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電池與捨棄狼（文／張曼娟）

我的朋友嘉嘉上研習課的時候，老師用大雄和小叮噹出了一個「兩難」的題目給學員們，

那是在故事結局時，小叮噹沒電了，一動也不動，變成了植物人。


大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幫小叮噹換電池，但他醒來之後就會忘記一切，連大雄與他們之

間的情誼都忘掉了。另一個選擇就是維持現狀，等待未來的某一天，新的科技或許可以解

決這個問題。嘉嘉選擇了幫小叮噹換電池，老師的結論是：「選擇換電池的人，是對小叮

噹沒有深刻感情的人。」嘉嘉對我說了這件事，她說：「我不在乎小叮噹記不記得我，只

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我是個無情的人囉？」我對這個老師的推斷和結論覺得很

詫異，在「擁有」和「放手」之間，就能片面的判斷情感是否深刻嗎？


我後來常用這個題目問身邊的學生和朋友，大家幾乎都選了「換電池」，哪怕是遲疑了很

久。我的另一個朋友豆豆和情人已經相戀10年了，他們真可稱為水乳交融，許多想法和價

值觀都很接近，愛情裡的沉悶和怠惰彷彿不會出現在他們之間。

我也問了豆豆同樣的問題，當時我們正在吃握壽司，她塞了一個進嘴裡，含糊的回答了什

麼，我聽不清，便再問一次：「維持現狀？換電池？」「換電池。」豆豆一邊說，一邊抬

起頭，我看見豆大的淚珠從她臉上滑落，她哽咽地說：「如果愛他，怎麼能忍受維持現狀

呢？」只是想一想便忍不住落淚的決定，當然是極其痛苦的，但，為了深深的愛，為了愛

的人可以幸福，還是做了這最艱難的決定。這樣的愛，不夠深刻？這樣的人，叫做無情？


有個大陸女畫家養了一匹小狼，情感深厚，她生病時狼還為她帶來自己的存糧，然而，

當狼長大之後，女畫家必須將狼放回原野，讓狼擁有真正的天賦與生活。狼不願離開，

幾度欲走還留，女畫家決絕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愛不只是擁有，也是放手，

捨棄狼，背轉身的女人，在草原上留下絕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