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與重生——老學渣的效實往事┃總法律顧問手記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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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法律顧問手記——律政職場勝經》作者,任跨國公司總法律顧問多年。四川大學法學院法律碩士、中歐國際工商學院EMBA,紐約大學法學院 Corp. LLM Candidate。原創作品,轉載請聯繫作者獲得事前授權。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少年時代!

1990年夏天,我13歲,升入寧波效實中學讀高中。

學校建於1912年,位於寧波西門口北斗河畔,風景優美、建築古色古香,兩株百年銀杏尤其醒目。效實中學歷史上人才輩出,早有民國文膽陳布雷曾任我校校長,近有童第周、屠呦呦是我校校友,以學風嚴謹而著稱。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教育資源匱乏,高等教育精英制,能上大學的人稀少。別說上大學,就連考高中這一關,我的班上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人有機會繼續讀書,其他的人初中畢業沒機會升學,就回家種地或經商了;考上大學則被戲稱為「祖墳冒青煙」。對學生家長而言,升入效實中學意味著一隻腳跨進了大學校門;但與我自己,不僅是一件稀里糊塗的事,也並不全然是好事。

因我童年時期智力發育超前,比同齡孩子早兩三年上學,我爸對我的教育問題很重視,沒有當時家長普遍具有的重男輕女心態,讓成績好的女孩子初中畢業上中專補貼家用,一門心思想讓我上市裡最好的高中,培養我上重點大學。我家在寧波北侖港周邊屬郊區,對應學籍的省重點高中是鎮海中學;但我爸四處打聽,聽教育局的朋友說效實中學是寧波最好的中學,我的分已經夠分數線,可學校只招收市區(江東、江北、海曙)和慈城考生,於是就四處托關係。最終關係起了作用,我成了1990年效實中學最後一批錄取的高一新生;相比當初我個人進鎮海中學的志願而言,入效實中學讀書,完全在意料之外。

開學第一天是我有生以來第二次進寧波城區,父母沒時間送我,而我是鄉下人進城什麼都不懂,懵懵懂懂的。好在我記憶力極佳,看東西過目不忘,提前看了我爸給畫的路線草圖,就自己從鄉下坐公共汽車摸到了位於寧波西門口的學校。

記得盛夏天氣酷熱,找到學校時我已緊張得渾身出汗。一進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水聲潺潺的小花壇,假山、綠植、與流水相映成趣,使我這顆七上八下的心頓時靜了下來。怯生生的四下打量,校門的左手邊是古色古香的中山廳,莊嚴而幽靜,與我彷彿似曾相似的模樣;右邊一排歷史悠久的兩層木頭建築的盡頭,連著一座五層樓高的圖書館;視線的遠處我依稀看到了銀杏樹,鬱鬱蔥蔥姿態挺拔而優美。此情此景,讓我一眼就喜歡上了效實。

一米四的身高、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我,看上去完全是小學生模樣,以至於開學第一天差點被我的班主任、現任效實中學校長裘建浩老師當作同學的妹妹給請出教室。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對裘老師說我不是同學的妹妹,是9303班的學生;而且還指出裘老師念錯了我的名字,告訴他「熠」字的正確發音,現在回想起來依然覺得自己很勇敢。

然而高中三年學習上我卻遭遇了滑鐵盧,過得可以說十分糟糕。郊區中學數理化教得比較淺,城裡的學校明顯深入很多;許多內容同學已在初中學習過了,但對我是全新的,所以我的數理化在摸底考試中沒有一科是及格的,心情落到了谷底。

這大約是我人生路上的第一次重大挫折。雖然裘老師很關心我,特意安排了學習全班第一的團支書做同桌,但同學之間競爭壓力在(Peer Pressure),這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雖然我爸三個月後及時幫我請了數學和化學老師做假期家教,但經過三個月的連續打擊,我已失去了對數理化學習的興趣。這段不如意的處境所導致的打擊和壓力,讓我從初中時活潑開朗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膽小、自卑、不愛說話的人,我的青春期憂鬱就這樣提早來臨了!

好在那時我住校,一屆十幾位女生,基本都從郊區中學來,有類似的煩惱。考試沒考好心情差的時候,就在宿舍哭;但哭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於是我和舞蹈特招生一位姓徐的同學,想出了另外一個辦法,早上五點爬窗進入教學樓一樓的鋼琴教室彈琴解悶。

徐同學舞蹈在全國獲獎無數,人稱「黑玫瑰」。她不僅身材高挑美麗,而且多才多藝。在她的指點下,沒有一點鋼琴基礎的我竟然也學會了彈《羅密樓與朱麗葉》,甚至還學會了給鋼琴調音。有時候我們就並排的坐在琴凳上合奏,琴聲叮咚流淌著我們這些效實學渣內心的憂傷;有的時候徐同學彈琴我唱歌,我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喜歡唱李叔同的《送別》。效實的體育課非常多元化,我選的是藝術體操班,因為從小沒練過舞蹈,就需要在基本功上額外下一些功夫;彈琴累了,徐同學會幫我在鋼琴教室里練下腰和劈叉,她作保護並糾正我的錯誤動作。每當太陽漸漸升起,陽光徐徐的照到琴房的時候,我們就及時的結伴跳窗離開,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小秘密。時過多年,當我想起那段往事;想得起彈琴時,透過眼角的餘光經常瞟到徐同學那天生卷翹而濃密的長睫毛;這令當時身材矮小、發育不良的我忍不住偷偷的羨慕;那瀰漫在彼此周圍的、屬於少女之間因共享一些困境和秘密而滋生的親密的氛圍,令人終身難忘。

周末的時候,許多寄宿生會回家,我因為成績不理想就故意找各種理由不回家,獨自帶著收音機去教室複習功課。上世紀九十年代正流行齊秦和齊豫的歌,憂傷的旋律很契合我內心因學業失意而帶來的感受。去自習的路上會路過銀杏樹,每年看到它冬天的枯枝沒有一絲生氣的樣子,我會莫名的擔心它千萬不要就這樣死去了。春天來臨的時候,我早早的攀過護欄去教學樓隔壁的四樓樓頂,冒著從樓頂摔下的危險近距離觀察銀杏樹,看它是否有抽芽的跡象。看著每周、甚至每天,那顆百年銀杏發生神奇的變化,觀察一棵老樹從枯枝到重新發芽的過程;體會這神奇的生命輪迴,帶給我莫名的喜悅和力量。

在百年老樹面前,我青春期的憂傷和心碎,顯得多麼的矯情和微不足道。每年效實有多少學子帶著憧憬而來,有人歡樂的奔向新目的地,有的人因為學業壓力而憂傷消沉;即使效實的學子個個天生聰穎,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強中更有強中手,你不可能在人群中從不落敗。但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只要我們足夠努力、足夠頑強,我們都有熬過寒冬重新發芽的機會。

徐同學可能比我早明白了這個道理,後來通過極其刻苦的學習獲得重生,去了清華大學,而我留在了本地的寧波高專讀對外貿易。我的重生直到工作八年後、人生遭遇了重大困境後,我方才懂得刻苦兩字的真正含義,懂得了知識能提供我們改變命運的機會。當我需要這樣的機會時,我就身體力行的去實踐,執著堅韌的盯緊目標不放鬆,我也體會到了勤奮和智慧想配合產生的能量有多大。

可以說涅槃和重生的主題,後來在我人生中與我如影相隨。二十六歲時,工作八年後我用比高中時期雙倍的努力,連考三年研究生,把研究生入學英語統考成績從初始的四十四分提高到了六十九分,最終把自己送入四川大學讀法律碩士研究生,彌補了高中沒考上像樣的大學的遺憾。在川大學習期間,我從對外貿易跨專業到法律,用重生的心態對待,帶著四川大學優秀碩士生的榮譽畢業。從事法律工作後,因為勤奮和勇於重生的心態,我從起點不高的民營企業的法務小專員,成長為跨國公司的中國區總法律顧問;2017年也正出於這種心態,我在工作二十二年後再次給自己一個破繭重生的機會,把英語托福成績從84分提高到109,四十一歲高齡時最終被美國法學院體系內(「Top Law School」)紐約大學法學院錄取為公司法的研究生。

回想起那三年效實時光,一方面,我的經歷印證了考入效實中學這樣的名牌高中,並非走向人生坦途的保險箱這一觀點;另一方面,學業上乃至人生上的起伏要辯證的看,四季更迭風景變換,沒有永遠的順風順水,人不可能永不落敗;但人生也沒有絕境,百年老樹都能年年熬過寒冬抽芽重生,更何況人?

我在效實確實吃了一些苦頭,第一次和失敗狹路相逢;但正是這些苦頭,讓我開悟成長,接受失敗,並從失敗中尋求鳳凰涅槃般的重生希望。我走的路不是常規的路線,也許不具有可複製性;但這段經歷幾乎成了我的處世哲學,提醒我在順風順水時要戒驕戒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學習謙遜;失意時,想想百年銀杏樹年年會重新發芽,想想人生是場馬拉松,不以一時成敗論英雄,於是心懷重生的希望,知恥而後勇,追逐頭頂的星辰和遠處的希望而行。

無論曾是效實學渣還是學霸,身為效實人,效實是我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但絕不是全部。如果你身處順境,正享受著生活的美好,我為你祝福;如果你正處失意中、備受懷疑和煎熬,那麼我作為一位老學渣這番關於失敗和重生的體會,也許會對你有啟發。

回想起來高中那三年,奠定了我的人最基本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對我人生產生了根本性的影響。寫下片言隻語,與青春飛揚的少年人分享!

李熠

2018/6/25午後於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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