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一、危急時刻

  1933年3月,是經歷過“九一八國恥”的中國,舉國情緒悲觀到冰點的時候:自2月9日起,驕橫的日本關東軍,向着長城沿線發起瘋狂攻勢。

  嚴陣以待的中國軍隊,卻是不停一觸即潰,號稱要“雪莫大恥辱”的熱河會戰,打了十一天就全境淪陷。

  然後是駐守長城門戶喜峯口的東北軍新編第四軍,這支裝備精良且揹負國恨家仇的隊伍,竟被日軍幾下炮擊就嚇得大潰,把喜峯口的第一道關門白白扔給了日軍……

  兵敗如山倒的慘狀,正如此時《大公報》的哀嘆:“在於武裝之劣弱,給養之睏乏”。面對蓄謀已久的侵華日軍,中國的軍事實力,此時正是弱到這地步。

  那難道?多災多難的中國,就只能不堪一擊,白白迎接宰割的厄運?

  然而,就是在這萬馬齊喑的時刻,1933年3月11日深夜,喜峯口東西兩側的山路上,兩支沉默的中國軍隊,正踩着山路上的冰雪高速疾進,他們的攻擊目標,正是此時佔據喜峯口兩側的日軍服部與鈴木兩旅團。

  支撐他們這一場決死進擊的,更有他們軍長在大戰之前,那句擲地有聲的誓言!

  “寧爲戰死鬼,不做亡國奴”!

  這支隊伍,就是十四年抗戰史上,那支從此激勵了無數國人的英雄部隊:二十九軍!

  二、決死一搏

  其實,在發起這場決死突擊前,二十九軍就已讓驕橫的日軍,結結實實嚐到過苦頭。

  在是年3月9日,當駐守喜峯口的東北軍全線潰敗,喜峯口崩潰在即時,幸虧二十九軍王長海團跑步一百里及時趕到。

  3月9日深夜,王長海團組織500人的大刀隊,趁夜攀爬絕壁發起奇襲,帶着“不能回頭”的死命令浴血死戰,終於以400多人陣亡的慘烈代價奪回東北高地,爲二十九軍的接防贏得時間。

  而從3月10日,二十九軍正式接替防守起,雙方更進入了白熱化模式,日軍以兇猛的炮火,掩護主力步兵層層推進,其強大的炮火,一路延伸到喜峯口各個高地。

  被覆蓋在轟炸裏的二十九軍將士,只能憑近戰白刃戰苦苦支撐。血肉橫飛間,日軍步兵一次次衝上高地,又一次次被揮着大片刀的二十九軍將士打退。

  西側陣地更是幾經易手。直到3月11日下午4時,日軍仍無法前進一步。

  但雖說已經吃了血虧,日軍方面,卻仍然信心滿滿:殲滅眼前的二十九軍,其實只是時間問題——二十九軍固然勇猛,可他們的火力裝備水平,卻是嚴重落後。

  莫說與對面號稱日本精銳的關東軍比,就算與剛剛崩潰的東北軍比,二十九軍的裝備水平,都是毫無疑問的“代差”:

  二點二萬人的部隊,大多數士兵的槍械,竟都是低劣的漢陽造與毛瑟槍。每個連能分到的輕機槍只有兩挺,全軍的火炮也不過十幾門。

  而且對這支中原大戰後重新整編的軍隊,當時的國民政府,也是相當的不待見,竟然連軍餉都只發六七成。乍一看去,就是一支戰力有限的雜牌軍。

  而尤其縮影二十九軍困境的,卻正是二十九軍的標配武器:大刀!

  雖說“大刀砍鬼子”的場面,常被某些“神劇”演繹得血脈噴張。但事實是,長度有限的大刀,在與日本刺刀進行白刃戰時,其實是明顯的劣勢。

  可打造刺刀的冶金技術,對當時的中國軍工實在太難,於是成本低的大刀,也就成了無奈的選擇——這也就意味着,火力被日軍碾壓的二十九軍,即使在白刃戰方面,也是嚴重吃虧。

  正因這絕對的優勢,所以儘管被打了悶棍,日軍依然自我感覺良好。

  日軍司令部甚至下了“限三日之內……全殲喜峯口守軍”的狂妄命令。甚至哪怕已被二十九軍打了一次夜襲,日軍軍營睡覺時,竟也是毫不加戒備。骨子裏,就是瞧不起二十九軍。

  但日軍不知道,比起之前那些看到日軍軍旗就打怵,寧可“把槍放庫房挺着死”也絕不抵抗的“精銳”來,眼前這支看上去“雜牌”的二十九軍,卻一直奉行着軍長宋哲元“槍口不對內”的口號,軍隊的戰術訓練,更一直以兇殘日軍爲假想敵。

  日軍更不知道的是,3月11日白天慘烈的爭奪戰後,深知敵強我弱的二十九軍,也慨然做出了熱血抉擇:夜襲!

  雖然在戰爭小說裏,“夜襲”常充滿着奇謀妙想的情節,但在1933年3月的喜峯口戰場上,這卻是個搏命的戰略:

  趙登禹和佟澤光各率兩個團,繞道喜峯口東西兩側發起夜襲,襲擊得手後,正面王治邦旅立刻出擊,對日軍實施打擊。

  看似完美的計劃,卻也藏着巨大的風險:

  一旦夜襲受挫,二十九軍最精銳的四個團,就將陷入敵人火力優勢的合圍,全軍覆沒將難以避免。但他們知道,要勝利,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於是,悄無聲息間,兩路全副武裝的漢子們,帶着“寧爲戰死鬼”的信念出發了。這是自熱河淪陷後,中國軍隊向日軍發起的搏命反擊,亦是自“九一八國恥”後,中國軍隊第一次主動出擊,向日寇打出復仇的鐵拳!

  三、“六十年來未有之侮辱”

  1933年3月11日深夜,二十九軍的反擊,首先在喜峯口附近的三家子打響:當趙登禹旅長親率的董升堂團抵達時,疏於防備的日軍騎兵營竟在集體酣睡。衝入敵營的二十九軍戰士,果斷揮舞起雪亮的大刀片。

  昔日驕橫的日本兵們,要麼在睡夢中被斬殺,要麼嚇得四下逃竄,整個營房血流成河……

  而在解決掉騎兵營後,趙登禹部更長驅直入,一口氣端掉了日軍設在蔡家峪的炮兵陣地,那些白天裏囂張開火的日本炮兵,幾乎全被盡數殺死。

  日軍的鐵甲車更被悉數炸燬。二十九軍士兵們甚至還調轉炮口,用日軍的火炮向日軍高地打出復仇的炮彈。

  激烈的戰鬥持續到天明,在佟澤光部率領的另一路奇襲部隊配合下,趙登禹率部炸燬了日軍彈藥與裝甲車後,終於安然撤退。

  爲這場決死的突擊,二十九軍也付出了沉重代價,僅軍官就陣亡了團副一人,營長一人,連長二人,另有連以上多名軍官負傷。

  但遭受打擊的日軍,卻更受了窩心一刀:

  大量的日軍裝甲車與火炮被毀,攻擊力大大減弱。之後的兩天鏖戰裏,二十九軍不但能夠頂住敵人的攻勢,甚至打得日軍節節後退。

  3月14日拂曉,振奮人心的反擊開始了,二十九軍在凌晨時全線出擊,再次叫日軍在酣睡時遭到打擊。儘管隨後日軍調集多路部隊增援,但打怕了的日軍,還是在3月15日乖乖的後撤。

  3月16日起,不甘心的日軍,又向着同是二十九軍駐守的羅文峪發起猛攻,然後又是一場犬牙交錯的血戰。

  比如二十九軍的王合春營,在羅文峪殺到了全營僅剩七十多戰士的悲壯境地。在這支軍隊堅韌的意志面前,撞得頭破血流的日軍,不得不後退到10裏之外。

  雖說日本方面的文獻,極力的遮掩日軍的傷亡數,但實錘的證據是,僅是喜峯口血戰,二十九軍就繳獲日軍11輛坦克和6輛裝甲車,外加步槍六千多支。

  許多日本參加過此戰的老兵,更在會議中對二十九軍戰士的戰鬥力心悸不已:

  “中國軍人(二十九軍士兵)左右突刺十分英勇……實在令人震驚”——這是自九一八事變以來,中國軍隊第一次以智慧與熱血,給驕橫日軍的沉重打擊!

  當時的日本《朝日新聞》用一句話,表達了此戰帶給日寇的憤懣:明治大帝造兵以來,皇軍名譽盡喪於喜峯口外,而遭受六十年來未有之侮辱。

  雖然近一個月後,由於國民政府的妥協政策,腹背受敵的二十九軍,不得不含恨撤離喜峯口。但這場浴血的勝利,依然如號角一般,喚醒了多少悲觀情緒籠罩下的國人。

  作曲家麥新以此爲題材創作的《大刀進行曲》,更是從此傳唱全國。

  在接下來的十二年裏,激勵了多少國人浴血奮戰!與其說這場勝利是一支強心針,不如說,更像一盞熱血點燃的燈,爲直面這場戰爭的國人,照亮了接下來的命運。

  無論一寸山河一寸血,無論千難萬難,中國終不會忘。因爲有太多,如二十九軍將士這般的硬骨頭。

  參考資料:《長城抗戰史》、《文史選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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