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瓶裝太陽到生金蛋的母雞淺談世界第一觀光大國西班牙觀光業

觀光是西班牙的首要工業，占PIB的11%左右，西班牙更在去年2016年接待了70個百萬 (七千萬) 觀光客，成為世界第一觀光大國，而今年已經看好還會破它自己世界第一的紀錄，繼續成長，預計今年訪客將會有80個百萬(八千萬) 。像中國四川省大小的一塊地，接待的外國觀光客人數超過國土比它大得多的中國，美國，或古跡等世界遺產比它多的義大利，也超過西班牙本土居民人數，41個百萬（四千一百萬人）。

日本人是比較早期來的亞洲觀光客，為了世界遺產，佛朗明哥，美食和向日葵而來。臺灣，中國大陸等地人對西班牙觀光的興趣是非常最近幾年的事。以過去我的個人經驗，感覺會來西班牙玩的大概都是美加，紐澳，亞洲鄰國和其他歐洲 “主流”國家都已經去過了，才會想到西班牙或西葡，有點像還少打了這個卡的味道。然而對其他歐洲人而言，來西班牙觀光是從50年代就開始的，也就是快70年的事了！北歐，西歐人大概是沖著西班牙的太陽而來，而英國人，我開玩笑說大概還外加個因為物美價廉的酒來的吧。這些歐洲人很多不是一生來一次西班牙而是舊地重遊，一再地來。德國首相 Merkel重複地到加那利群島度假。前英國首相John Major也重複地到阿維拉的Candeleda小鎮度假。

西班牙氣候，治安良好，政局穩定，人民友善，熱情，加上擁有世界排名第三的世界文化遺產和世界排名第一的天然保護區等觀光資源，美食方面，不但有常居世界排名冠軍頭銜或米其林級別的高檔餐廳外，多種選擇的國民美食，西班牙的TAPAS更是當地的一種生活習慣，文化。

世界闻名的伊比利猪火腿

两位不同的大师美食

具有特色的節慶幾乎整年都有，其中很多已經是國際性，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參與。這些種種的資源都成為西班牙能當大家最愛的原因，然而讓它擁有這麼多訪客的首要吸引项目就是它的太陽和海灘！半島加上一些島嶼，外國人喜歡，更是本國人的度假必須。太陽和海灘這兩個老天爺給的資源，加上人的策劃，於是就產生了有人稱它為把太陽裝在瓶子裡的觀光企業。

太陽和海灘這兩個老天爺給的資源

其是地中海岸，到了夏天可以說是連插遮陽傘的點都沒地方了。更誇張的是這些習慣早起的其他歐洲人，在早上旅館游泳池大門一開，大家使出上班時的競爭性，趕快用大毛巾占到最好的躺椅。不愛早起的西班牙本國旅館客人，只好認命。

西班牙臨地中海的最大城市巴塞隆納，還有游輪靠岸，帶來更大量的觀光客。早在嬉皮時代就有許多英國人落腳或來訪的地中海裡的兩個島嶼，Ibiza，Mallorca等更是上流人士喜歡在那裡買豪宅，隱私度假的地方。南部的地中海岸則是阿拉伯富豪，貴族偏愛的地方。

巴塞隆納游輪靠岸

這些毫無疑問的都是成就，然而成就是有代價的而背後也有一些問題。隨著觀光的成長，最近幾年這些問題變成看得到的，所以老百姓，尤其是不吃觀光飯的人發動了一連串的活動。自從巴塞隆納和馬德里市政府是新的黨執政，他們對觀光發展和城市居民生活的和平共存開始正視。

觀光業對市中心居民生活最大的負面影響是租屋問題。房東寧可把房間高價短租給觀光客，變成像旅館形式使用。這種觀光公寓不但不利於正式旅館的生意，更對原來租房子的人造成傷害，因為他們現在必須要用更高的代價才租得到。除了房價以外，吵鬧和骯髒也讓居民難以忍受，因為許多歐洲觀光客到了西班牙變成像解脫一樣，白天晚上都很吵，尤其晚上喝酒，在街頭鬧事，嘔吐，隨地方便等，對西班牙形象也不好。還有另一個問題就是有些居民日常生活會去的場所，例如巴塞隆納La Boqueria市場，觀光客充滿了市場但不會買那些新鮮魚肉，而會需要買菜的人上市場變成很不方便。甚至學校門口都變成觀光客出沒的地方。觀光客駕馭著那種電動站立式滑板或自行車，即使是用徒步的，一群人馬把老區狹窄街道都佔領了。別說老區，我自己有過經驗，在巴塞隆納寬廣的大街上，遇到游輪帶來的人潮，真的有種被入侵的感覺。

巴塞隆納Boqueria市場充滿了不會買那些新鮮魚肉的觀光客

馬德里和巴塞隆納還好沒有那種吸引觀光客的公共交通，例如像里斯本的電車或威尼斯的公共汽船「vaporetto」，不然會又多一個問題。帶團去里斯本時，每次我們20多人要擠進那個容量很小的古色古香電車，我總覺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遇到年紀大的當地居民。我們是好玩，但那是他們代替爬坡的工具。

里斯本電車

因為以上這些種種不便，越來越少人願意或可以住在城市中心，漸漸地，這些地區變成沒有居民的 “空城”，幾乎只有觀光客。 Ibiza島的情節更嚴重。因為一來是島，土地面積和一切資源都有限，二來是因為這是個超級高消費的度假地，從外地去那裡服務觀光客的打工者或被派調到那裡的公務人員怎麼付得起高房租呢？醫院招不到工作人員，因為租不到房子或租金太高租不起。醫院想出了個暫時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開放幾間病房變成剛到那裡工作的醫護人員的宿舍，讓他們在找租屋期間起碼能有個歇腳處。在這個失業率高的國家，難得公考通過還不見得有空位的教師，員警候補，在被分到那裡的時，恐怕只能放棄機會。

為了反映這些問題，當地居民上街頭遊行抗議，市政府對像Air B&B出租房子的管理和監督開始有行動。巴塞隆納市政府給Air B&B下了幾個罰單，從600到6000歐元不等，他們好像並沒交付。

巴塞隆納機場在旅遊旺季罷工，有些旅客錯過他們的班機但看來本國旅客中，不乏有諒解罷工的人。這又說明了另一個成功背後的負面事情。觀光業的大鈔是誰在賺的？這個財富是怎麼個分享法？幾年前西班牙經濟危機嚴重，唯一不但沒有危機而且還繼續成長的是觀光產業。全國15%左右的就業屬於觀光產業。旺季一到，造就了許多新的工作機會。但從2011年到2015經濟危機最嚴重的這段期間，也是西班牙百萬富翁增加最多的期間，造成它現在成為西歐貧富最懸殊的國家，短期工作合約第二高的國家。這個產業雖然沒有危機，但因為政府修改勞工法，勞方的保障比以前差，加上許多人面臨過失業的痛苦，對工作條件不敢挑剔，雇傭也就儘量用手段佔便宜。拿機場安檢工作來講，夏季使用機場的旅客大幅增加，但工作人員的數量是否一樣的增加？他們的待遇又是否合理？餐飲業隨著觀光人潮的到來增加人手但一些雇主用不符合事實的名義雇傭員工，結果就是資方少為這些餐廳，旅館工作人員繳社會保險，也少給他們應得的薪資。例如照實質工作性質，合法契約規定的是打掃旅館房間的月薪是1200歐，但投機取巧用別的名義打的工作合同變成打掃一個房間給2歐！低薪對社會沒説明，因為繳稅低。所以觀光財富是富到誰？正規和壓榨來的錢到雇主口袋裡，其中又有多少是外商？所以除了受觀光人潮騷擾的居民外，還有人有怨氣，雖然不是觀光客的錯。

We Are Watching You Tourism Kills The City Tourist Go Home

這樣警告觀光客的字眼出現在巴塞隆納的街頭，但上個月開始發生令人擔心的暴力行為。在巴塞隆納總共有9起意外事件發生。例如把市區雙層觀光巴士攔下，在車的玻璃上噴漆寫抗議標語，也發生了供觀光用自行車輪胎被戳破。在Mallorca一家餐廳被一群人進去放了類似煙霧彈這樣的東西。當時用餐的客人們自然很驚嚇，餐廳除了幫他們換菜外，大概也不太能做什麼了。當然實際上這些暴力行為不是一般老百姓做的，而是一群親獨立派政黨的年輕人。

北方有名的San Sebastian，三分之一的人靠觀光吃飯，也開始有這些事情發生，而且也已經放出風聲說要在8月15大節慶時繼續叨擾。

太陽仍被裝在瓶中，母雞仍在生金蛋，但威尼斯症似乎在西班牙各個觀光大城擴展。實際上並不是今年才開始有這種排斥觀光客的聲音。 2015年的觀光業是既甜又酸。那一年最常聽到的兩個字是破紀錄和抗議。那一年的觀光客人數是68個百萬，就已經有些地方的觀光當局發出客滿警告，提出要限制觀光人數，不能沒有限制的大量湧進，造成生態，環保破壞，觀光品質也受影響。

巴塞隆納是歐洲第三大觀光城市，每年有5百萬人來看高第(Gaudi)的聖家堂(Sagrada Familia)。巴塞隆納已經成為世界第8大討厭觀光客的城市。去年這個城市的觀光收入是77千個百萬歐元，但比起之前，每人少花費了25%。女市長說他們不想成為下一個威尼斯。尤其是2百萬50萬的游輪客，其實對當地貢獻最不大。有些人來過5次了，平均停留4小時，在當地消費只有53歐而一般觀光客花費是138歐。他們使用，佔用了納稅人出錢建設的道路，但連城市稅都無法跟他們收，因為他們不在當地旅館過夜。

我們真的想要這麼多人來西班牙嗎？美國觀光客人數跟西班牙差不是太多，但收入是西班牙的四倍,有人說要把價格提高，這樣少一點人來，但不影響收入。這樣的做法，不無懲罰中下資產階級的人的成分，但看Ibiza的情況，也許又不完全有效。在Ibiza島上觀光客每分鐘花費1200歐。已經夠貴了，還是一大堆人去得起。 Ibiza人口是14萬9千人，但今年觀光客超過7百萬，多半集中在夏天。這裡的工資比西班牙其他地方高出些，但醫生，員警，老師沒有人可以來因沒得住。這裡12平方米的租金要6千歐一個月，70平方米大的要1萬歐。如果是頂樓帶陽臺的可以到1萬6千歐元一個月，200 平方的房子要3萬歐。

租給來打工的也很賺，比西班牙其他最貴的區還貴6倍。家裡飯廳的沙發床位可以收你一個月330歐，花園裡吊床300歐，麵包車變成的住宿要1800歐。荒廢的建築變成很多人唯一的選擇。

觀光業發展有幾個階段。從一開始的期待，歡迎觀光客，接下來開始覺得他們騷擾，再來開始排斥他們，到最後接受，習慣他們。西班牙的觀光會因為太成功而亡嗎？到底想走入什麼樣的觀光？首先需要的就是打破季節性。也就是因 “瓶裝太陽”而集中在夏季的觀光不是理想的，希望能多發展文化觀光，更加利用歷史，文化資源還有會展觀光。再來就是對旅館業的整頓，民宅出租必須跟有執照的旅館公平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