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珍榮觀察那位客人很久了。

 

　　那位客人總是固定在每日下午六點朴珍榮剛上班的時候來到店裡，所以朴珍榮幾乎每天第一位接待的客人就是他。

 

　　他會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點上一杯美式咖啡然後掀開筆電開始在鍵盤上敲字。

 

　　七點半的時候，他會暫停手邊的動作拿起菜單瀏覽，隨意點個三明治或潛艇堡之類的，然後在吃完餐點後又掀開筆電繼續工作，直到他們九點打烊。

 

　　每天，每天都一樣。

 

　　雖然按照同事王嘉爾的說法，朴珍榮那根本不是觀察而是變態行為好嗎。然後在被後者用力捶了一拳肩膀後一臉委屈地躲進廚房跟廚師兼老闆段宜恩哭訴。

 

　　在他們店裡，美式咖啡是可以續杯的，朴珍榮總是趁著替他續杯咖啡的時候偷偷瞄幾眼筆電螢幕。

 

　　那位客人好像是作家啊。

 

　　雖然自己平常對小說什麼的沒什麼涉略，但看他時常工作到一半接起電話小聲地談論出版書等等的相關事宜且常常一談就是半小時以上。

 

　　朴珍榮下了個結論，他一定是一位很厲害的作家。

 

　　後來輾轉從老闆那得知那位客人筆名叫JB，本名叫林在範。當初聽到時，朴珍榮還心想這人的名字也太沒創意了吧，JB不就是取「在範」兩字的開頭拼音嗎。

 

　　但越是觀察，朴珍榮發現他對那位客人越是有好感。

 

　　上網搜索了這人的相關資料，發現他是只大自己一歲的哥哥，前兩年才出道的小說家，但出道作品卻贏了當年的作家新人賞。

 

　　嗯，果然很厲害。朴珍榮摸著下巴如是想。

 

　　那哥可能有近視吧。對，朴珍榮已經在心底叫他哥了。常看他瞇著眼睛湊近螢幕觀看，但戴眼鏡的時候少之又少，朴珍榮只看過一兩次。

 

　　朴珍榮喜歡他戴眼鏡的樣子。

 

　　雖然只是普通的黑框眼鏡，但林在範戴起來就是特別好看。

 

　　那我呢那我呢？在跟王嘉爾談起這件事時，對方隨手抓起了櫃檯上老闆的黑框眼鏡戴上，眨巴著大眼睛一副「你快稱讚我啊」的表情。

 

　　「這不是可以相提並論的事好嗎。」

 

　　「嗷嗷嗷朴珍榮你偏心我要跟Mark說！」

 

　　Mark就是他們老闆段宜恩。

 

　　「你如果好奇老闆如果知道你把今天附餐的布丁吃掉了好幾個的話會有何反應的話你就去吧。」

 

　　「嗚！算你狠！」

 

　　日子還是這樣過，林在範也依舊每天準時到店裡報到，朴珍榮也依舊在閒暇無事的時候觀察他。兩人卻從沒說過點餐、加水、咖啡續杯等等以外的話。

 

 

 

　　這天是個濕冷的雨天，雨已經持續下了整整一天。平常負責留下來關店的王嘉爾臨時請了假，據說是老闆發燒了所以留在家照顧他，所以今日店裡是由朴珍榮負責。

 

　　奇怪的是，平常總是準時到店裡報到的林在範今天卻不見人影。

 

　　八點左右，眼看外面的雨不減反增，心想應該也不會再有客人上門，朴珍榮打發了臨時被抓來幫忙的工讀生先行下班，打算自己把店裡整理好之後再回家。

 

　　將門上的吊牌轉成Closed，朴珍榮開始打掃店裡的環境。這種天氣，他應該不會來了吧。朴珍榮想。

 

　　伴隨著清脆作響的風鈴聲，玻璃門被推了開來。

 

　　「抱歉，我們已經打烊了──是你？」

 

　　來人正是朴珍榮前一刻才想著的人。

 

　　穿著帥氣的黑色西裝卻全身濕淋淋的，林在範撥開溼透了的瀏海，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啊、所以我不能喝咖啡了嗎？」

 

　　「你──先坐下吧我拿毛巾給你。」推著林在範到吧檯邊的高腳椅座下，朴珍榮連忙走向後面的員工休息室，沒一會就拿著兩條毛巾跟衣物出來。

 

　　「喏，先擦一擦吧。」把毛巾遞給林在範，朴珍榮順手將衣物放在吧檯上，「這是新的員工制服，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就換上吧，不然穿著濕衣服也難受──噗哈哈哈！」

 

　　「你笑什麼？」

 

　　「你的眼鏡……哈哈哈！」

 

　　原來林在範今天難得戴著黑框眼鏡，從濕冷的室外一進入溫暖的咖啡廳眼鏡立刻起了霧，鏡片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

 

　　「有這麼好笑嗎？」林在範無奈地將眼鏡拿下用毛巾輕輕按掉水氣後重新戴上，「喂，別笑了。」

 

　　「哈哈哈、抱歉抱歉，所以今天還是要美式咖啡？」

 

　　「對……」

 

　　咕嚕嚕～～

 

　　「再加上一份三明治？」朴珍榮又笑了，「你還沒吃東西呢不適合喝咖啡，我幫你泡熱巧克力好嗎？」

 

　　「哦、好。」

 

　　「那你先去廁所把衣服換了，我去幫你弄吃的。」

 

　　朴珍榮端著餐盤回到吧檯邊的時候，林在範已經把濕衣服換下了。「沒想到我們店的制服穿在你身上還挺適合的。」

 

　　林在範聳聳肩，拿起三明治就往嘴裡塞。

 

　　「是說你今天怎麼穿西裝啊？」

 

　　「啊、今天出版社提前幫我辦慶生宴。」

 

　　「那你在宴會上沒吃東西？」

 

　　「太多人來跟我打招呼了，根本沒時間吃啊。所以一切完生日蛋糕我就開溜了，幸好你還沒走。」

 

　　「本來準備要關門了，但你剛好進來，只好收留老顧客囉。」

 

　　兩人就這樣天南地北地聊著，從生活、興趣、音樂到運動，什麼都聊，一路聊到了半夜十二點，店裡的鐘敲響了十二下。

 

　　「吶，生日快樂。」朴珍榮輕輕地用馬克杯碰了下對方的。

 

　　「謝謝。」林在範溫柔的回望對方。

 

　　朴珍榮被他突如其來的注視弄得有點害羞，連忙岔開話題，「聊了這麼多，我們還沒正式自我介紹呢，我叫──」

 

　　「朴珍榮。」

 

　　朴珍榮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林在範指了指他胸前的名牌。

 

　　「哦、哦，哈哈。」

 

　　「那換我了，我是──」

 

　　「林在範。」

 

　　這次換林在範驚訝了，他身上可沒有名牌啊。

 

　　「我們老闆很喜歡你的書，所以多少有聽到一點……」朴珍榮嘿嘿笑了兩聲，他才不會承認有上網搜索過他呢。「以後可以叫你在範哥嗎？」

 

　　「當然可以，那我也直接叫你珍榮囉？」

 

　　「嗯！」

 

　　「珍榮啊，哥可以跟你要生日禮物嗎？」

 

　　「可以是可以，但先說太貴的可不行啊！」

 

　　「也沒什麼，下次你休假的時候我們約會吧。」

 

　　「哦，可以啊──什、什麼？約會嗎！？」

 

　　「對，約會。」林在範認真地點點頭，「不可以嗎？」

 

　　「才沒有！」

 

　　「那就這麼說定了！」

 

　　即使隔著鏡片，朴珍榮仍可感受到對方熱切的視線，終究還是害羞地垂下頭，玩弄著馬克杯裡的攪拌棒。

 

　　隱約還可以看到一雙耳朵透著紅，林在範笑瞇了眼。

 

　　這孩子，真是越看越可愛。

 

 

 

　　「歡迎光臨──耶？珍榮你今天不是休假嗎怎麼來了？」

 

　　「約會。」

 

　　「約、約什麼會……」

 

　　王嘉爾眼睜睜地看著朴珍榮開心地朝角落的位置揮手，「在範哥！」

 

　　「耶耶耶耶耶！？我錯過了什麼！？朴珍榮你給我從實招來！」

 

　　「想知道啊？」

 

　　王嘉爾用力點頭。

 

　　「那你靠過來。」朴珍榮勾了勾手指，而王嘉爾也乖乖地將耳朵靠了過去。「答案就是──老闆！王嘉爾在打混！！！！！」

 

　　「啊靠！」王嘉爾罵了聲跳開，正要開罵，段宜恩的聲音就從廚房傳了出來。

 

　　「王嘉爾你還不快給我滾進來！？」

 

　　「馬、馬上來！嗚……」

 

　　「你啊。」林在範無奈地笑著揉了揉朴珍榮的頭髮。

 

　　「別理他，在範哥你要點什麼？我猜──又是美式咖啡吧。」

 

　　「不，今天不喝美式咖啡。」

 

　　「那你要喝什麼？」

 

　　「我要喝你泡的熱巧克力。」

 

　　「呀，我今天可是休假啊你還要我工作嗎？」

 

　　「可是我真的想喝嘛。」

 

　　「對嘛對嘛，人家想喝你就泡給他喝嘛幹嘛這麼小氣呢珍榮。」不知何時又出現的王嘉爾蹲在桌邊雙手抓著桌緣用眨巴的大眼睛瞧著他們。

 

　　「嘉爾你──」身後有老闆……

 

　　「王、嘉、爾！」

 

　　「哎啊痛痛痛段宜恩你輕點！」被揪著耳朵提起來，段宜恩一路揪著王嘉爾將他丟進廚房。

 

　　「精神很好嘛，昨晚上還不夠你累的是嗎？今天要再多來幾次？」

 

　　「不、我累，老闆對不起我錯了。」

 

　　隱約還可以聽到王嘉爾從廚房傳出的求饒聲，林在範跟朴珍榮對看一眼，大笑出聲。

 

　　好不容易止了笑，朴珍榮擦了擦眼角，「好啦，我去幫你泡熱巧克力。」

 

　　「好。」林在範撐著下巴望著對方走開的背影，眼裡的溫柔連鄰桌的人看得都害羞。

 

　　「哥，喝吧。小心燙。」喀地一聲，朴珍榮將馬克杯放上桌。

 

　　一捧起熱呼呼的馬克杯，鏡片又被熱氣燻得起了霧。

 

　　「哥，你的眼鏡又、哈哈哈哈──」

 

　　伴隨著巧克力香及朴珍榮的笑聲，林在範微笑著輕啜了口飲料。

 

　　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