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思敏

池上聽雷階前看雨,花開千年人猶不老,終究只是少年的夢想。

——題記

當火車緩緩行過萊茵河畔,我擡頭看見了,連綿了整個冰冷河畔的櫻花,原來,是春天到了嗎?若真到了,那“綠楊影裏,海棠亭畔”已是“紅杏梢頭”了嗎?那“琵琶金翠月,弦上黃鶯語”已是“綠窗人似花”了嗎?可到頭來,即使“東君珂佩響珊珊,青馭多時下九關”,卻仍是春風尤未到人間。大概,春風到的那人間,還在離我隔山隔海的那邊,那座名爲故鄉的小城裏。

此岸和彼岸,隔着一道悠長而寬闊的流年,這岸的渡口承載不了彼岸的春風。若你問我是萊茵河畔的櫻花不夠明豔嗎,是杜塞的風與雲不夠澄澈嗎,我大概會這樣回答你,就如同這窗外,還是宋朝的那輪明月,琵琶弦上,你卻不是說的是誰人的相思。若在故園,此時一定已是鶯飛草長,一定已是楊花似飛雪,有“花滿渚,酒滿甌”,有“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更有一直等着我回家的至親。

在我年少的時候,在這般好光景的時候,我還難以想象孤身一人看這滿天春花無情落入寒江是怎樣的景象。年少時,巷陌風情縱賞時,籠紗未出馬先嘶,那時白衣居士無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隨,那時花滿市,月侵衣,沙河塘上春寒淺。如今再回首,他們已是“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已是“兩處沉吟各自知”,已是“江湖夜雨十年燈”……而那個乘在肩頭的小女。曾經池上聽雷階前看雨,盼着花開千年人猶不老的自己,大概也開始明白,這世上其實有很多地方哪怕“雙燕又飛還,好景闌珊”,哪怕“芳草綠波吹不盡”,卻仍是春風到不了的,你我所在的這個遠方。

大概,宋之問在《渡漢江》裏說的亦是極對的“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到我終要歸家的前夕,亦如他一樣思着,不敢問從家鄉歸來的朋友。柴門舊巷裏是否已是芳菲盡,門庭小院內是否已是綠蕪深,三聖鄉中是否已是燕舞鶯歌,玉林路邊是否還有人一聲一聲唱着《成都》……大概,韋莊在《菩薩蠻》中寫下的亦是心酸的“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到我終要歸家的前夕,亦如他一樣想着。若每回家多一次,那離開的時候愁便又添上十分。那般梨花細雨的川南小城,九天開出的成都,草樹雲山如錦繡,秦川得及此間無,不是愁人也斷腸,更何況是自小在那長大的我們呢?

或許,當飛機緩緩落下的時候,當我很快踏回那片土地的時候,月光仍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卻是故園的春風。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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