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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形之交》  

秋高氣爽令人渾身飄飄然的周末傍晚,在火雞旺仔的店裡為故鄉遠赴寶桑任職的同學老蔡接風,作陪的是他爾後的工作夥伴自喻為〝麥醫師〞的麥可、以及眾所皆知大尾鱸鰻嗆哥與他貼身的小兄弟水蛙和跳蚤,馬拉尚是在遍尋不著友人補位的窘境下才勉為其難喚他來遞補人縫,怎料電話剛掛他人就出現在我的眼前,好似盡日等著我招喚一般。有了這幾號人物在座情義相挺,給足了已如鶴髮卻非童顏的老同學面子,況且周休釋壓,陪賓都有誓死讓主賓盡興的決心和準備。

有位思想作風相近的友人在台東一起匪類,除了如虎添翼外亦令我倍感親切。雖然,打心底還是難以釋懷小蔡時期的老蔡畢業前夕在脅迫下才囁嚅坦承與班上春花隱瞞了半世紀班對的事實。蔡花配無異將整票包括我在內尚存一絲希望的同學們頓時打入了地獄。本該純潔無瑕、公開競爭和講義氣的年代,〝偷跑〞和〝暗摃〞是極其缺德的行為,枉費毫無心理準備的我對於春花百般的殷勤,包括以打工血汗錢換取她晚自習後一碗碗冬暖夏涼的點心,如此真情的呼喚竟得到佳人琵琶別抱羞辱似的回報,而這些都和從中作摩的老蔡有著密不可分的關連。

老蔡雖然稱不上是挺麻吉的友人,甚至連我人生起伏的歲月究竟落腳何處他都可能不知曉,但土不親故人親,能夠和久未謀面的老同學在異地相聚也是件賞心悅目的事。昔日為了各自利益和共同覬覦的對象互耍賤招、撕破臉的弱智行為,隨著大夥年齡的增長,彼此早由毛燥的年輕小伙子變成年邁熟透的老男人,威風八面僅是打嘴炮似的夢中囈語而已,即成的事實想計較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倘若真有化解不開的彆扭或疙瘩,適巧都可藉此一笑抿恩仇。

眼前的我不正以虛懷若谷的氣度向亟待渡化的他善意招手?人總不能老活在過去而抱憾終生吧?有此善念,再多的恩怨情仇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火雞旺仔的店就座落在市集街坊的一隅,那是純樸城鎮少有春城無處不飛花和藏污納垢的紅燈區,而我就住在重度污染卻唯一出汙泥而不染的小斗室內,所以每值華燈初上至更深夜闌,都必須忍受喧擾的靡靡之音以及穿著暴露上班女子擠眉弄眼煽情的誘惑;幾年下來除了幾次難以挽回的要命淪陷外,孤軍奮戰、冒險涉獵的情況幾乎沒有,而,夜夜擾人清夢的重低樂音和鶯燕忽隱乍現的原始呼喚,在在考驗著本就意志力薄弱和輾轉難眠容易迷失的自我。

個性隨和海派的旺仔和我頗為熟識,只惜店中生意僅攸關景氣卻無關於廚藝的時好時壞,算是介於〝茍延〞之間的〝殘喘〞等級。小店今天似乎比往常熱絡,光是我們這桌就擠滿了旺仔不大的店面。走進廚房湊近忙得不可開交旺仔肥碩的耳根交代:「做幾道拿手絕活出來搖擺一下,朋友過來別讓我漏氣!」順手抓把桌上的花生往嘴裡塞,離開燥熱的爐台前不忘叮嚀:「用料別太過認真,他們的酒量向來抖沒兩下就原形畢露了,再好料對茫掉的人而言都是枉然。」

是這兒的常客,靈巧的旺仔知道我的明白。

餐敍在嗆哥和老蔡一行人相繼到齊後展開,首道上桌的是海鱺生魚片,旺仔夠意思的在拼盤上擺座似蛇似鰻的手工雕飾,冒著乾冰僅餘骨架子的魚頭因嘴巴尚一張一合的求救而使整個餐會的氣氛躍動了起來。旺仔洋洋得意向我們邀功並解釋雕飾的精神:「這條龍是我費了整個上午的勁才雕刻完成的,看看牠炯炯的眼神如同嗆哥一樣威猛……。」「威猛?連鬚和牙都少了一截,龍哪有這麼瘦弱?是鰻吧!?」嗆哥不客氣的亮出他全胛的刺青提出質疑,「哦……您竟連這都注意到了?斷掉的部份都在配菜裡面了。」「找不到白蘿蔔只好用紅蘿蔔代替,有點小……,您們慢用我忙先。」滿臉豆花的旺仔暗忖:「鱸鰻講義氣卻不替人留情面。」他識趣藉故閃人之際,魚頭竟然停止張合的動作而閉上了嘴巴。

嬉皮笑臉倉促趕到的麥可汗流浹背的迎面要求:「大哥,我的女性友人是否可以一起在座沾光?自己人擠點沒關係的。」好客的我:「女生?再擠都沒關係,人多熱鬧嘛!」麥可是位頗有見地且思想成熟的黃金單身漢,是東部某大報的駐東記者,對於風花雪月和女人相關話題有其精闢獨到的見解,尤其在酒過三巡話匣子打開之後,他會以專業的口吻為在座所有涉世未深的女子把脈,其診療過程用語艱澀程度破表,是門外漢的我永遠無法到達的領域。

兩位辣妹都有著超越年齡的世故與成熟,席間有了小詩、小涵的滋潤有如紅花綠葉般,頓時使整個充滿陽剛的場面生動活潑了不少。

同學老蔡生性靈巧敏捷、心思細膩,擅長各種樂器是學校樂隊的指揮,在校期間就是小女生們爭相追逐的對象,有些年紀後不甘寂寞的他乃化身為師奶殺手,並樂此不疲於熟女間的爭風吃醋之中,由於口才便給長袖善舞,故能夠命帶桃花苟活至今,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雙手舉杯狀似阿諛又似諂媚:「早就慕名大哥是位功業彪炳、豪氣干雲的老大哥,如今因緣際會果然名不虛傳,您簡直是劫貧濟富的義賊廖添丁。」老蔡立即查覺有嚴重的口誤:「對不起,是劫富濟貧,今天能夠和做賊的您在此晤面著實三生有幸,來來來!您隨意我乾杯!」同學沒幾句話就搔到嗆哥心坎的很裡面,他們的投緣形同一丘之貉的狼狽兄弟般。

心花怒放的嗆哥使個眼色,水蛙立即恭敬的打上白大衛,他緩緩吐出白色煙圈有點自戀的對在座的人炫耀:「小老弟你對我的形容一點都沒錯,廖添丁是誰?混哪兒的?適巧我也姓廖,是腳鐐的ㄌㄧㄠˋ,反正音都差不多,我老人家可沒在道上白混,凡是在炮轎上被炸過通常都是義薄雲天不怕死的男人,只惜今年元宵剛封刀,否則就可以瞧見我在炮轎上的丰采。」只見坐在兩側的水蛙和跳蚤點頭如搗蒜似的齊聲么喝:「是!大哥您說的極是。」眼尖的跳蚤適時雙手成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著嗆哥順手彈下的煙蒂。

餐會在和諧氣氛中愉悅的進行著,席間相互吹捧、打情駡俏聲不絕於耳,使得彼此的情緒亢奮到了極點。麥可朗爽敏捷的個性就似他銳利的筆鋒,讓初見面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對圓滾滾的他產生莫名的敬佩和好感,同時充滿喜感融合的個性,任何尷尬總能輕易化解在他豪邁的笑語當中,與老同學妙語如珠的自我解嘲絕對不分軒輊,他倆在〝重要〞場所的爆發力,只要認真推敲就不難理解欲勸他們憐香惜玉而荒廢整片大花園,遠比貓兒不偷腥還難;他們可以縱放覬覦的對象也可以為達目不惜犧牲形象死纏爛打,與循規蹈矩的我髣髴置身在不同的星球一般,能夠將見過世面的嗆哥呼攏得一愣一愣的人絕非泛泛之輩。

與麥可熟識十餘年,長相富泰圓潤的他從未對沒有固定女友有過遺憾:「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戰神處處皆戰場,怎能輕易臣服於石榴裙下?」麥可舉杯感激我的盛情豪邁飲盡杯中殘酒並迅速擦拭掉嘴邊泡沫繼續闡述他的理念:「哪似您的同學不論走到哪兒都有牽掛,調來此偏遠的地方上班,夫妻聚少離多兩地相思的,肯定夜夜難以成眠。」他不忘解釋:「別誤會,我是說他的老婆怎能安心成眠?有點距離盯哨再嚴謹總有漏網之魚,喏!您看……。」只見老蔡才一轉身就以瞹眜的肢體語言逗得她們笑得花枝招展小鹿亂闖的,他春光駘蕩的猛灌小詩和小涵迷湯並順藤摸瓜將話題提升到了紅黃色警戒。

眼前兩位老友在酬酢間所展現的霸氣和實力,足以印證出他們在職場上臨危不亂的優質表現。辯才無礙的老蔡在家鄉由於侷限於老婆綿密的監控而英雄幾無用武之地,此次天高皇帝遠的隻身遠赴台東任職,加上有質性相同的工作夥伴裡應外合相互掩護,揮灑空間當然很大。老同學能夠在知命之年由人生另一個起點重新出發,並由曠世奇才麥可熱血提攜傾囊相授,一切禍福得由自己承當。為了避免好友身陷粉紅危機和端正社會善良風氣,看來我得再加把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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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會在彼此酒酣耳熱中接近尾聲,老蔡略顯醉意:「同學,剛到台東就受到您如此熱情的款待,怎好意思呢?」麥可口齒不清代我含糊接口:「不礙事的,都是老相……好……朋友了,今晚可是推辭掉好幾個把妹的機會捨命相陪的,您的面子挺大的哦!」同學似有所示:「抛妻棄子來到這裡,每天〝稿完〞後也不曉得要幹些啥?」他吞吞口水:「有錢講究,沒錢將就,想老婆時就對著宿舍牆上志玲姊姊的清涼海報隔靴搔癢一番,唉!唉!」是望梅止渴,同學!

麥可果然禁不起小女生嗲聲嗲氣的蹂躪與摧殘,他瞇著眼睛連乾了好幾杯:「小涵就是嘴巴甜又喜歡使壞,我哪有妳說的那麼神勇……不,是那麼好呢?」續航力屢創新低的麥可似已語無倫次,對於小女生有勇無謀果然還是不行。「大哥您人最好了ㄋㄟ,我們下午才認識就好像相識了千年萬年一樣,請問大哥您……結緍了嗎?」嘴角有顆黑痣的小詩勾魂似的試探竟撩起麥可無限的春意和遐思,他又豪飲了幾杯咧嘴高喊:「沒……從來……結緍沒有……。」麥可被KO了。

馬拉尚利用眾人手忙腳亂處理跌坐在地上的老蔡之際,大肆將餐會結束所剩餘的殘羮冷炙一袋袋的打包裝妥,尾隨著嗆哥他們走出火雞旺仔的海產店到臨近可以唱歌的地方續攤。老蔡是在敬酒狠狠坐下時椅子來不及對準屁股而慘跌的。小馬離開前不忘貼心吩咐:「需要時緊急please call me,就和嗆哥他們在一起。」他心猿意馬卻狀似關心眺望躲在角落猛抓兔子的麥可丟下句:「兩個一起載比較省事,記住,我就在附近而已,嗆哥有交代料理完朋友後儘快和我們會合。」

馬拉尚是醫院專屬的救護車司機,處理癱軟的人有豐富的經驗。而,躡手躡腳緊緊跟在他們身後到下一攤happy的是小詩和小涵長髮披肩曼妙的身影;致於誰殺了麥醫師和老蔡?可不是急著想續攤的人有興致瞭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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