬,

醫生總數僅有10萬人,

但我國0-14歲的兒童約有2.6億。

10萬兒科醫生要服務2.6億兒童,

一個醫生要服務2600名。

平均每8小時,

一個醫生要接診60——80位患兒,甚至更多。

深夜裏的兒科,人比春運火車站還多。

有人埋怨,

醫生只用3、5分鐘就接診一個患兒。

但這樣的速度,

還有大批患兒光排隊就要等上4小時。

在醫院裏排隊的人

直到現在,

兒科醫生缺口不但沒填補上,

反而在不斷擴大。

2014年到2016年,

3年時間,兒科醫生流失14310人,

佔總數的十分之一。

在醫學生中,流傳着一個順口溜,

「金眼科,銀外科,打死不去小兒科」。

年輕的醫學生,

寧願去內科、婦科,也不想來兒科。

後果是,

15年裏,我國的兒科醫生僅增加了5000人。

每年有80萬醫科生畢業,

成爲醫生的只有2.2萬人,

而成爲兒科醫生的僅300多人。

一邊是新增醫生人數銳減,

科室連人都招不滿;

一邊則是兒科醫生逐漸離開這個行業。

兒科醫生消失之謎,

你需要知道這3個真相

真相一:

治病救人的醫生,隨時都會喪命。

2016年,山東萊鋼醫院。

兒科醫生李寶華被患兒家屬砍成重傷後,

不治身亡,

身中27刀,頭部多達12刀。

最讓人不能釋懷的是,

被砍前,他剛剛結束了16個小時的夜班,

忙的一夜沒有睡覺。

湖南邵東的王俊醫生,

只因沒有停下手術爲新到的患兒清創,

就被家屬圍毆致死。

不光自己的安全,

有時連他們自己的至親骨肉都難以保全。

在湖南益陽,

一位醫護人員年僅10歲的孩子,

在上學途中被患者家屬尾隨,捅了13刀。

這一切,

就因爲他們是醫生,

就因爲他們從事了這一行,

捱打捱罵成爲了常態。

孩子喊聲疼,父母就對醫生拳腳相加;

一針不見血,耳光就甩在了護士臉上……

除卻暴力傷醫,

猝死、抑鬱症也正在圍攻他們。

43歲的郭慶源,

是一個有口皆碑的外科醫生,

但他的生命,

卻永遠停在了2018年1月23日那天。

事發當晚,

他一共接診了40個病人。

43歲的趙變香醫生,

倒下的地方是505病房。

倒下的前一秒,

她還在微笑着問詢病人女兒,

「你媽媽感覺怎麼樣?」

因爲人手不足,如果不加班加點,

他們根本撐不起龐大的治療量,

他們能做的,

就是用自己的健康,換取患者的健康。

真相二:

與兒科醫生的付出成反比的,是他們的工資水平。

據調查,

有76%的兒科醫生,工資在5000元以下,

其中有一半人,工資不足3000元。

紀錄片《生門》主治醫生的工資條

頂着難以想象的壓力,每天都是超負荷運轉,

到手的工資卻連自己都養不活。

40歲的朱月鈕醫生,

2005年就已讀完博士,

2018年12月底才晉升副主任醫生。

這時候,很多和她同年齡的同行同事,

早已是主任醫師甚至已經是研究生導師了。

不是能力不行,

而是因爲忙着診治,天天待在病房,

沒有時間做科研寫論文,評不上職稱。

評不上職稱,待遇就漲不上去。

真相三:

大部分的兒科醫生,每天都要工作16個小時。

作爲唯一一個有能力管着ICU的醫生,

朱月鈕每天需要照顧十幾牀病人,

這些病人,都還是孩子,卻都是重症。

肚子里長腫瘤、骨髓里長腫瘤、腦子裏長腫瘤……朝不保夕。

爲了這些孩子,

她忙到沒時間喝水、吃飯、上廁所,

甚至無暇顧及自己的女兒。

女兒腿受傷,不能上學,

她能做的也只是把孩子安頓在值班室。

女兒期末考試期間,

她遇上一個僅10歲的突發心肌炎患者,

不得不在醫院堅守了116個小時、整整四天半。

想到家裏無人關心的女兒,

一貫強勢的她也不禁崩潰痛哭。

一頭是病房裏翻江倒海般的生死,

一頭是女兒一去不復返的童年,

選哪個,怎麼選?

她沒有選擇的機會,

因爲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她能做的,就是給家裏的阿姨打個電話,

囑託她給女兒多做點好吃的。

她能爲女兒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這不是朱醫生的常態,

而是所有兒科醫生的常態。

談到女兒,馬健醫生忍不住落淚

每天都是16個小時以上的工作,

他們犧牲了健康、犧牲了休息時間,

以至於連自己的孩子的成長都不能參與。

付出這樣大代價後獲得的回報就是,

少的可憐的工資、家人的不理解,

患者的糾纏打罵甚至砍殺,連孩子都不放過。

真實鏡頭下的兒科醫生,熟悉又陌生。

外界看來,它高薪、穩定、社會地位高,

但幾乎沒人去深入調查過他們真實的生存現狀。

刨除工資低、工作壓力大、晉升難、猝死、醫鬧、暴力傷醫……

他們也在承受着許多來自生活的壓力,

白大褂下的他們,也是有家庭的普通人。

一邊忙着救人,

一邊想方設法保命,

這就是他們最真實的世界。

所以不難理解爲什麼,

有34%的兒科醫生在兩年內有辭職計劃,

在基層醫院,這個比例已經達到了41%。

當這批醫生也離開後,

等着我們的會是什麼?

兒科醫生大逃亡的背後,

上千萬家庭退無可退

早在2016年的時候,就頻頻曝出,

由於兒科醫生緊缺,

醫院被迫取消兒科急診夜診。

去年1月份,

一場全球肆虐的流感,

讓中國的各個醫院裏擠滿了病患。

然而,醫生們紛紛累到病倒。

上海各個醫院的兒科,平均排隊4小時;

深圳某醫院裏,兒科醫生一天接診300個患兒,

是普通門診工作量的三倍,不少醫生帶病堅持;

天津某三甲醫院因爲兒科醫生全部病倒而導致兒科停診……

也是這時候,

部分人才驚覺自己的孩子早已身處危險之中。

石田衣良在《反自殺俱樂部》裏說,

人們往往會對別人的危險處境毫無察覺,

只因爲自己沒有置身其中,

所以感覺變得愚鈍。

這是人類的通病。

在我寫這篇文章、查詢兒科醫生資料的時候,

依然時不時就能看到這樣愚蠢的言論:

「我是一時情急就打了她(醫生)一巴掌,

但她收入那麼高,

也不至於就不幹醫生這一行了吧。」

「就是說啊,

醫者仁心,他們不會辭職不幹的。」

「你沒吃飯,關我屁事。」

我不知道如何評說這一類人,

他們最常用的伎倆就是,

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講道德。

他們的言語,聲聲嘲諷,句句誅心,

成了壓垮醫生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

兒科醫生大逃離的背後,將是9000萬家庭退無可退。

早前就有廣州日報發佈消息稱,

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東院,

21名兒科醫生中,

有4名被民營醫院高薪挖走,

月薪三萬,還不用上夜班。

一邊是高薪、時間自由、受人尊重,

一邊是收入不高、加班嚴重、動輒被打被罵。

不難想象,不久的將來,

兒科醫生從公立醫院流向民營醫院的速度會越來越快。

到那時,只會出現一種情況:

願意且能支付更多錢的家長,

孩子將會在民營醫院接受更好的治療。

而剩下的人,

則只能在下半夜孩子生病的時候,

守在急診門口,

掰着指頭算還有多久醫生才上班,

醫院纔開門。

暴力傷醫—醫生流失—醫患關係加劇,

這個惡性循環的閉環已經形成,

而我們每一個人都身處其中。

可以預見,兒童醫療已經到了寒冬,

在寒冬裏,沒有誰能獨善其身。

在《人間世》裏,

有這麼一個片段。

搶救一個病危兒童、

連一頓飯都沒顧得上吃的朱月鈕醫生,

因爲對另一個患兒家屬說話沒有耐心,

被投訴到醫院醫務處和市民熱線。

花了大半天時間解釋、寫保證書、座談後,

家屬同意和解,同時也提了一個疑問:

「是什麼讓你繼續堅持在這裏的?」

朱醫生的一段話,或許就是答案。

她說:

「人的一生,絕不只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它在隱藏着憂傷、尷尬、傷痛、苟且,

但我相信,

醫生這個職業,

會比別的更容易找到人生存在感。」

醫者是暗夜裏的提燈者,

他們一心想爲我們抵禦黑暗,

爲何總有人試圖打破那盞燈。

寒冬之下,

提燈者尚在堅持,

而我們普通人能做且一定要做的,

難道不是更多的善意與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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